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一,升旗仪式早上七点半准时开始,然而林听夏七点二十五才迈进校园大门。
广播里播放的歌曲逐渐接近尾声。她背着书包一路狂奔,像颗横冲直撞的保龄球,把整齐划一的蓝白条撞得东倒西歪。
活动后台的指导老师到处寻找林听夏的影子,问:“林听夏呢?找她班同学催催!”
“老师,我在这儿!”林听夏举起手中的演讲稿,边挥手边朝他跑过去,到了目的地,她掌心撑着膝盖稍缓了会儿,才和众人依次打招呼。
指导老师点了下头,见人都到齐了开始交代后面的事,说:“你们先去候场,等宣讲结束再上台。”
她点点头,拿着演讲稿边扇风边往候场区走。
彼时陈知屿已经到了,身边还站着苏棠月。两人靠得很近,躲在树荫下纳凉,不知道陈知屿说了什么,苏棠月的脸颊开始一点点变粉。
她攥着演讲稿猛得扇了两下风,脚尖一转,没过去。就近蹲在升旗台下的阴凉处歇脚,顺带逗路过的蚂蚁玩。
等广播里的音乐彻底结束,苏棠月才拿着演讲稿走向升旗台。
女孩清脆的嗓音穿梭在校园的每一处角落里,今天的宣讲主题是《分别》。
头顶有喜鹊盘旋,吱呀着落到一旁的电线杆上,歪头打量着台下的学生们。
林听夏扣着墙角正起劲,冷不丁被人叫了一声,惊得手里的小木棍喀嚓折了半截,她皱眉去看始作俑者,就见陈知屿站在她身后。
清晨的阳光似乎格外怜爱他,渡在他身上留下一层朦胧的光晕,他眼皮下压,扯了下唇,声音淡淡的,说:“都多大人了,还捅蚂蚁窝。”
“要你管。”她起身,把小木棍用力戳进墙缝里,马尾甩得老高,不理他。
……
“同学们,今天要特别表扬高一六班的林听夏同学,和实验班的陈知屿同学……”苏棠月握着话筒,看向并肩走上来的两人。
就这样,林听夏第一次,以被表扬的身份走上升旗台。
说不高兴是假的,甚至心里还有那么点小雀跃。但老林之前说过,成大事者,喜怒不形于色,所以她一路强压着兴奋的嘴角,甚至忙里偷闲,还朝站在队伍里的肖一筱挤了下眼睛。
之前没仔细看,她才发现这里的视角正好对着她们班,台下每个人的动作都清晰可见。
那她之前打哈欠,往嘴里塞包子的样子岂不是都让陈知屿看见了?
“好,两个人站一起,咱照张相,稍微靠近一点。”升旗仪式即将接近尾声,摄影师突然对两人说。
还得照相?
林听夏瞄了眼站在旁边的陈知屿,他神色淡淡,薄唇紧抿着,好像也不大情愿和她一起照相这件事。
“能不能不照啊?”林听夏抿唇问。
摄影师笑笑说:“这不行啊,得上荣誉墙的。”
“那好吧。”林听夏挺直脊背,不太情愿地往陈知屿的身侧蹭了一小步,余光瞟见他的脸色比刚刚还难看,不由得皱了下眉,她还没说嫌弃呢!
她在心底冷哼一声,对着摄像头脸上勉强挤出一捧笑。
摄影师指挥:“两人再靠近一点,出画面了。”
还得再靠近一点?
林听夏咬了下唇,不太情愿的接着往旁边蹭了一小步。这时,陈知屿突然跨了一大步过来。
少年挺阔的胸膛刚好包裹住她单薄的肩背,她脊背一瞬僵直,下意识抬眸看他。
“喀嚓——”一声,照片定格。
摄影师盯着手里的画面看了眼,笑着朝两人说:“可以了。”
这、这就可以了?她刚刚还没准备好呢!
她胡乱地抓了把头发,不知道发型有没有乱,这好歹也是她的第一张荣誉照片,那可是要被挂在荣誉墙上被供着的,虽然是和陈知屿一起。
但这也太草率了。
……
“夏夏,你今天怎么来这么晚啊?我都要吓死了,学生会的人那会儿一直来咱班找你。”肖一筱挽着林听夏的胳膊说。
“走半路才发现演讲稿没带,就又回去了一趟,谁知道最后根本不用演讲。”林听夏闷闷道。
她这会儿满脑子都是刚刚照片的事。
也不知道拍成什么样了,要是拍的丑的话,大不了就趁人不注意偷摸把它从荣誉墙上撕下来。反正撕照片这事也不是一次两次了,荣誉墙上陈知屿的照片隔三岔五就得丢一回。
“对了夏夏,咱开会定在什么时间啊?”肖一筱问。
林听夏想了想,说:“要不就晚自习吧,到时候我去找老董批假条。”
*
下午林听夏找老董批了假条,同时这次月考的成绩也下来了。
不出意外,陈知屿这次又是年级第一。
往下,宋青阳排第二,苏棠月排第七……林听夏指尖戳着公告栏里的年级大榜,一路从下往上滑,最后在倒数第70行的位置找到了自己的名字。
林听夏:语文100、数学50、英语100……班第40名、校第820名。
啧,她眉头一挑。
校级名次还进步了30名!不错嘛!
她扬着请假条,一路好心情溜达到班门口的时候,老班正站在讲台上说这次月考的事。她从后门溜进座位里,正巧前排的薛萌把分班表传到她这里。
“大家先安静一下。”班杰抬手重重敲了下黑板说,“一次的分别并不能代表什么,因为你们会发现人生这条路上到处都是岔路口,总有人要遇见,也总有人要离开。”
下面一片唉声叹气。
班杰咳嗽一声继续说:“而且你们要是真的还想在一个班,就往实验班冲嘛,这不马上就快期末考了?期末考的好的,照样能进实验班啊。”
“那还是算了,她不值得我拼命。”有人插科打诨,引得众人哄堂大笑,一瞬冲散不少沉霾。
林听夏抿了下唇。
分班表上写着她被分到了高一六班(理科)。明明是一样的教室,一样的班号,甚至还是一样的班主任,但心里却总觉得少了点什么,像是塌陷了一块。
她抬眸下意识去找肖一筱的影子。
两人的视线就这样刚好撞在一起。肖一筱抬手晃了晃手里的分班表,细长的眉毛拧在一起,朝她比了个数字六。
她稍翘了下唇角,又故作苦恼,惹得肖一筱眼皮耷拉下来时,突然举起手也跟着比了个六。
两人不约而同地笑了。
一下课,大家又扎堆唠了起来。像是逢年过节走街串巷的热闹场景,教室里的桌椅被拱得东倒西歪。
前桌薛萌塞着耳堵继续低头做题,沉默得像是块绝缘体。胡波宁一直没回来,他的桌椅被推到了教室最后面,但由林听夏管辖没变成储物区,上面放着她养的一小盆多肉。
“哎,我听说苏棠月去了文科实验班。”
“那还用听说?怎么,你要追?”
“我就是想追也没人给我机会呀,人家苏棠月和陈知屿表白了,金童玉女,我可不敢毁人姻缘。”
“什么?这么劲爆?”
“就在学生会门口,不信你们自己去看,不过要赶紧,人一会儿走了。”
“……”
“夏夏,去超市吗?”肖一筱问。
林听夏闻言,正在画漫画的笔尖顿了下,闷闷道:“我就不去了吧。”
肖一筱:“行,那你要什么我给你带。”
“嗯。”
肖一筱走了,周围的人还在聊。头一回,林听夏觉得他们这么吵。
她把本子重重一合,对那几个还在旁边碎嘴子的同学说:“你们是流浪汉吗,没有自己的座?”
众人一哄而散。临走前有人忍不住回头看她一眼,小声嘟囔:“怎么还生气了,走,咱去外面看看。”
林听夏把笔用力戳回笔帽里,一个人在座位里闷头坐了会儿,最后还是没忍住,拿起水杯出了教室。
不过她接完水后没直接回班,而是绕远去了长廊里。
不过她去的晚了。长廊里早就乌泱泱挤满了人,学生会的办公室在环形长廊正对面,她只能踮脚插孔瞄上一眼。
突然间,前面不知道怎么了,一个劲儿往后冲,她整个人受惯性控制不住地往后仰,最后脚底一滑,整个人直接趴地上了。
手肘重重磕地,疼得她眼眶里当即飙出一朵泪花,她咬着唇,掌心撑着地慢吞吞爬坐起来,透亮的眼睛蒙上一层水雾,表情要多委屈有多委屈。
周围有人注意到了这边的动作,纷纷停下脚步,面露惊愕,但没人敢伸手去扶。
直到人群中不知道谁喊了一句“主席”,大家纷纷翘首以盼,让开一条路。
林听夏正坐在地上闷闷揉手肘,心里把陈知屿不知道骂了多少遍,冷不丁一双白色帆布鞋跃入眼底,陈知屿蹲下身,伸手攥住她的手腕,眉头皱了下,皮肤都擦红了。
陈知屿抿唇问:“怎么搞的?”
她眼睫颤了下,余光看到了站在他身后的人。
是苏棠月。
该怎么形容那一刻的感觉,就像是八岁那年被胡波宁骗着吃了颗青梅果,连眼眶都跟着发潮。
“不用你管。”她抿唇,奋力把他推开,起身走了。
*
“夏夏,你怎么样?还疼吗?”肖一筱抿唇说。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就是皮肤薄,看起来吓人罢了。”她笑着甩了甩胳膊,又是一副活蹦乱跳的样子,然后扯着肖一筱的手,两人心有灵犀地画了会儿波浪号。
操场两侧的路灯把路面照得橙黄,不用上课就是好,连吹起来的晚风都是甜的。
“对了,横幅搞了吗?”她问。
肖一筱“嗯”了声,说:“弄好了,都在这里。”说着她敞了敞塑料袋拿给林听夏看。
林听夏很满意地点头,笑着说:“干的漂亮,笑一笑!我这就提拔你为我的左护法!”
“为什么是左护法啊?”肖一筱问出了心中的疑问。
“因为我是右撇子啊。”林听夏笑着凑到她耳边,食指挑起她的下巴,小声说,“所以,你得保护我。”
肖一筱郑重点头,十分真诚地扛下这个巨任,然后抿唇看了眼林听夏,说:“夏夏,有件事我得和你说一下。”
“什么事儿?”她从花坛里随手揪了根狗尾巴草含嘴里,问。
肖一筱想了想,似乎在纠结措辞:“就,关于乐队的事。”
“那到时候一起说吧。”
“哦。”
*
乐队集合的地点定在了教学楼西侧活动楼一楼的运动室。
运动室内部空间很大,容纳两个排球队一起打球都不成问题,只不过临近期末,人比平时多了不止一倍,都是来练习彩排的。
但好在肖一筱办事稳妥,一早就来踩点,占了一块地理位置很不错的地段,靠近空调,旁边还挨着窗户,能看到操场。
林听夏刚一到地方,就亮出了那条极其炸眼的横幅——“逐梦夏家军”。
周围议论声骤起:“你们快看林听夏,她那是在招兵买马吗?”
“但你别说,看起来还挺像那么回事儿的。”
“那可不,听说有三个人还入选了呢。”
“我靠谁啊?我还以为她闹着玩的,还真有人参加?”
“这我就不知道了……”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林听夏盯着手腕上的表,问一旁的肖一筱:“他们人呢?”
肖一筱抬手扶了下黑框眼镜,盯着大门口的位置,紧抿着的唇突然张开,说:“来了,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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