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六青面前是一扇厚重的铁门。来监测站的这些日子,程绍从未听过还有这么个地方。先前几次瞥见这扇门,只当是间普通的机房或者储藏室。
成六青很坦然地一笑,手指在门边一块不起眼的瓷砖上按了一下:“你来的时间短,没接触到也正常,现在你已经通过考验了,来吧。”
程绍不明白自己是如何通过考验的。只得调出了一个感动又激动的样子来。
厚重的铁门无声地向内滑开,露出后面灯火通明的空间。
一个人闻声转过身来:“成总。”
听到这声音程,绍微微皱眉,不动声色地观察着主控室的设备。
主控室空间不大,但是很奇特,一进门,程绍就清晰感知:这是一处现代科技与玄学元素并存的独特空间。
主控室最引人注目的,是几乎占满整面墙的弧形屏幕,被分割为数十个监控画面,清晰显示着曦城的主要街道、公园与广场。屏幕下方,是一整排指示灯明灭闪烁的控制台。
房间一侧有一个红木架,上面陈列的仪器造型独特:以玉石为基座的罗盘,盘面缠绕着铜线线圈;密封的玻璃容器,悬浮数根白色羽毛,罐体接着导线。
看起来晦涩难懂,更显神秘莫测。
唯能确定,这些丝丝线线瓶瓶罐罐,是成六青为“异踪”布下的天罗地网。
程绍的心也仿佛被这些线吊着,悬了起来。
成六青目光扫过玻璃容器与监控屏幕:“王叔,这两天情况都正常?”
“没有异常,成总。”
老王毕恭毕敬地站着,完全没有了当初做完蛋炒饭,又糊弄一锅蛋花汤的随意:“城区探测设备运行正常,异态生命探测器出现故障,曾跳动异常,现在已经修复,未接到相关目击报告。”
成六青微微点头,“嗯”了一声:“设备维护呢?”
“已完成校准和除尘,断电保护系统正常,”老王停顿片刻,“定位项圈制作完成,明天可以送达。”
“不错,”成六青的目光扫视一周,“多留意数据变化。”
“明白,成总。”老王立刻回应。
程绍悬起的一颗心就怎么吊着,怎么都落不起来了。
成六青这才转过身,对程绍道:“走吧。”两人离开了主控室,厚重的铁门在身后无声关闭。
走在空旷的走廊里,程绍问:“成总,异踪监测站……以前真测到过什么不寻常的东西吗?”
“没有。”成六青摇头。
“那既然建了这么个地方,总得有些缘由吧?”程绍又说,“投入这么大……”
“你误会了,”成六青轻笑一声,“真正的异踪监测站与成氏无关,更轮不到我话事。这里充其量只是个辅助站点。”
程绍面露疑惑。
成六青接着说:“我有自己的追求与抱负,之所以会对异踪感兴趣,也不过是为了完成父亲的夙愿。而我注意到这里,是因为成风明。”
程绍没有说话,继续等待着。
成六青并没有继续成风明的话题,他转过头,看着程绍,眼神又带着点疲惫的坦诚:“我父亲他老人家最终所求的,不过是那一点点渺茫到近乎不存在的‘可能性’——他最爱的女人,因为一点误会离开,我父亲找了她很多年。”
“找了很多年?”程绍看着太奶眼中的这个“二缺”,未尽之意溢于言表。
成六青唇角勾出点笑意:“我不是不讲道理的人,她离开后,我父亲才认识的我母亲,我父亲现在找她,也只是为了补偿她,还有……解除当年的误会——不好意思,说多了。”
程绍满肚子疑惑:“探狼队跟找她,有什么关系吗?”
“也许……跟她有点牵扯。”成六青没有否认。
程绍只当没从太奶口中听说过眼前这位“二缺”,疑惑不解地问:“探狼队是为检测曦城的狼存在的,您所说的‘她’,跟狼又有什么联系?”
“成风明不是说过嘛,他院子里蹿进了一只狼,后来有人曾在这附近见过那头狼,”成六青抬眼看向程绍,目光变得有些悠远,“那头狼,似乎不一般……我父亲说,他要找的人很喜欢狼……或者说,她身上有种和狼一样自由又神秘的气息。如果狼出现了,她很有可能也会出现,或者……那狼本身就是某种线索。”
程绍:“狼不是都长一个样吗?成风明怎么就认定是同一头狼?”
成六青:“是不是同一头狼又有什么区别?”
程绍不动声色地试探:“我在媒体报道里看到过您,您把这么多时间花在一个不确定的事情上……”
成六青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疲惫的笑:“我父亲年纪大了,估计撑不了多久了,钱能买来很多东西,买不来时间,也买不回……一个消失的人。这是我父亲的执念,他曾说宁愿用这一切去换……”他的话戛然而止,像是意识到失言,迅速恢复了商人的克制,摆了摆手,“算了,私事,让你看笑话了。”
程绍看成六青无意再谈,才问:“您怎么突然跟我说这些?”
“不是你一直在问吗?”成六青又露出了那种商人式的、让人捉摸不透的笑容,仿佛方才流露的脆弱和偏执只是错觉。
程绍被噎了一下,没再吭声。
成六青拍了拍程绍的肩,力道轻飘飘的:“好好干。我听说你连野狼都不怕,真要是撞上什么情况,就是你立大功的时候。”
下班前,成六青手里捏着个牛皮袋递给程绍:“这有份资料,你带回去看看。几百年前的曦城,闹过狼人。”
“狼人?”程绍接过袋子的手收紧又放松,“这不是成风明负责的范畴吗?”
“你没留意?成风明今天没来。他最近身子不怎么好,你就多担待,受累带回去翻翻看,我先前……”成六青说着,自嘲地勾了勾嘴角,“信错了他,后来才知道他的话听听就好,当不得真,我很看好你。”
程绍露出一个腼腆的笑,点了点头,想起了成风明那句“忠告”。
两人又聊了一阵子,天色渐渐沉了下来。
监测站门口,成六青提出要送程绍回去,程绍想起阿迪,忙摆手谢绝:“谢成总好意,我这阵子失眠得厉害,正好想多走两步透透气。”
成六青顿了顿,目光在他脸上停留片刻,才点头:“是吗?也好。”
成六青的车驶离监测站,已经摇身一变成为后勤的老王说要去食堂:“留下来吃晚饭吗?”
“不了,谢谢。”
程绍捏紧文件袋的封口,走出了监测站的大门。
监测站到公车站不算远,只是中间横了条小河,这河原是古早的护城河,除了远处架着座新修的桥,离监测站近些的地方,还留着一座石拱老桥——青石板无视岁月如刀,顽强地存在了多年,只是缝隙里嵌着层湿滑的青苔,踩上去得格外稳着步子。
程绍循着白日的记忆慢慢地摸索着前行,惊蛰时节,老拱桥下的河岸已经辞去了冬日的萧索,踏过了早春的萌动,然而旧岁的枯黄芦苇依旧霸占着河岸,与新冒头的嫩绿混杂,此时夜色渐浓,放眼望去是铺天盖地的模糊不清,和更加浓郁的一片——应是那片直立的芦苇丛。
程绍正要上桥,芦苇丛里微微晃动了一下。
如果是往常,程绍不会有这个兴致去细细观察,最多会以为是有小动物出没,可是今天不同。
他慢慢摸索着探出头去,芦苇丛里又晃了一下……
突然间程绍脚下一滑,还没看清就整个人失去了平衡,扑向了黑漆漆的水面!
“噗通!”
刺骨的冷水与恐惧密不透风地从四面八方挤压过来,天气虽然就要转暖,可夜里水凉,激得人手僵脚麻,程绍虽识水性却一身本领无处施展,意识昏沉间,一只有力的手臂陡然勾住了他的腰,又一只手掌向上一托,把他举出了水面。
程绍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抛在干草丛里,落地时浑身骨头都像散了架。刺骨的寒意让他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牙齿格格作响,还不忘挣扎着翻过身,朝水面方向看去。
一道黑影破水而出,带起一片水花,像鬼魅一般纵身上了岸。他慢慢靠近,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抓住程绍的肩头,把他朝远离河岸的方向又推了一把!
冰冷的湿衣紧贴皮肤,像无数根冰针扎进骨头缝里,幸好连日少雨,这块地面还算干爽。
程绍彻底脱力,瘫倒在芦苇丛中,接着又一个激灵弹起,打着寒战,警惕地盯着面前山一样的黑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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