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青松走到了迷雾谷前，往下看去，白日里的扶桑城内一片繁荣。

各种情感涌入他的身体，有阴暗负面，但更多是欢喜和乐。

墨青松牵起一抹笑，被强加的欢喜，自嘲，淡然。

这一刻好像什么也没那么重要了。

他安静的走进谷中，走向那处，走向真相。

他看见了椿，遮天蔽日高耸入云。

墨青松走近这个来过很多次的地方，一切开始的地方。

他闭上了眼，将手放在椿上。

这是析木佛慈爱抚摸过的地方。

这此那道迷糊中听到的声音不再虚幻，是印入墨青松脑海般的熟悉。

是析木佛。

眼前光晕迷雾散去，墨青松看清了，不，是见到了。

昔日景象重现，一切与他记忆中严丝合缝。

一团白气困于椿中没有意识，漫无目的游荡。

一天，沙沙的脚步声响起。

原是没有听不到的，奈何天下再细微不可察，只要存在就都能被白气感知。

在他听来，就是沙沙的声音。

紧接着他涌起了一股很奇异的感觉，像是有什么东西融入了他体内。

四散开来的白气开始凝聚，变成一个光团。

渐渐的，光团凝成一个模糊小孩的样子，他听到了周围很多很多声音。

它们在笑。

这些声音有的在随风飘荡，有的被水滴浸润，有的长在山巅有的来自雪原。

四面八方。

小孩很开心，因为这些喜悦。

亲历一般，墨青松能感知到他所有的情绪变化。

从茫然不可知到无觉喜悦。

墨青松清楚的看到，是析木佛将舍利融入椿中。

舍利入体，补齐了残破的魂，明仪长出了心智。

时间久了，他开始觉得无聊。

那些开心都是成双成对的，只有他孤零零的。

稚嫩初开的明仪还不懂这叫孤独，他只是下意识的想着要是有人能来陪陪他就好了。

不知道外面的人是不是有读心术，他刚想完，椿中就出现了一个白色小人。

其实并不小，比他高出许多。

长得也和他不一样，对方有着眼睛鼻子嘴巴，还有着独立修长的四肢。

不像他，只是白茫茫一团。

他对那人头上金灿灿亮晶晶的小花很感兴趣。

很想碰碰，但他不敢。

他好好奇啊！

会发光的小花，看起来和他一样。

他想着那些听到的声音，稚嫩空灵的问那人：“你是来陪我玩的吗？”

析木佛答：“嗯嗯，来陪你玩。”

小孩很开心，具体表现在他兴冲冲跑到析木佛面前，仰着凝聚出像头一样圆圆一团问道：“那我们玩些什么呢？”

“都行，你想玩什么？”

“不知道，我什么都不会。”小孩有些低落，但还是尽力仰着‘头’想将对方牢牢刻在脑海中。

“没关系，我教你。”

小孩一下子兴奋起来，伸手碰他。

白气在触碰到析木佛衣衫的时候穿透了过去。

小孩一下怔住，有些不知所措。

析木佛往后退了一步，那些穿过去的白气穿了回来，回到了小孩的身体里，补上了手上的残缺。

析木佛蹲下身来，和他平齐。

“没关系的。”

小孩看着他金色的眼睛，里面倒映出了一团小小的白白的。下意识点点头。

眼睛里那团也在点点头。

析木佛出去了，椿里面又只有他一个了。

他好无聊。

有了伙伴后，他就不想一个人再孤零零待在这里了。

但是他出不去。

突然，一缕缕灵液钻入他的身体。

好舒服！

他享受着，像沐浴在温暖湖水中一样。

他喜欢这种感觉。

他的伙伴回来了。

“你来了。”他顾不上享受，嗒嗒嗒跑到析木佛面前。

析木佛问他：“舒服吗？”说完指了指他周身还在源源不断涌入的灵液。

“嗯嗯。”他点点头：“好舒服啊，这是什么？”

“这是灵液，是可以早点帮你凝聚身体的东西。”

“身体？那是什么。”

“是可以让你出去的□□躯壳。”

小明仪不懂什么是□□躯壳，但他听懂了出去两个字。

他清脆的声音响起：“那样我就可以一直跟着你了吗？”

他有点害怕对方出去就不回来了。

析木佛没说话。

小明仪很快便将注意力转移到面前涌入的蓝色灵液中了。

他伸手戳了戳胸前涌入的水柱，可以碰到。

“啊。”他兴奋得叫了出来。

戳戳戳，他玩得不亦乐乎。

片刻后，他看了看灵液，又看了看析木佛。来回几次，指着蓝柱脆生生说道道：“这个好奇怪。”

析木佛明白了他的意思，问他：“今天教你颜色，好不好？”

“颜色？”小明仪重复了一下，然后点点头。

析木佛先是指着他的身体又再拉起自己的衣袖：“这个是白色，是很干净纯洁的颜色。”

“白色。”小明仪若有所思。

析木佛又看向他手中触摸的水柱：“那是蓝色，是水的颜色。”

小明仪很高兴：“蓝色！”

“我们现在待的这里是棕色，是大地土壤的颜色。”析木佛指着椿内空间道。

“除此之外，外面还有代表生机的绿色，血液颜色的红色......”

析木佛一一给他讲解世间千千万万种颜色，仿佛在他面前展开了一副多彩画卷。

小明仪听得很认真，连手中的灵液也顾不上玩了。

“除了这些鲜艳美好的颜色，外面也存在黑色，灰色这些暗沉的颜色。”

小明仪已经懂得提问了：“那那些颜色是不好的吗？”

析木佛每次跟他说一个颜色的时候，总会告诉他一些其他的，但到了黑色灰色却没有给他举例。

这让小明仪认为这些颜色就是不好的。

“颜色没有好坏，判断这些的依据只有喜不喜欢。”析木佛随手变出一块黑色礁石问他：“你喜欢黑色吗？”

小明仪看了看那块石头，仔细想了想，然后摇了摇头：“不喜欢，我喜欢蓝色。”

析木佛没想到他会这么答，收回了石头，抬眸看他：“喜欢蓝色？”

“嗯嗯。”小明仪点点头。

他没有告诉析木佛，其实他也喜欢白色。

但是他觉得析木佛也喜欢白色，所以他就最喜欢蓝色了。

析木佛手掌在空中划过，面前涌现了一片大海。

一望无际的蓝。

一阵风起潮水涨跌，一些隐伏在水下的暗礁露出水面。

陆地周围还围绕着堡礁。

小明仪看得呆了。

灵液渐渐全部涌完，析木佛出去了。

从那以后小明仪发现，每次开始涌来灵液的时候对方就会进来。

析木佛教会他认识时间。

他知道了每日析木佛会来两次。

来过两次就代表着一天过去了。

明明析木佛教他的是如何通过椿内空间微小变化判断时间，可小明仪偏偏觉得以析木佛来的次数来计量最简单。

一天黄昏，析木佛再来的时候有些奇怪。

小明仪发现今天对方格外的心不在焉，像是有什么心事一样。

他怯生生问道：“你怎么了？”

析木佛回神看他了，摇了摇：“没事，今天教你‘伙伴’。”

小明仪举起手，像个抢答的学生：“这个我知道，就像我们一样。”

随着灵液的注入修补，小明仪的身体已经初见雏形了。

析木佛点点头：“今天教你另一种和我们不一样的‘伙伴’”

“不一样的？”表达完自己的疑惑后，小明仪挨着他坐下，一副认真听讲的样子。

“那是更加长久的，是会永远陪着你的伙伴，是并肩同行的伙伴。”析木佛目光深沉，语气中带上了些许遗憾。

小明仪莫名有些难过，他抬头看向析木佛，说话中带上了委屈：“你不会永远陪着我吗？”

他搞不懂，那里不一样。

除非对方根本没想过永远陪着他。

“会的。”析木佛再开口时，语中带上了释然。

他永远会陪着他的。

小明仪开心了。

他知道对方从来不会骗人。

时间一天天过去，小明仪身体慢慢成了形，现在已经看得出五官四肢了。

是个精致可爱的小团子。

他也跟析木佛学到了很多东西。

知道外面是人间，有山川湖海日月星辰，有四季交替风花雪月。

越了解外面的世界，他心中就越发向往。

他好想赶紧出去，去亲眼看看听到的这些。

这天，他变得彻底和人类小孩一般无二了，析木佛为他带来了一方铜镜。

周边是做工精致细腻的水波纹。

铜镜很大，小明仪可以完完全全看到自己的样子。

左转转右转转，他震惊的看向镜子里和自己一起动作的小孩。

析木佛走到他身边弯下腰，将自己也呈现在镜中。

小明仪看着镜子了突然多出的人，又回头看看析木佛。

两个木木？

他一下提起了气。

连呼吸都停了下来。

析木佛向他解释道：“这是镜子，是可以看清自己容貌的东西？”

小明仪将提起的气呼了出来。

吓死他了，他还以为木木变成两个了。

“那里面是我？”他将手指伸出指向镜面，里面的小孩也将手伸出指了出来。

析木佛点点头：“嗯嗯，是你。”

小明仪不解道：“里面的我被困在镜子中，如果没有伙伴怎么办？”

刚才木木没来的时候，里面的自己就是孤零零的。

他觉得这样不好，他有木木，镜子里面的自己也要有镜子里面的木木。

“不会的，镜子里面，你也有自己的伙伴的，只是我们在镜子外有些时候看不到而已。”

“真的？”小明仪转身抬起头，眨着大大的眼睛问道。

“真的。”

嗡！小明仪突然间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他问析木佛：“木木，我俊朗吗？”

容貌这个词他是学过的，木木说人们大多都会喜欢容貌好看的人。

他那时就问过木木自己好不好看。

只是他那时五官还不清晰看不出样子，木木并没有回答他。

他又问，木木自己好不好看？

木木告诉他，男孩子更多用的是俊朗，木木还告诉他，他也是一个男孩子。

“嗯？”析木佛看着他一脸期待紧张的样子，脸上不由笑了起来：“小孩用可爱，你是可爱的。”

小明仪开心了，他是可爱的，可爱的！

“木木。”小明仪突然间顿住喊道。

刚刚他感到了不舒服，像是有什么不好的东西突然出现了一样。

他说不出来是什么，本能的感到排斥。

“在这等我。”析木佛说完后就出去了。

是黑气，是阴灵。墨青松看到了全部。

迷雾谷中，椿的外面，黑雾四处游荡冲撞。

第二日再回来时，析木佛对他说道：“我要出去一段时间，可能会很久，你先睡觉好不好？”

小明仪眨着大眼睛看他，有些不解，很久是多久？

可他并没有给析木佛添麻烦，乖巧的点了点头。

析木佛对着他一挥手，小明仪顿时就感觉有点困了。

迷迷糊糊中，他突然想起他忘记告诉木木了。

他昨天还想告诉木木，木木长得很俊朗。

析木佛走出了椿，离开了人界，再回来时已经是三个月后了。

小明仪是被一道白光唤醒的。

他揉着眼睛坐了起来，看见木木手上一团白光中有两个亮亮的东西。

“木木，你受伤了。”小明仪一下跑过来，刚才注意力被白光吸过去了。

他这会才注意到木木身上气息不太一样了。

有些微弱。

像他感应到那些被风割伤的叶子小草一样。

他很担心。

“没事。”析木佛冲他笑笑：“别担心。”

小明仪围着析木佛前前后后绕了几圈。

先是低头查看，又是伸长脖子奋力向上看。

析木佛蹲了下来，配合着他检查。

小明仪觉得不对，但是他那里都看了，没找到木木身上的伤口。

木木以前说过，受伤是会有伤口是会流血的。

木木的衣服没有变红，看样子好像真的没有受伤。

析木佛就这这个姿势与他平视，将手上的东西抬到他触手可及的地方。

小明仪不太懂，一双浓黑澄澈的眼睛看着他：“木木，这是什么啊？”

“摸一下。”析木佛鼓励他道。

小明仪慢慢把手放了上去，穿过光团，他触碰到里面冰冰凉凉的东西。

能碰到，小明仪眼睛一下亮了起来，欣喜的看向析木佛。

在析木佛眼睛注视下，他将东西拿了出来，两只手不停的摸摸摸。

是一块石头和半截树木。

“喜欢吗？”

“嗯嗯。”小明仪一个劲的点点头，这是除灵液外他第一个碰到的东西。

灵液进了身体，消失不见了。

这个是可以拿在手上玩的。

“木木。”欣喜过后，小明仪小声问道：“这是给我的吗？”

“嗯。”析木佛收回了光团，眼眸慈爱不舍的看向他：“是小明仪的。”

“嗯？”明仪一下抬起头，疑惑的看向他：“小明仪，那是什么？是我的名字吗？”

他知道，每个人都有名字，木木的名字就叫木木，可他没有名字，以前他问木木的时候，木木没有告诉他。

析木佛对他牵起一抹笑，似无奈似心疼：“嗯，是你的名字，也是责任。”

有了名字，小明仪很开心。

但他觉得木木不太开心。

他歪着头问道：“木木是不开心吗？”如果木木不喜欢他这个名字的话，那他就不要这个名字了。他只要木木开心。

“没有。能看见小明仪，我很开心，”析木佛哄他道。

小明仪撑着下巴，面上是些古灵精怪的小表情，好奇宝宝似的问道：“责任是什么啊？”

这个木木还没有教过他。

“这是以后会懂得的东西，小明仪不用着急学会。”

“哦哦。”小明仪垂下眼帘假装深沉，小大人似的点点头。

“小明仪，再睡一觉好不好。”析木佛沉默良久开口道。

“啊？”小家伙一下从深沉中抬起头，眼睛直直望向析木佛，难以置信般道：“木木又要离开了吗？”

他才刚刚睡醒见到木木，这会对方又要让他睡觉，是不想理他了吗？

析木佛没正面回到他的问题：“小明仪想出去吗？”

嗯嗯，小家伙不假思索的点点头。

“我去给小明仪找出去的方法，小明仪睡一觉后就能出去了，好不好？”

小家伙被说得很心动，犹犹豫豫道：“但是，我有点舍不得你。”

“我会回来陪着你的。”析木佛目光坚定道。

“好吧。”小家伙瘪了瘪嘴，蔫蔫说道：“木木要早点回来哦。”

“闭眼。”析木佛将手覆在他眼睛前。

前面的光被挡住了大半，小明仪看到了眼前手掌中被光透出的血红。

心里翻涌，没由来的害怕起来。

他伸手想碰。

两只手穿透了过去。

下一刻他沉沉的睡了下去。

明仪悬着空中，安静详和闭着眼。

析木佛将聚灵石凝体木放入了他的身体里。聚灵石充当了心脏，凝体木化作身躯。

放入的瞬间，明仪身上骤然发亮。

白光中，原本安静睡着的人，身体剧烈晃动起来。

眉头紧蹙，指间蜷缩起来。

他在承受莫大的痛苦，身躯重塑，白气困于凝体木内，慢慢长成血肉。

过了很久，白光消散。

小家伙有了一副真正意义上的身躯。

一副可以触碰到人的身躯。

析木佛动了。

他走上前，将手放在明仪脸上，额间。擦掉了细细密密冷汗凝成的雾。

紧接着，墨青松看到析木佛拿出了一块玉，认真仔细的系在他身上。

白光再现，析木佛从明仪身体里取走了舍利，离开了椿中。

画面放到这戛然而止，接下来的事，墨青松早就亲眼目睹过了。

析木佛回到了神界，而后诸佛尽陨，天权被封。

说要回来的人再没回来。

析木佛食言了。

也算养成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2章 第五十二章：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