刘如昧根据记忆里的只鳞片爪，瞎扯到一起大谈育儿经。几人被她胸有成竹的气势折服，恨不得拿笔把她的话都记下来，一时态度大变，殷切地向她请教。

“二柱媳妇，你说给孩子拜干妈，是拜宗祠边上那颗好，还是村西数百年的那颗强？”

刘如昧：“……宗祠那颗吧，位置好，有咱们祖宗保佑。”

虞没不动声色插话：“我也觉得宗祠那颗好。就算年份少，但离菩萨近，受佛法日夜熏陶，法力肯定低不了。”

“没错没错！”一说到菩萨，所有人点头认可，大娘还感慨的补充，“而且不止菩萨，早先土地爷也在那里，连着侍奉两位，榕树娘娘绝对差不了！”

联系到村人虔诚信奉的神明，连称呼都成了榕树娘娘。

虽然白天村民们表现十分正常，但居然没一个人觉得供奉神明的庙宇与供奉祖先的宗祠在一块儿不合理。

看来白天“土地”可以提，虞没听到自己想听的，心情轻松许多，面上却带了难过，模棱两可地引导道：“土地爷......可惜了。”

“唉。”一时间，整个屋子充满叹息声。

刘如昧缺席一晚，还没见过村子里晚上才出现的【地藏王庙】，对这个话题几乎完全摸不着头脑。

但不妨碍她听出虞没暗中想问出什么，看见虞没对自己眨眼，于是顺势配合，怕自己漏了重大线索，也怕自己表现不如虞没，表现分被他反超。

“二柱，你们村子现在不供土地爷了吗？”

土地神虽然在道教中地位低，但民间祭祀极为广泛。她是二柱外面讨得媳妇，不知道村里事，现在奇怪问一声很正常。

二狗给她解惑：“二柱媳妇你是别州人吧？之前连年大旱，到今年整整三个月没下雨，十里八乡差点活不下去。快干死的时候，没想到莲花村传出来消息，说是有尊菩萨，祈雨特别灵！”

大娘亲身经历一切，现在提起仍觉惆怅：“死了太多人了。听见这么个消息，大家死马当活马医，都想试试。”

虞没：“当时已经有了土地，可我们村又没钱再建座庙。”

樊村虽然人多，但新房很少，村民衣服多有补丁。虞没没在村里看见明显区别于别户的人家，村长都要干活，可见樊村并不富裕。

一直不说话的三狗：“对啊！所以庙祝大人为了村子，带头撤走了土地爷。又领我们去莲花村，迎来了菩萨。”

虞没与刘如昧对视——庙祝！

宫观中司香火者为庙祝，是古代巫祝的延续，已经与凡人无异。

而巫祝，事鬼神者为巫，祭主赞词者为祝。

那个头戴面具，身上装饰着各种东西，以特殊韵律起舞翩翩的男人，不是力量消退大半的庙祝，而是巫祝。

能与鬼神沟通的人，居然主动推倒自己侍奉的神明，转头去迎接新神？

虞没弄清自己想知道的事，最后去看了一眼孩子，便和刘如昧一起跟二狗一家与大娘告别。

出去后，虞没无视刘如昧期期艾艾求情报的眼神，也没什么想问的，于是潇潇洒洒离开，以“二柱”之名在樊村里四处走动。

很快到了第二夜。

这一晚他远远旁观村民们新一场集会，看着又一个老人于火中、于祈愿声中，魂归黄泉。

明明已经能与村民们互动了，但这次虞没悄悄召唤的枝条，仍然无功而返。

小节可改，大节不可变？虞没试图推敲出原因。

但想着想着，一股困意涌上心头。

两天一夜没睡，虞没身体活力十足，但精神上的疲惫却难以消除，撑到现在，虞没有些撑不住了。

他盘腿坐在树木葱郁的无名山上，被草木环绕的安全感让虞没舒适地伸了个懒腰。

感受到虞没有了浓浓睡意，守卫在他旁边的几株参天大树用最柔韧的枝条彼此勾连，一个吊床飞快在虞没眼前成型。

一株成熟稳重是年份最久的古树轻柔弯身，趁虞没反应过来拒绝前把他放进吊床。

桃花月季迎春等等繁花欢欢喜喜一路绽放，力争用最美的一朵花点缀心爱大人的床沿。

虞没蹭了蹭充满草木清香的绿叶枕头，闭上眼放任意识模糊。

虞没又一次梦见只有风声呼啸的寂寂雪原。

但这一次，那些风不是向上攀岩峰巅，而是透过冰层，一路向下，再向下。

冰面下的海洋，混沌，不见底，不见边际。

一缕风突破厚重冰层，深入水里。于是有什么在冰下凝聚，“砰砰砰”冲击着地面，大地摇晃，连风都停滞一刹。

钟声回荡，虚无的声音响彻天地，用悲怆的语调通告世人：

“颙——”

“颙——”

庞大的阴影蔓延数里，地面有一瞬间变成炽热的火红色。

冰雪极小一部分被消融，化为水，又渗透进冰下。

好似宣告祂存在地吼叫里，虞没从梦中惊醒。

天亮了。

树叶“沙沙”，虞没抬手放到眼前，挡住刺眼阳光。

耳边仿佛有一个字不肯停歇，他若有所思地呢喃：“颙？”

翻个身，习惯了做梦的虞没这次却有些诧异，这是第一次梦见雪原上的风，向下！

之前两年，全都是向上的。

他在共鸣成功后，抓紧时间看了不少国内宗教、神话、民俗等书籍，曾看见过“颙”。

《山海经》异兽，“其状如枭，人面四目而有耳”，以及最重要的，“见则天下大旱”！

虞没坐起身，天下大旱，正对第二幅图里的模糊怪物！

想至此，虞没只觉眼前迷雾消失大半。他神清气爽的下床，第一次觉得这个梦还是有可取之处的。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没有证据，但他就是确定梦中的情形绝对与樊村有关。

金锦不肯说，他只能自己摸索。

**

第三天，死亡人数——2。

虞没这次没有到处溜达，而是直奔村长家。

村长家是离宗祠最近的一家，也是条件最好的一家。除了供人居住的几间房外，院子里还专门建了放柴火的柴房。

虞没走动无声，走到院墙下，确认村长家里的人都去上地了，一跃而起，动作行云流水，不带一丝烟火气地无声落地。

柴房门没关，虞没推门而入，两个人被五花大绑的扔在柴草堆上。

“唔！唔！”

看见有人进来，一男一女激动得眼中含泪，不住扭动来吸引注意。

“嘘。”虞没竖起一根手指，示意二人安静，动作迅速解开捆住他们手脚的绳子。

“玛德，终于能说话了！”青年拿出塞嘴的抹布连声“呸呸”，“太谢谢你了兄弟！这么久不能说话我快憋死了，不让说就算了，饭也不管，差点饿死小爷我。”

虞没没空跟他们寒暄，“先走吧，再墨迹人就回来了。”

“对对对，我们快走！”

可是刚出柴房门，就看见一堆人手持铁锨镰刀等锋利农具，无声围在门外。

大白天也带着面具的巫祝站在最前面，身姿挺拔，身材高挑修长，喑哑的嗓音有一种莫名的磁性。

“擅入者，带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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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