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沐强和沐昕离开了小区,沿着街道走过两条马路后,这一沉寂而紧张的氛围才终于被打破。
“你等一下我。”沐强停下脚步,径直走进了路边的公共厕所,留下沐昕一个人在路边等候。
沐昕环抱着双臂,没有说话。
几分钟后,沐强走了出来,身形依旧,却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帽子不见了,换上了普通的外套,原本显眼的白发和嘴角的胡子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副他日常戴的金丝眼镜,镜片下依旧是那双看上去呆呆的眼睛。
“哥!这到底怎么回事?”沐昕忍不住一把拉住了他的袖子,语气中透着不解和一丝愤怒,“你不是说去电脑城了吗?”
沐强反问道:“那你呢?你不是也答应我会在家里好好待着的吗?”
两人沉默片刻,彼此僵持着。沐昕咬紧了牙关,似乎想用沉默来表达抗议,但看到哥哥镇定的目光,她还是忍不住低声嘟囔了一句:“哼,你不说,我就不理你了!”
沐强沉默片刻,最后叹了一口气,似乎妥协了。
他看了看妹妹,神情复杂,最终决定还是向她坦白。
原来,那天晚上他确实回了电脑城,但目的是想办法清理掉阿莫尔里面的病毒。
很巧的是以前在天工制造的时候,维护部门的技术支持都由沐强小组来负责培训,因此他手头有上百名维护人员的名单信息,由于经常和他们接触,作为7年的老员工,他已经对维护人员的工作流程还有话术都了如指掌。
他用算法匹配了他们的个人信息,找出了样貌、身高和自己相似的两个人。
第一次他冒用了工号2046的员工,用他的身份从龙绘岚口中套取到了夏晖的联系方式和大概住址。沐强深谙“社交工程”,为了防止伪装久了露出蛛丝马迹,在联系夏晖的时候他又换了个身份工号1024,并且以不同的借口来联系,以防夏晖和龙绘岚互相之间对上信息,露出破绽。
最后让夏晖保留联系方式的时候,他故意很繁琐地说出了官方的联系方式,一方面增加了自己的可信度,另一方面,从心理学的角度看,实际上不会有人真正去做这么繁琐的操作,他们只是想找个可信的理由罢了。
沐昕望着沉默的哥哥,心里波澜起伏。眼前这个一向在她印象里老实巴交、甘于平凡的兄长,竟然展现出了另一面。她在心中暗暗吃惊:这种细致、周到甚至让人感到有些害怕,完全不像她认识的哥哥。
沐强的神情中透着一股压抑的沉稳,仿佛他的脑海中正布下一张无所不及的大网,悄无声息地将每一个细微的可能性囊括在内。似乎没有什么细节能逃过他的眼睛,这让沐昕不禁生出一丝不安。
“可是,哥,我都已经想好了,怎么让夏总发现那个漏洞,而且还不会把我自己牵扯进来。可是你这样做……哎——”她叹了口气,语气里满是无奈。
沐强知道沐昕生气什么,他了解他的妹妹,她还是希望能让夏晖发现这个病毒,好让公司知道这才是文件泄露的原因,而不是夏晖本人故意的。
“沐昕,你最好离她远一点。”沐强冷冷地说道,欲言又止。
“哥,你怎么能这么说!”沐昕皱了皱眉,似乎对哥哥的态度感到有些不满。她眼中闪过一丝不解,“夏总她人可好了,平易近人,完全没有那种高高在上的架子。她面试的时候真的很耐心,一直在帮我。”她的声音越来越低,带着些懊悔地喃喃道,“要不是我自己这么莽撞,现在说不定就能跟她一起工作了,真的太可惜了……”
兄妹两人就这样走走停停,穿过了一片片街道,华灯初上,街道旁的橱窗开始透出温暖的灯光。沐昕一边喋喋不休地说着自己对夏晖的好感,眼中流露出一种单纯的憧憬,而沐强则始终沉默地听着,时不时微微蹙眉。
当他们走到小区门口,沐昕看了一眼小区里的饺子馆。
“又想吃饺子了?”沐强注意到她的神情,问道,语气里带着些许调侃。
“嗯嗯。”沐昕点了点头,大大的眼睛期待地看着沐强,中午都没吃饭,肚子不由得咕咕叫了几声。
“还记得之前给我们送饺子的餐馆吗?就是他们家,最近新招了一个厨师,做的饺子可好吃了!”
沐强看着妹妹这副馋猫般的模样,心中的那一丝沉重也逐渐消散了。
“好吧,那就去吃一次吧。”
两人落座在一张靠窗的桌旁,窗外的街景在黄昏的余晖中显得温暖又模糊,灯火正缓缓亮起,氤氲着城市的喧嚣。
“饺子来喽!”
十分钟后,伴随着餐厅后厨门帘掀起,一声爽朗而又亲切的喊声穿透空气,只见一位个头不高、身材微胖的大妈,穿着厚实的白色围裙,双手端着两盘冒着热气的饺子大步走来。饺子的表皮晶莹剔透,个头饱满,在暖黄的灯光下反射着诱人的光泽。
“喏,这就是你们点的猪肉芹菜饺!”
大妈将盘子稳稳地放在桌上,笑着对沐昕说道,仿佛这份饺子不仅仅是食物,而是她对客人的一片心意。
“真是难得能让主厨亲自端菜!”沐昕笑着调侃道,眼里闪烁着些许顽皮。
吴妈瞟了沐昕一眼,悄声说道:“别声张,我给你多送了几只蟹粉馅的新品,算是给你的小惊喜。”她的声音压低了些,却掩不住眼底的慈爱和老年人少有的俏皮。
“哇,谢谢吴妈!”沐昕眼睛亮了,笑得真心灿烂,仿佛重拾了童年时的温暖。
吴妈满意地点点头,拍了拍沐昕的肩膀,然后转身看了一眼沐强,笑着说道:“慢用啊。”随后大步回到了后厨。
沐强好奇地看着妹妹,似乎对刚才的一幕感到有些疑惑。
“吴妈?”他下意识地问道。
"嗯,刚搬到我们小区,上次我要卖艾莫尔......”一说到阿莫尔,沐昕不自觉地把声音放低,看哥哥脸色没变,她继续说:“阿莫尔......太大了没办法,幸好在电梯间遇到了正在搬家的吴妈,我就借她的拖车一用,回来的时候还帮她搬了会家,所以我们就认识了喽~"
“你倒是人缘不错......尽白嫖人家东西~”沐强调侃道,看着沐昕那略显得意的小表情,心里浮起一丝无奈又宠溺的微笑。
沐昕微微吐舌,一脸不在乎的模样:“嘿嘿,吴妈的手艺真是不错,哥,你快尝尝!”她夹起一个饺子迅速地送进嘴里,脸上浮现出满足的神情,满脸陶醉。
趁着沐强也吃得津津有味,沐昕瞧准时机开口道:“哥,你喜欢就多吃点,今天这顿我请!”她装出一副豪爽的模样,眼神却充满试探,时不时偷瞄沐强的表情。
沐强忍俊不禁。心里暗想:“小丫头,实习都告吹了,还请我吃饭。”他假装没听到似的,继续夹起饺子,不紧不慢地吃着。
沐昕见哥哥没反应,有些急了,低下头,声音微微放低,语气中带着几分歉意:“哥……其实,我也知道自己闯了那么大的祸……真应该向你赔不是……”
沐强又吃了两个,不紧不慢地说道,“没事,一家不说两家话,只要你能吸取教训就行。”
沐昕看着沐强,心里一阵暖流涌上来,声音更低了:“哥,你真的不怪我吗?我……我还把你的阿莫尔给卖了……还打了半折……”她的声音渐渐低到几乎听不见,快要埋进汤里去了。
说到阿莫尔,沐强确实有点心痛,那是承载了他多少梦想的东西,可是这也不能全怪妹妹,只能说这里有他自己的原因。另外他实在不忍心责备沐昕,或者说,自从爸妈不在之后,妹妹是他唯一的精神支柱,别说责备了,对于妹妹的所有要求他都会想办法做到。因此,哪怕心里再不满,也只会把生气转化为耐心的教导,希望沐昕能慢慢成长起来。
“就当花钱买个教训了,”他无奈地笑了笑,故意加重了语气,“不过……你这学费还真有点贵,下次记得注意成本啊......”
沐昕抬起头,看着哥哥那充满关爱的目光,心中一阵温暖,她调皮地眨了眨眼,笑道:“哥,你真好!那就再来一碗饺子吧!我知道你其实特别喜欢吃的!”她半开玩笑地说道,眼睛笑得弯成了月牙。
沐强故意扬起眉头,调侃道:“哟,敢情如果我真生气了,就没饺子吃了?”
兄妹俩相视一笑,餐厅里不时传来他们的笑声,饺子的热气在空中弥漫,暖意四溢。
沐强两碗饺子下肚,已经有点撑。沐昕说到做到,赶在哥哥之前就抢着买了单,随后两人走出饺子馆。
外面天色已渐暗了下来,夕阳还有最后一抹余晖。微风吹过,将淡淡的橘黄色光晕洒在二人肩头。沐昕侧过头,见沐强吃得心满意足,嘴边还残留着一丝笑意,她借机说道:“哥,那个……我还能再求你帮一个小忙吗?”
沐强愣了一下,随后眯着眼笑了笑,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他就知道,妹妹这个狡猾的小狐狸肯定不会无缘无故地请他吃饭。吃人嘴短,拿人手短,而自己在美味的诱惑下,竟还是心甘情愿地落入了她的圈套。他笑着叹气道:“说吧,什么事?”
沐昕微微皱了皱鼻子,眼里透出几分期盼:“哥,你那么神通广大,能不能……帮一下夏总,让我心里没那么愧疚?”毕竟夏晖遭受停职是因她而起,她始终放心不下。
沐强打了个饱嗝,撸了撸嘴说道,“我格式化后,也关闭了摄像头的联网功能。现在阿莫尔看到的画面只能保存在本地,不用担心再有泄露的风险了。”
“我不是指这个,哥,我是指......”沐昕语塞,因为她关心的可不是这个漏洞,而是夏总依旧会面临公司的处罚,她知道哥哥也可能鞭长莫及,但她已别无办法。
沐强故意将目光投向远处的街景,似乎不太愿意掺和这件事,可是瞥见刚刚还兴高采烈的妹妹,现在又变得神情低落,心又软了,于是他低声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他顿了顿,几乎以肯定的口吻说道,“她不会有事的。”
“你怎么知道?!”沐昕一愣,脑中想着夏总是有什么“福星高照”、“金刚护体”、“免死金牌”还是什么?为什么哥第一次见她就会说她没事。
沐强淡淡地笑了笑,一本正经地打趣道:“你没看到她虽然被停职了,还能淡定地在家做饭?心理素质这么强,足以说明她已掌控好了一切。”
话音未落,沐昕便扬起小拳头,用力捶了捶沐强的肩膀,眼神中带着不满:“哥!我说的是正!经!事!你别拿我开!玩!笑!”
沐强哈哈大笑,无辜地摊开双手,装作一脸无奈,直喊,妹妹竟然为了一个外人,痛打自己亲哥......
一路上,沐昕揪着哥哥边捶边走。夕阳西沉,最后一抹余晖染红了天际,将他们的影子拉得老长。
回到家,沐强回到自己的房间,打开窗,任凭寒冷的北风一刀刀刺刻着他的脸庞,他却感觉不到一丝痛楚。
他只是静静地望着东汇路那夕阳渐隐的方向发呆,目光也因此在那一瞬间变得深邃而忧伤......
“七年了,真没想到啊......老同学,我们又见面了……”他轻声呢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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