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其煴没有立刻松开抓着他袖子的手，他的目光先是扫过游栩全身，然后才落在他脸上。

“你鞋带散了。”

“嗯？”游栩低头。

果然，右边鞋子的鞋带不知道什么时候松了，软塌塌地搭在湿漉漉的地面上。

再走几步可能还会绊一下。

“……哦。”他觉得有点尴尬，动了动胳膊示意对方松手。

顾其煴顺着他的动作放开，就站在一旁。

地面被平台洒的水溅的一片湿，撑开的伞也不知道往哪放，游栩就干脆直接塞给了他：“拿一下。”

等他系好鞋带起身，顾其煴的唇角早就已经勾起来了，伸手把伞还到他手上：“雨天走路别心不在焉，容易滑倒。”

“拉我就是让我绑鞋带？”游栩没好气的瞥他一眼，开口，“这把伞很难收，你刚刚一扯又给我撑开了。”

顾其煴的目光这时才终于落到那把伞上：“你收不好？”

他又思考了一会，然后近乎诚恳的说：“抱歉，不会收的话我帮你吧。”

这话听起来倒是体贴，可落在游栩耳朵里总感觉像是在暗地里呛他。

他把手上的伞往自己这边扯了扯，眉头蹙起：“不会收？我是废物吗？”

看着和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的人，顾其煴眼底的笑意更深了些，看着他把有点湿的雨伞搂在怀里，没再说话。

“用不着，一把伞而已。”游栩说。

不就是收个骨架伞吗，还没到那种地步好不好。

这么想着，他伸出手一按，被按下按键的伞柄哗啦往回弹了一下，几根伞骨却因为动作太急在中途卡在了原位，伞面耷拉下来。

游栩：“……”

顾其煴费时三秒才憋住了笑，好整以暇地站在旁边看他和伞较着劲。

几秒后，眼见游栩马上是真要跟伞杠上了，他终于打断：“看出来了。”

他说，“确实很可以。”

正在和新伞对抗的游栩总感觉他在挑衅自己，猛地就抬起脑袋：“你到底是不是找我茬？”

他是真的很疑惑，这人真的不是来找他打架的吗？

看着眼前人毛真要炸的样子，顾其煴的眼神软化了些，把那点笑意收敛起来：“我不是那个意思。”

“这种伞的卡扣确实容易卡顿。”他说，“不好收我可以帮你拿着。”

这份带着示弱的话让游栩绷紧的肩膀稍稍放松了一些。但他还是觉得脸上有点挂不住，只好抿了抿唇，说：“不用。我自己行。”

随后他深吸一口气，耐心地去找卡扣的位置，用力一扣，伞终于顺利收拢。

虽然看起来依旧不怎么规整。

顾其煴眼里的笑意却又了涌上来，嘴唇轻启：“你好棒。”

游栩把手上的雨水随意往旁边甩了甩，闻言动作一顿，抬眼瞥了他一下：“你在夸小孩吗？”

“没。”顾其煴极快否认，看着他带着湿气的手指淡淡道，“但是是真心的。”

游栩懒得和他扯，把伞绳挂在手上就离开。

“你吃过饭了吗？”

对方的声音再次不紧不慢地响在耳边。

他头也不回：“关你什么事。”

“祁斌让我监督你。”

这句话一出，越走越远的人脚步猛地顿住，倏地看向他。

“他让你，监督我？”这话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一，找人监督他吃饭。二，找的是顾其煴。

疯了吧。

“嗯。”像是怕他不信，顾其煴干脆把微信消息调出来抵到他面前：“刚刚交代的。”

“他交代了你就听？这么听话啊。”

游栩太阳穴一阵抽抽，不知道是该嘲讽还是发笑。

“那我要你做什么你也什么都做吗？”

这话一出，走廊里瞬间安静了，一时间只能听见雨滴砸落在地面上的声音。

顾其煴没有回答。他沉默着，那双沉静的眼睛看着游栩，忽明忽暗得有些冰冷。

过长的沉默让游栩的气势渐渐漏了气，他忍不住想自己是不是太过分了。

就在他要移开视线不在意这诡异的气氛的时候，顾其煴终于开口了。

“那种事情……”

他微微停顿，眼神难得的开始躲闪，“现在还太快了。”

游栩一愣，没明白这没头没脑的话是什么意思。

然后，他听到顾其煴继续用那该死的真诚语气补充：“可能还不能让你满意。”

“但你可以给我一定的时间……”

“我会努力让你……”

……

……

游栩的大脑嗡嗡作响。

不是，等等，哪种事情？什么太快了？要他满意什么？

他愣了好几秒，大脑终于重启，随即脖子连着耳根一块染上红晕，怒：“你有病吧？！”

这人到底什么脑回路！

顾其煴嘴角噙着淡笑，心情不错的嗯了一声：“这是你第一次关心我。”

游栩：“你去趟医院，算我求你可以吗。”

说完，他想起祁斌让顾其煴监督自己的事，很低地叹了一口气：“我今天没胃口，不吃饭了。”

“但还是麻烦你帮我跟他回个吃了，我答应过他的。”

他答应过祁斌要按时吃饭。承诺是钉死的铁律，是哪怕世界重启他也不会撒谎的东西。

也正因为知道这一点，祁斌才会在他发过誓后放他离开。

可他一直觉得没胃口就是不饿，而不饿就没必要去吃东西，吃饭应该是建立在人饿的基础上，而不是像任务一样需要人去完成。

顾其煴没有立刻接他的话，站在原地沉默了一会儿，才说：“没胃口，和身体不需要能量是两回事。”

“低血糖不好受。”

游栩垂下眼睫，盯着自己刚刚搞伞沾上雨水的鞋尖没吭声。

顾其煴：“食堂旁边那家便利店进了米浆，喝下去不会有负担，我可以去买。”

“不然，”他无奈，“祁斌下次可能会直接盯着你吃饭。”

听到这句话，游栩轻轻磨了两下牙，还是放弃了无谓的抵抗：“烦。”

他说：“别买多了，喝不完。”

学校的课程安排并不固定，当天晚上的自习课就被一纸通知旷掉了。

从傍晚开始下的雨，到了晚间又升级成了声势浩大的漂泊暴雨。

密集的雨点砸在叶片上，发出的声音夹简直让人无法忽视。

游栩提前洗完换了睡衣，在自己的床铺上窝的很紧。

时间还早，走廊上总是有拖鞋啪嗒路过的声音，还夹着男生提着桶去浴室的大声说笑，但这些声音很快就被窗外磅礴的雨声淹没了。

游栩本来是缩在被窝里玩狙击，但手肘在趴卧时硌得不太舒服，索性就掀开被子曲腿坐起来。

寝室里亮着暖色的灯光，顾其煴刚回来不久，正穿着宽松的睡衣坐在位置上，桌上摊着日记。

游栩瞄了一眼他，有些心不在焉的想再换个姿势，手机的震动声却抢先响了起来，夺走了他的注意力。

「@Y 把群备注改了，来503找我一下，谢谢。」

都晚上了还有什么事，他通常洗完澡就懒得动了。

现在就像是被赶鸭子上架，懒懒散散地按要求改了群昵称，随即认命地掀开薄被下床。

顾其煴被他的动静惊动，问：“怎么了？”

“社长叫。”游栩言简意赅的回复，弯腰开始找他的拖鞋。

就在游栩走到楼梯转角，准备往四楼迈时，无意间就瞥到了下半层的楼梯平台上站着的两个人有点眼熟。

祁斌正背对着游栩，发梢微湿，不知道在讲什么，而另一个正面无表情地听着他说话。

江喻？他们两个怎么会在一块？

这个匹配场面一如既往的熟悉，还有祁斌不是带了伞吗？

就在这时，他手里的手机再次亮了起来：「@Y 你到了吗？不用敲门，直接进就行。」

看出里面的催促意味，他只好先收回目光，没再分神留意楼下那两人。

出乎他意料的是肖霖和巫邵居然不在同一个寝室，甚至之间还隔了个屋。

503寝室其他人应该是去洗澡了，屋里现在就只有肖霖一个。

“来了？”听到开门的动静，肖霖立刻从桌前转过身，他手里还拿着几份装订好的文件。

“嗯，”游栩随便打量了几眼他们寝室，直入正题：“什么事？”

肖霖倒也没跟他寒暄废话，直接从打印的文件里抽出一份递给他：“因为你们这届高一没军训，学校排了本期复训。这个是你们班下周要用到的具体通知和安排表，提前发下去看吧。”

游栩接过文件略微一怔，军训？

这么突然的吗？

而且通知这类事情通常更应该由学生会宣传部统一下发吧？为什么是科技部社长给他？

游栩之前倒也听说过因为科技部和宣传部平时协作多，有些线上的宣传活儿也会让科技部顺手处理一下，没想到今天真给遇着了。

想着，他的目光落在文件开头“军训通知”四个加粗黑体字上。

现在都快要秋天了，往年的军训正常不都应该在开学那会儿就折腾完了吗？

“哎呦，这是哪个寝室的？”

一道清亮的声音突然从旁边传来，猛的打破了寝室内暂时的的安静。

受抬起眼帘，视野里马上冒出来一个看着和他差不多大的男生，应该是肖霖的室友。

男生浑身散发着沐浴露的香气，身上还套着一件格外醒目的橙黄色黄鸭睡衣，正笑眯眯地打量着他：“可以啊，长得还挺好看的。”

“高二的学弟，来拿点资料。”肖霖闻言眼眸微微一弯，“符权安，你别给我社员吓着了。”

“这还是你科技部的宝贝疙瘩？”听他这么说，符权安直接一点都不收敛了。

“啧啧，这长相这气质待在你们科技部摆弄仪器多浪费啊，完全可以拐到我美容社当门面担当。”

“人家不愿意你能有什么办法。”肖霖怼他，随即有点抱歉的示意游栩别介意。

游栩摆摆手，低下头继续看通知事项上的提醒，没有在意他们的玩笑。

“把这么一个学弟单独拐进咱宿舍，就不怕那位来了撞见？”符权安终究是没再逗他，打着哈欠在旁边坐了下来。

“再乱说话小心我真揍你了。”

“行行行行行行我不说了。”

等那个穿着黄鸭睡衣的男生安分下来，熟练地戴上耳机沉浸到游戏匹配的音效里，肖霖才转回身，朝身后的游栩笑了笑：“流程和注意事项通知单上都写清楚了。你明天方便的时候发下去，先回去休息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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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鞋带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