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栩的目光先是落在他脸上，然后又扫过摊主手里淋着深色酱油撒着葱花的豆花。

“不吃。”一股不适感从胃里升腾起来，他下意识后撤了半步，声音冷淡。

祁斌举着钱的手僵在半空，“啊？”了一声。

他看看那碗豆腐脑，似乎才迟钝地想起游栩从来不碰豆腐制品。

不过这家伙不吃的东西挺多，也不知道到底是不能吃还是不想吃。

僵持两秒后，祁斌讪讪地收回递钱的手：“那，那算了。”

随后，他对着摊主尴尬地笑了笑：“那就来两碗咸的。”

摊主倒没在意这些，麻利地盛好两碗。

章佐接过碗，舀了一大勺，含糊不清地嘟囔：“确实嫩哈。”

“是吧？我就说我没看错。”祁斌用勺子舀着碗里的豆腐脑，眼神时不时瞟向旁边面无表情的游栩。

“眼睛生来是为了看我的吗。”

三分钟后，游栩终于忍不住，不耐烦的抬起眼睛： “你们有啥想吃的就吃，不用管我。”

“你不饿吗？”章佐不明所以。

小吃街位于居民区，除了街上贩卖美食，旁边两侧都是没来得及翻新的旧楼层，隔几栋楼还会有一条小巷子。

游栩坐在石墩上等他俩吃豆腐脑，依稀听到旁边小巷里传来大妈训孩子的声音。

“叮咚。”

手机微信消息提示音响起。游栩下意识将目光移向祁斌。

祁斌含着豆腐脑“啊”了一声，瞟了眼手机的消息栏，看到消息发送人昵称的瞬间皱了下眉。

“咋，谁饭点关心你啊。”章佐也注意到他手机上的消息，似笑非笑的开口。

游栩看着他划开手机屏幕点进聊天框。祁斌看了眼消息，把手机倒扣在桌上，嗤笑一声：“你们知道江喻给我发了啥吗……”

他低头狠狠舀起一勺碗里剩下的豆腐脑，含糊不清地嘟囔：“我发个朋友圈，他不爱看就划走呗，阴阳什么啊？”

话没说完，祁斌又拿起手机，在屏幕上戳戳点点。

编辑完了，他拇指悬在发送键上，似乎犹豫了半秒，眼角余光下意识地瞥向游栩。

游栩眉头一挑，没说话。

他终于按下了发送键，然后把手机屏幕怼到游栩眼前晃了晃：“……我就发气死他。”

游栩的目光在他那副“老子就是要干”的表情上停留了不到一秒，又移开，落到他最新的那条朋友圈上。

两张豆腐脑的配图，配文：今日心情 ∩??∩

……

他看了一眼，目光落回手里凉透的生煎上，冷淡地吐出两个字：“随你。”

祁斌正要收回手，手机又猛地震动起来。他看了一眼消息，整张脸又黑下来，“没完没了了……”

“江喻啊。”章佐勺子敲了敲碗沿，“他怎么了，气成这样？”

“没，就扎刺。”祁斌把手机塞回裤兜，从木凳上站起身：“吃完了走，继续往前逛逛。”

章佐“哦”了一声，把碗筷叠着放桌上，看了一眼侧边上坐着的游栩。

几人前后挤在缓慢移动的人潮里，祁斌肩膀绷着，似乎是还在不爽。

游栩跟在他后面半步，脸上没什么表情，指尖在冰冷的手机屏幕上随意划拉着。

嘴里那个凉透的生煎包的腻味糊在舌头上。游栩有些厌烦地咽下最后一口，侧身躲开步行街上的电动车。

就在这时，他眼角余光被旁边小店门口弥漫开来的大片白雾吸引，下意识地抬起眼。

小店的橱窗透亮，操作台前正升腾着大团大团浓密的白色烟雾，几杯剔透的玻璃杯里盛满了切得薄薄的青翠瓜片。

他的脚步顿住，身体先于大脑做出了反应。

祁斌闷头走了几步，忽然感觉身后空了。他疑惑地回头，发现游栩正站在几步开外一家卖甜瓜的小摊前抬头看菜单。

“嗯？”

游栩主动买东西？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站在柜台前的游栩目光扫过菜单，最终落在一个菜品名字上：“这个。一杯。”

“哎，好，稍等一下。”店员应了一声。

游栩被店铺外的吹风筒吹的头发乱飘，点完餐就往外退了一步。

“游栩，你停下来也不说声？”

章佐拉着祁斌从不远处过来，探头探脑地看眼店招牌：“哟？甜瓜？解腻。”

“嗯。”游栩瞟一眼拉拉扯扯的两个人，伸手接过店员递来的杯子。

杯壁迅速凝结起细密的水珠，冰凉的触感从指尖蔓延开。他拿起杯子旁的细竹签刺入甜瓜，目光掠过周围依旧喧嚣的人潮：“走吧。”

三人不知不觉走到了美食街的尾部，面馆和零星夹杂的服装店在这一块，放眼有好几个知名品牌。

“饿死我了……”祁斌停在小巷口旁，眼睛瞟向对面一家支着锅灶的小面馆，“我打包份馄饨，你俩吃不吃？”

章佐手指在屏幕上划拉着，随口应了声：“不吃白不吃，给我也带一份。”

“我……”

“好，那我给你俩也买份。”

游栩刚想说“懒得吃”，祁斌就率先往馄饨摊走去，拦都拦不住。

“哈哈哈，这小子担心你吃不饱。”章佐顺势往墙边一靠，直接蹲在了地上。

游栩张开的嘴只好闭上，然后低声反驳：“又不会死。”

“你又不讨厌吃馄饨，问了你多半也是懒得吃，还不如替你买了。”

章佐笑着拍拍他的裤脚，注意力很快又被手机屏幕上的短视频吸引。

游栩随意地用叉子叉起杯子里最后一片瓜送进嘴里，目光漫无目的地扫过对面的馄饨摊。

旁边小巷光线昏暗，堆着些废弃的纸箱，中间勉强被路灯扫到的区域站着两个人影。

巷子离得有些远，听不清具体动静。其中一个穿着深色外套的人似乎想走，刚转身，胳膊就被另一个人猛地拽住。

深色外套的人用力一甩手，不耐烦地往前迈了半步，身后那个身影又不管不顾地从后面紧紧抱住了对方的腰，脑袋还抵在对方的后背上。

深色外套的人身体明显僵了一下，手臂抬起似乎想推开，又在半空顿住，既烦躁又无可奈何。

……不像打架，倒像闹别扭的小情侣。

游栩正准备移开视线，那个紧紧抱着人的男生突然松开双手，以更快的速度一把揪住了黑色外套的衣领。

下一秒，他揪着衣领的手猛地发力，将对方拉得一个趔趄，迫使对方抬起头，然后在推搡间吻了上去。

在那个吻印下的瞬间，一缕光线被移动车辆反射，清晰地照亮了巷口。

两张年轻男性的侧脸轮廓在那一闪而逝的光亮中无比清晰地撞进了游栩的眼底。

游栩的瞳孔极其细微地收缩了一下。

“……”

“……走。” 半晌，他把目光从巷口彻底收回，声音有些僵硬。

“啊？” 章佐刷着段子，听到声音茫然的抬起头刚想问为什么，就看见了刚好提着馄饨走来的祁斌。

“哦，好。”他迅速的把手机屏幕熄灭，上前接过馄饨，烫的“嘶”了一声：“不进店里吃？”

“我刚走过来。”祁斌翻了个白眼，把另一袋里的馄饨递给游栩：“提上边，别跟老章一眼上来就摸底。”

--

馄饨店里灯光泛黄，几张塑料桌零星坐着食客。

游栩坐在靠墙的位置看着碗里的葱花没什么动作，看着窗外随时间逐渐稀疏的人流。

刚坐下没两分钟，几颗豆大的雨点毫无征兆地砸在面馆临街的玻璃窗上。

祁斌正往嘴里塞馄饨，闻声愣了一下，含着食物含糊地“嗯？”了一声，下意识地扭头看向窗外。

紧接着，密集的雨点争先恐后地砸落下来，噼里啪啦地敲打在玻璃窗和塑料雨棚上。

窗外的霓虹灯在雨幕中瞬间模糊，街上的行人顿时乱了套，惊呼声隔着玻璃隐隐传来。

三人面面相觑，空气顿时陷入沉默。

“……你们带伞了吗？”

祁斌把嘴里的馄饨咽下去，看看窗外密不透风的雨幕开口。

章佐的筷子悬在半空，也扯扯嘴角干笑几声：“哈哈……想多了。”

他说完，自己也沉默了。

游栩有一搭没一搭地用筷子拨弄着碗里的汤水。

窗外白茫茫的水幕隔绝了视线，只能看到近处几个模糊的人影叫闹着躲雨。

“实在不行……吃完冲回去？”祁斌把最后一口汤喝完，看着窗外丝毫没有减弱迹象的暴雨，烦躁地抓了把头发。

“噗——咳咳！” 章佐正吸溜着最后一个馄饨，闻言差点呛到气管里，咳得脸都红了。

他好不容易顺过气，声音因为震惊而变调：“强降雨！”

他指着窗外那堵密不透风的水墙：“这冲出去不出十秒就成速冻鸡你信不信？”

店里的空气凝滞了几秒。祁斌烦躁地抓了抓后脑勺，眼睛突然一亮：“我怎么把他给忘了。”

章佐被这一嗓子吓一跳，茫然地问：“谁啊？”

“还能有谁……”祁斌低头去掏裤兜里的手机打电话。

电话响了两声就被接通，一个低沉的男声透过听筒传了出来，简洁到只有两个字：“干吗。”

“送个伞。”

“不方便。”对面毫不客气的拒绝，“自己回来。”

“这么大暴雨……”

“嘟…嘟…嘟…”

忙音干脆利落地响起，电话挂断。

祁斌：“……”

他脸上写满了震惊，声音都劈了叉：“什么意思？他什么意思？？”

章佐把饭盒扔进垃圾桶，有些想笑：“懒得理你呗。”

“滚蛋。”祁斌耙着自己的头发，“拽什么拽……不就送个伞吗……”

他抱怨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归为寂静，极不情愿地拿起手机，再次戳向刚才拨打的号码。

“嘟……嘟……”

等待音只响了两声。

“嘟…嘟…嘟…”

紧接着忙音干脆利落地响起，比上一次更快。

电话又被挂断了，甚至没有接通。

游栩：“……”

“我靠……这就挂我电话了？江喻你大爷的！”这下，祁斌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彻底炸了毛。

“吱呀——”

馄饨店的玻璃门被人推开，室外的寒意猛地灌了进来。

“我什么大爷。”

祁：“那么大的雨你居然让我自己回去！”

江：“我有发信息让你回宿舍。”

（点开以前朋友圈下自己的评论：穷鬼有钱不吃食堂，再吃是极品落汤鸡了）我没说吗。

祁：？

祁：“所以你当时到底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店里？”

江：“你没带伞。”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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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