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眼前是辽阔苍茫的大地,说是大地,实际上,天地一色皆是沉沉雾气,在这里感受不到时光流逝四季变化。
她仰面躺在地上,已经不记得这是第几次昏倒又醒来了,这里皆是混沌元浊之息,落入此间之后,便遇上了几个穷凶极恶的魔族吸食她的灵气,她为此险些丢了性命,好在大地之上忽起了风暴救了她一命,接着她便独自行走于这片混沌之地,遇到的皆是或疯癫或已坐化成石的人,疯长的灭灵草在那些永坠混沌的人身上肆虐,一座又一座,坐化之人有的仍是神态癫狂,有的却已有安详之态。
她想,也许有一天,她也会停下来在路的尽头找一处宽阔之地,安静的闭上眼。
可现在她心中还尚给那处鸟啼溪鸣月尽日暖的地方留有一隅,等到这漫天雾气连她心中唯一的温暖之地也一同掩埋之时,便是她魂断此处之时了。
侧过头,似有一轮黑影在雾气之中渐渐明晰,她苦笑一下,这一次她便再也没有力气逃走了。
她闭上眼,终究是有几分不甘的落下泪来。
便听到耳侧传来男子很是桀骜的声音,“他们说这里来了个奇怪的家伙,不像是个坏心眼的,而且有一身纯正清气,就是你吧。”
她蓦然睁开眼,正对上他半眯而起的凤眼,茫然的望着他只是呆呆的问了句,“我可以给你灵气,你可以留我性命吗?”
男子一怔,失笑道,“我看起来就是那般下作之辈?”说罢却也不等她回答,便伸了手道,“走吧,在这里以后我护着你。”
————————————四千年后,无涯山上,有六位功法强大之仙者聚首,黑凤凰笑的张狂,问她,“灵芷,可愿与我们同行?”
“好。”
【数千年后】
春去夏来,人间的翡翠城中花开似锦,街市喧声鼎沸好不热闹,这座小城位于南荒腹地,气候最是宜人。翡翠城别名“花城”,乃是因为此处百姓们家家种花,整个大岐国的水粉香料商贩,皆会来到翡翠城当中购买原料。花城声名远播,在这里便是走在街道之上,满眼的繁花成簇,鼻端也皆是馥郁花香,盛景缤纷,甚至有诗人赞赏“仙人落翡城,灵霭绝九重”,此间便可知翡翠城之美。
因这满城花色,城中百姓游客也皆喜穿一些色彩鲜亮的服饰,大家皆是习以为常,于是当街道上走来两道墨色身影时,当即吸引了不少路人的视线,两人一前一后,走在前面的男子轻易便攫住了大部分人视线,他生就一副称得上是绝色的容貌,长身玉立丰神卓越,步伐悠然,玄裳如墨一尘不染,一派雍容俊雅在身上,眸底漆如点墨,扫过望之惊诧的路人时,似隐约有赤色掠过其中,凡是被他扫过的人,皆是被那视线凉的速速低了头。翡翠城之中不乏有大岐国的达官贵人来此,瞧着如此尊贵之人,想必定是身份不凡。
燕辞有些局促,跟在眼前的男子身边也有数千年了,备受瞩目的情况时常有之,可这是在凡间,从前备受瞩目那多源自于对妖尊的敬畏,现在这些凡人的视线之中,明显是奇奇怪怪的打量,他很不自在,看向泰然走在前方的火玹,小声开口道,“尊上,我们为何来此啊?”他的确不知道缘由,这几千年来,妖界趋稳,本以为妖尊会再次同九重天开战,没想到他却似是找寻什么人一般,走遍了六界各个地方。
“找人。”薄唇轻启,火玹漫不经心的回答了这个问题,燕辞心中嘀咕,他跟着火玹走过六界数千年,从未找到过什么人,他不禁怀疑,妖尊是不是不懂如何找人,至少有个画像,或者有个物什可供线索也成,他想着想着忽然脑际灵光闪过,妖尊前不久刚从鬼界回来,似是得了阎罗大帝的一些指点,什么人要去鬼界找,那定是死了,轮回投胎之人啊!
燕辞忍不住道,“尊上,您找的,难道是那位池……”
“嗯?”火玹停下步子,侧目瞟了他一眼,那目光让燕辞堪堪闭了嘴,也不知自己是说中还是没说中。下一秒,便看到火玹的目光落在街边的一个卖扇的摊位上,他神情颇有几分兴致,也不靠近,若有所思的盯着那些折扇许久,盯得摊主头皮发麻开始思索是不是自己这摆的位置不太合适,这人难道是官府派来巡查街市的?正当摊主摸索着袖中的银钱准备上去讨个好时,便见火玹略微勾了勾唇,转身走开。
燕辞听到自家尊上自语道,“此物不错。”再向前走时,手中已握了一柄黑扇。他觉得那扇子哪里怪怪的,瞧着和摊位上卖的形状倒是无差别,可比起人家的,少了几分风雅,多了一丝肃杀,不愧是他的尊上。
翡翠城不仅百花盛名远播,以百花制成的糖糕也是极有特色的,尤其是这街上一处“寻芳斋”里的糕点,最受人们追捧。此时寻芳斋外头,排了老长的队,各个引颈相望,火玹同燕辞走过时,不过淡淡瞥过人群,他对这些人间的玩意并不上心,来此也是因阎罗大帝说她的气息似出现在这里。
此时,寻芳斋的大堂之内,一道绿色的身影伏在长案之上正在小憩,店内的伙计很有眼色轻手轻脚并不打扰,谁都知道这个瞧上去年纪不大的女子乃是他们掌柜的救命恩人,因此掌柜的对她都是彬彬有礼,他们更是奉若上宾。也许是殿外排队买糕的客人实在喧哗,女子动了动身子,自臂弯之中抬起头来,露出一张清灵昳丽的脸,还带着几分困倦的迷茫,发丝凌乱的覆于脸颊上,她动了动眼眸,瞧了一圈偌大的寻芳斋,这才看向自己的手臂。
身边立刻有伙计迎了过来,关切道,“灵芷姑娘,您醒了,掌柜的嘱我们留了些您最喜欢的糖糕。”说着,便将一包打包齐整的糕点放在了灵芷面前。
“谢谢。”她仍是有些迷糊,很乖巧的应了一声,神情困惑的揉着右手臂端的位置,伙计以为她睡觉时压麻了手臂,便也没有多问,倒了一壶热茶放在了灵芷面前。
臂端传来阵阵灼热,正是那一处的印记发烫才将她从方才的梦里唤醒,她心不在焉的揉着手臂,仔细回想梦里的场景,青要山中的徐风和暖阳落在她的身上,梦里的她是雀跃的,穿梭于林间似在寻找什么……找什么呢?灵芷费尽脑力想着,最后好似有个人影但又好像没有。
想来不过是一场梦而已,很快就会忘掉。她徒劳一番心力,摇了摇头,只是梦到青要山于她来说,很是怀念,才会在睡醒之后拼命想要抓住一丝梦中的心境来回味。如今的她,已难以找回那时的感觉了。
灵芷站起身,将那包糖糕收进袖中,转身离开了寻芳斋。
她逆着人流,走到一处偏僻的小巷之中,看了一圈四下无人,从腰中拿出一枚玉牌,玉牌之中灵力暗涌,掌心微微用力,顷刻间,玉牌于掌心碎成齑粉。窄巷当中,夏风裹挟着花香丝丝拂过,玉粉点点散于清风之中,巷中已没了那道绿色的身影。
与此同时,走在街上的火玹蓦然抬眸,转身看向灵芷消失的方向,燕辞还未来得及询问发生了何事时,眼前的黑衣妖尊已没了踪影。
他循着妖尊的妖力来到了一处空无行人的窄巷之中,见火玹低头看着地面上一片莹白的粉末,眉心微蹙。“尊上,这里有什么问题吗?”
“她方才在这。”火玹抬起头,眸光飞速扫过这巷中的每一处角落,找寻了近万年的光阴,终于有了些许的希望,他压抑着心底的骤然而起的忐忑,想在这一览无遗的巷子中找到更多的线索。
燕辞不明所以,觉得此处平平无奇,若无其事的看了一圈道,“尊上指的是池瑶神女的转世?”
“什么?”因这燕辞这毫无缘由的一言,火玹难得将目光落在他的身上,蹙着眉问。
燕辞惊觉自己说错了话,就算是妖尊对那位曾经被自己辜负过的神女有情有愧,也不兴得被他们看穿,毕竟堂堂妖尊还是要面子的不是?他讪讪一笑,忙装傻掩了过去,“没,没什么。”
狐狸眼微微眯起,火玹握着黑扇敲了敲燕辞的肩头,“本座何时关心过那些无关的人?”
“是,是,尊上说的极是。”燕辞连连称是。
火玹微一思索,此巷中已然没了灵芷的气息,再耽搁下去也是无益,此番也不算白来,至少知道她尚在世间,不知是何缘故却以此灵玉阻绝了自己的灵气,才叫他难以寻得,此番露了踪迹,只消他再去阎罗大帝那里劳他查上一查,便能轻易找到她了。
他看了一眼燕辞,“你留在此处,继续寻人,若有任何踪迹,记得告之本座。”
燕辞苦着脸,“尊上,您到底是找谁,好歹留个线索给属下,不然这人海茫茫的,属下哪知道该何时通报您啊。”
“我没告诉过你吗?”火玹扬眉反问。
燕辞很是狗腿,“许是说过,可属下太笨了,忘记了。”
火玹目光悠远似是穿过层层屋舍,看到青要山那处浑然天成的仙境,“她叫灵芷……”
话未说完,燕辞便讶然接话,“灵芷?是臧天邪的那个灵芷仙子吗?”
“臧天邪?”火玹轻愣,语气有几分幽冷,他当然知道这个六千年前六界之中蓦然冒出来的一个亦正亦邪的组织,只有六个人,便是这六个人,让天界诸神皆是忌惮异常,臧天邪初时于无涯山上创立而成,无涯山的地仙们奔走相告,神仙二界欲联合讨伐于他们,誓要将他们擒拿打入轮回不得翻身,恰逢鬼界阎罗大帝差了一位老的连话都说不清的鬼差送信,送来的却是臧天邪几人的降书,那时六界刚刚从上一次的神仙界和妖魔界的争斗当中稍稍有所喘息,自然不愿再起风波,也就顺着这个台阶下了。
而火玹从不关心诸如此事,只当是神界草木皆兵的陋习罢了,区区六人,便是从那混沌之墟之中安然逃出又能如何?反倒是其中的凤歌是他为数不多的好友之一,而其中的左青渊,可算得上他的宿敌,其余四人便是打听他都懒得打听。
燕辞并不做如此之想,他年纪尚轻,同那些六界里年轻一辈的修行生灵一般,对臧天邪之名趋之若鹜,其事迹讲起来更是如数家珍。先不说那混沌之墟乃是堪比鬼界十八层地狱的地方,自创世之初能从其中出来的皆是有通天彻地之能者,算起来,也不过寥寥数人,臧天邪这六人可比过去时间里加起来的人都多。
“尊上不知道?灵芷仙子是臧天邪中年级最小的仙者,无人得见过她的仙姿,名字也是被天上的漓月神女暴露出来的,听说是凤歌神君无意间透漏给神女的。”燕辞言语间,颇有神往之意,并未注意到火玹越发阴沉的神情。
黑衣似夜幕浓重,衣袂层层曳地如远山重峦,他立在风中,眉眼微敛,不知在想些什么,良久才徐徐开口,“应当不是她。”他想起那个霞光满目的翠林仙山,她赤足踩着潮湿的土壤,笑靥宛如朝阳初现时带着清露的优玲花一般纯净,自在的穿梭于山野之中。混沌之墟乃是违背天道,犯下大罪之人才会落入的地方,岂是她那样无害又善良的仙灵会去的?
“不是吗?”燕辞了然点头,“那属下在此处再留意下,尊上准备去哪里?”
“近日似有一桩大事在六界颇受关注?”火玹状若无心的问。
燕辞忙不迭的点头,神情更是热切,“可不是,那京芒山里的竹仙们,平日里眼高于顶,清高的很,说是得了个什么神兵,邀请了许多神仙上尊去品鉴,这倒是次要的,可听说这些竹仙,竟然请了臧天邪的六个人去,属下以为尊上不感兴趣呢,”说着他喟叹了一声,“若是能见一番那几人,沾一沾他们的仙气儿,也不枉去一趟。”
他说完又叹了口气,这六界的仙妖们各个在这个节骨眼上求爷爷告奶奶的四处想要求一根能入得京芒山的竹笺,就为了亲眼见一见臧天邪几人的风采,可他却要留在这一处劳什子的凡间找个凡人,不过想来那竹仙们可看不上他们妖族,便是连妖尊都没来邀请,这般不识时务难怪青竹一族这些年在六界越发不招待见了。正想要抱怨几下,转过身哪里还见得到火玹的身影。
【天界·玉鸣宫】
“上神,青竹一族送来了竹笺。”
兰兮将手中的七个竹笺呈在离夭的面前,一根普通的绿竹笺,刻着黑色的字,另外六根黑竹笺,刻着金色的字。
离夭淡淡抬眉,扫了一眼,“绿色的放那里,黑色的送去给左青渊。”
兰兮抿了抿嘴,依照他的吩咐放下绿色竹笺,翻手之间,将黑色的竹笺收起,“上神,这青竹一族的族长,求您办事却还端着架子,真真要气死本仙。”当着上神的面就如此区别邀请臧天邪,真是不知好歹。
离夭放下手中书卷,“修行最忌心生妄念,你修为总不见长进不是没原因。”
兰兮乖乖闭上嘴,上次神阶历练她便没撑下来,着实让其他上神笑话了离夭上神好久,好在离夭上神淡泊,每每遇到总是报之一笑,不甚在意。
若是换了在拜沅上神手下,怕是要被罚去琼华台受好几天的刑。
“那上神,您要去看看这竹笺上所说的上古殒神的神器吗?”
离夭拿起竹笺,沉吟良久,“青竹一族不是会言语托大的族类,若是他们说有,便肯定是有,只不过……”
兰兮好奇问,“只不过什么?”
“请来了臧天邪,怕是这趟不去也得去。”离夭说着,眉心轻锁。
兰兮一屁股坐在离夭的书案对面,越发好奇了,若说当今世上,没几位能对臧天邪的事做到漠不关心,这天界的小仙,就连一次撞见凤歌偷蟠桃都能津津乐道谈论好几天,从头到脚品评个遍。“臧天邪不能去吗?那我们干脆不送竹笺给他们不就行了?”
离夭淡淡看向她,“你以为青竹一族的动静这么大,他们自己不会去?”
“可是,上神为什么担心臧天邪呢?他们不是奸恶之辈,何况届时还有其他界族里颇有资历的妖仙去。”
离夭收起竹笺,看着兰兮缓缓摇了摇头,眸底似有怜悯之意,“送去竹笺后,你便不要在殿内当值了,去琼华台把《山海注》第一章抄千遍交给我,不许用法力。”
“……”
兰兮委屈巴巴的离开玉鸣宫后,离夭站起身,遥望云天之间,天光潋滟之处,金日落下,流霞四溢色彩漫天,星辰已是隐隐可见,一阵清风拂过窗棂,吹起他曳地的衣袂。
玉鸣宫中寂静无声,只余下风吹过的沙沙声。
青竹一族请臧天邪赴观赏神兵之约的消息在六界不胫而走,且不论各界的掌事之人如何想,小妖小仙们可是兴奋不已,臧天邪六人齐聚京芒山,这是何等难得的景象,传说凤歌仙君容姿惊绝俊逸无双,见之难忘,就连天界的漓月神女都为他退了与拜沅上神的合婚之约,还有那个最最神秘鲜有露面的灵芷仙子,此去不是轻易一睹仙姿了。
赴约之日还未到,原本不受待见的竹子精们,在六界之中,就开始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礼遇,个个都想打听打听,求一个可以登上京芒山的竹笺。
青竹一族内的长老们,乐的合不拢嘴。
而那些来不了的仙妖们,则到处找路子,想要托进得去的其他仙友妖友们,哪怕带一副画出来也成。
于是在六界吵吵嚷嚷之中,京芒山洒扫一新,准备迎接各界赴约来客。
【仙界·京芒山】
京芒山下,时不时便有仙妖驾雾而来,路遇相识还会停下来一起谈笑而上。此等众届共举的热闹,自万年前的六界祭典之后,便少有了,那一次六界祭典上,众生齐聚苦海边上,想要观瞻一番各界翘楚争夺天地共主一位,六界之中唯神族居于九天之上,清气鼎盛,寿数最久,可存世逾万年之上也并非易事,修行之路劫数百转,更遑论其他妖仙之众,因此能活着遇此盛事,便是砸锅卖铁也要去凑一凑这个热闹。
那次的六界祭典却让一众前往的仙妖不免有些失望,争夺尊位的是神界苍龙玄凤两族的族长,最终天帝苍啻力挫群雄连任六界之主,神界独大。那些下了重赌在妖尊火玹身上的小仙小妖们,结果连妖尊的一根尾巴毛儿都未瞧见。后来才有传言道,火玹与上次大战之后便失了踪迹,妖界诸位使臣遍寻百年而不得。
如此这般,万年间,臧天邪横空出世,如今又有个上古殒神的神兵现世,可谓让诸生攒足了凑热闹的闲情,就算无法入得京芒山之中,也要盘踞在山外各处,哪怕吸一吸前来赴约的各位大神的清气也是值当的。
护山大阵几里外的树林里,一道青色身影坐在一棵百年老树的枝桠之上,遥遥望着那大阵的边缘。日光倾斜透过大树磅礴的树冠,裙角青色的薄纱缠绕着微光垂坠而下,在徐风中浮动,乌黑的长发垂在腰间,翠色的青藤自乌发间缠绕,在脑后挽起一个简单的发髻,有雪白的小花从发丝间探出。女子晃着悬在树枝下的脚,悠悠哼歌。
“灵芷。”有呼喊声从下方传来。
灵芷低头望去,看到一身青色衣裳的凤歌,正仰着头看她,眸底蓦然晕开笑意,“凤歌,你好慢啊。”
话音未落,她已翩然落在凤歌的身侧,偏头打量了他一会,“听说你偷蟠桃又被逮了个正着?”
凤歌摸了摸鼻子,咳了一声,“不过是想逗逗那些小仙娥罢了。”
“凤歌仙君真是好闲情。”
“见笑见笑。”
灵芷从怀中摸出一个糖糕,递给凤歌,“喏,人界最近时兴的小吃,专门带给你的。”
凤歌接了过来,坐在一处露出地面的树根上,咬了一口,“你等了很久吗?”糖糕入口即化,口感绵软,咽下后还有一丝清香留在齿舌之上,果然论美食还是人界的最美味。
她挨着凤歌坐了下来,歪头想了想,“有一个时辰了,左大哥和其他人都没见。”
凤歌吃罢手里的糖糕,餍足的向后靠在树干,双手枕在脑后,微笑着看向灵芷的背影,“真好奇这青竹一族拿了什么神器出来。”
“你瞧那山头,”素指一扬,灵芷眯着眼看向清气缭绕的京芒山顶,“正气凛然,直冲天际,想必是不俗的神兵。”
凤歌循着她的指向看去,也只是能看出那一处的清气不同寻常罢了。灵芷不是寻常的妖仙,而是由天地灵气孕育而成的自然仙灵,身上的灵气至清至纯能净化任何邪气,所以她能分辨万物之气,这并不是有修为就能做到的事。创世数万年至今,这世间早就浊气盛行,如灵芷这样的自然仙灵已没几个地方可以诞生了,就算是清气尚算可以的地界,也都如京芒山这般,被其他仙族占去修行,便足见她的特别之处。
“恐怕只有你能分辨一二了,”凤歌瞪大了眼也瞧不出什么来,索性闭上眼,“上古神兵啊,不知道抢不抢的来。”
灵芷斜睨他一眼,“在众目睽睽下,也能抢得?”近日来她在凡间学的多了,渐渐明白了些行走尘世时须得注意的法理,至于“抢”便不算是一个合乎情理的行为。
“也不算抢吧?”凤歌坐起来看她,思索了一瞬,“既然是上古神兵,自然是谁有本事就归谁。”
“……”虽是强盗逻辑,也不能算全无道理……
凤歌侧目瞧见她脸上不加掩饰的嫌弃,报之一笑,她不喜争抢战斗,他最是清楚。
“其他仙妖倒不必忌讳,有一个却是十分棘手,”凤歌口气轻松,手中变成一朵蓝色的透明小花,“离夭。”
灵芷手支在膝上托腮叹气,离夭,天界战神,战绩赫赫,专抓他们这类作奸犯科之辈,提起这位战神,灵芷便有些恨恨。
眼前忽然出现一朵透明的蓝色小花,灵芷回过神来,透过花茎看向凤歌,他一笑将花送上她的发髻,发丝间点缀的白色花朵纷纷变成了水蓝色,“凡间的日子可还算安逸?”他不过随口问问,灵芷避世凡界也不过是为将养伤势,左青渊给了她一枚阻绝灵气的玉牌,便是同寻常凡人无异,麻烦自也不会找到她身上去。
“那可不,”灵芷眼睫微垂伸手拂过发髻,有些遗憾这遭出来以后恐怕难得清静了,“不过左大哥什么时候喜欢收集神器了?”说起来臧天邪的六个人皆是各有目的,她自己的自是不提,可其余五位的目的,她也是不甚清楚,总之不会是得道飞升之类,毕竟他们自混沌之墟中出来,也再无可能飞升九重天之上。
正思索间,凤歌忽然坐正身子,翻手又变出一朵红色小花,在指尖转动,犹豫了一瞬说道,“神族中人,多多少少都有些奇怪的爱好。”话音刚落,他一抬手将手中的红色小花挥向东边,带着他的阳炎,滑过空中留下星点花火。
两人纹丝不动的坐着,齐齐偏头看向阳炎飞去的地方,不知何时站在那儿的男子左手懒懒挥起,凤歌的阳炎顷刻消散,似金丝般融入那红色的妖气之中。
“原来是妖尊大驾,真巧啊。”凤歌悠然轻快的和这位不知来意的某君打起了招呼,似是多年未见的好友一样,笑的颇为自然。
黑衣妖尊穿着凡世中最是寻常不过的布料制成的黑色深衣,手中握着一柄玉骨黑扇,折叠的扇面上金墨若隐若现。他抱臂背靠于树,半张脸在树影中,半张脸在天光下,看不真切,唯独那双狐狸眼的瞳仁深处,映着日光泛起幽幽赤芒。清风拂过,斑驳的树影勾勒出颀长的身形,于和光之中,他身上压抑着的邪气也温和了许多。
沉沉眸光望向并肩而坐很是齐整的两人,握紧手中折扇。
灵芷先是睁大了眼,然后“咦?”了一声,然后又蹙紧了眉,最后摇了摇头。她这一连串的动作皆是有其深意,睁大了眼,是因为“这就是那个凶名远播的妖尊”;“咦”一声,是因为这火玹乍一看竟然打扮成了凡人模样;蹙紧了眉,是因为他抱于手臂间,形似武器的东西瞧上去倒是有几分妖尊的魄力;最终摇了摇头,则是因为她看清了那武器不过是一柄黑扇,想这妖尊也是从凡间归来,可这一点扮的可不太像样,凡间之扇乃风雅之物,黑色瞧着未免肃杀了些。
火玹缓缓道,“本座方才察觉到此处灵气不同寻常……”他嗓音清冽,带着一股温雅冷意,不仅与灵芷想象当中的那个鬼面獠牙食人血肉的妖尊天壤之别,甚至若不是凤歌这样称呼,她决计不会将眼前这位认作是那个令天界都颇为忌惮的妖尊。
说话间,他已然落于灵芷的背后,向她的额顶伸出手来,她已有所觉,可没察觉到火玹身上的杀气,便也未动分毫。
掌心堪堪停在她天灵盖的上方寸许,是凤歌握住了他的手腕,脸上笑意淡了些,眼神寒了几分,“她是灵芷。”语气更是冷了下来。
不知是因凤歌的行为还是因他的话,火玹蓦然抬眸与凤歌对视,妖瞳之中光暗流转,灵芷只觉得头顶一阵莫名迫人的寒意倒灌下来,意识迷惘间,便已昏睡了过去,凤歌向后退了一步,揉着手心瞪向火玹,后者已然接住顺势倒下的灵芷。
“见谅,没控制好力度。”火炫没有丝毫抱歉之意的向凤歌随口敷衍了一句,无视凤歌皱起的眉头,接着说,“听闻历山的朱厌被凤歌尊者镇杀,与你同行的,是一位绿衣少女,那朱厌身披重甲残暴凶狠,吸食了历山诸多生灵的元神清气,便是天帝亲去也恐难全身而退,”火玹停了停,上下打量了一番凤歌,扬眉煞有介事道,“你居然没有缺胳膊少腿,想来是那绿衣少女的功劳。”他侧目看向肩头沉沉睡去的少女,只看到她倾斜的额发下,卷曲似蝶羽花的长睫。她还是如那时一样,心思纯净,从不懂设防于他人,这般容易就着了他的道。
凤歌抿唇沉默不语,灵芷的灵气来源于天地自然,至清至纯,左青渊曾探查过她的真身来历,却是全无线索,只知道依赖于天地之力时,以灵芷之能,甚至可以活死人肉白骨,但此事并不宜大肆宣扬,左青渊曾断言,便是她可以做到此等逆天之事,其代价,也必定是等价的。
“本座那日遇见拜沅,听他说起……”
“是是是。”凤歌脸色尴尬,打断他的话,补了一句,“你没猜错,那绿衣少女就是灵芷。”
火玹了然点头,手中黑扇张开又合上,再未开口,凤歌清了清嗓子,语气有几分不耐,“左青渊就快到了,你还是快些走吧。”。
“是该走了。”火玹站起身,顺势也将昏睡的灵芷揽在肩头,并未将她交出的意思。
凤歌伸出手来眯眼看着火玹,后者顿了顿,眉梢轻挑间,将手中黑扇放进了凤歌的手心,在他怔忪时,已带着灵芷消失在林间,散漫清越的嗓音在密林间幽幽回响,“这凡人的玩意着实不称手,你既想要便拿去吧。”
“我……!你……!”凤歌气急,将那黑扇猛然扔到泥土间,他竟忘了这火玹实乃天地间最我行我素之辈,亏的自己还将他当做跨界好友,当面就敢拐走灵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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