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伪人列车(四)

男人的脸略有浮动,如在水中的倒影一样,对自己说:“你还记得自己叫什么吗?”

张灼地沉默了片刻。

男人说:“那天我出生,爸在工地干活,听说了消息之后,把鞋跑丢了,正是放暑假的时候,回到家之后,脚烫起了一层水泡,足有一星期不敢穿鞋。所以取名叫‘灼地’,是滚烫的地面,也是对儿子的爱。”

张灼地再一低头,看见自己身体好像变小了,坐在桌前,感觉小小的身体让座椅变得空荡荡的。

男人说道:“好吧,吃些东西吧,都是你爱吃的。”

男人笑着递过来了沾满糖霜的甜甜圈,彩色的甜甜圈上头撒着糖豆,看上去非常可爱。

张灼地接过来,有些犹豫,说道:“爸爸呢?”

“谁的爸爸?”男人问他。

谁的爸爸?

张灼地疑惑地想。

男人说:“吃了,爸爸就回来了。”

张灼地很想咽下去,却等都放到嘴边的时候犹豫了。

男人笑着说:“吃啊,吃啊。”

“很好吃的。”

七岁的张灼地用青涩的目光看着他,沉默片刻,一张嘴,吐出一口红色的饮料。

原来张灼地并没有咽下去,他把甜甜圈放下,那个色泽诱人的甜品顿时变成了酱油色的大肠,张灼地抬起眼来,身边的景象斗转变幻,张灼地变成了成年模样,男人的五官重新变得扭曲起来。

张灼地回答了他的问题:“我叫张灼地。”

男人尖叫着大笑起来,发出嘶哑的声音。

男人说:“原来是个骗子。”

张灼地想了想,说道:“谁是骗子?”

“你没有感情,”男人说,“有感情的人都会留在这里。”

张灼地很难苟同,他比量了一下手,斟酌着用词:“这个技法很简陋。”

男人在说话间身形不断变化,变得更高、更大、身上长出尖刺、流出脓液,他说道:“简陋吗?”

“那你的同伴呢?”

张灼地顺着他的目光看向身旁,身旁的丁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不见了。

张灼地霍然站起身来,才意识到自己已经走神很久了,也很久没有听到过丁了的动静了。

“失落在餐桌前的人,会被送去13号车厢。”男人已经彻底变成了怪物,发出狞笑,甚至发出排泄的声音,一阵恶臭随之袭来。

张灼地警惕地站起来,走向身后的车厢门,上头荧光绿的号码牌上写着“13”。

张灼地在糊满了油污的玻璃上看见了丁了的脸。

丁了拍打着厢门,脸上布满了绝望和恐惧。

他从刚上车开始,就变得紧张兮兮地,所有不祥地预感都变成了现实,丁了仿佛抓住了救命的稻草绝望地喊道:“救我,救我!”

他似乎在恐惧着什么,目光向后瞥去,张灼地这才看见,那是一个伪人,两个人似乎已经经过了一番搏斗,伪人的头上被烫出脓液来,它的手里拎着一把寒光凛然的刀,拖行着一步步逼近。

“张灼地!”

张灼地的手下意识地搭在了门上。

规则三:本次列车无论任何时间都不会开放13号车厢,在任何情况下都请不要打开13号车厢的门,更不要进入13号车厢。

张灼地的手放在车厢门上,看见丁了急切地看着自己,拍打着厢门,脸上露出濒死的表情,张灼地看着丁了,在开门前,快速地问道:“你害怕吗?”

丁了哭了:“我好害怕,救救我吧,求你了……”

“我没有求过你,你救救我,我什么都给你,”丁了说,“一百万、一千万、一亿,你要多少?我都给你,救救我,打开门吧!”

张灼地的血登时冷了下来,他退后一步,忽然一身冷汗。

丁了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一步步退后,他绝望地拍打着车门,最后被身后的伪人逼近,背过身去,不停地颤抖,最后被一刀劈在脖子上分成了两半,两半身体喷涌出大量的血液,张灼地瞳孔微微紧缩,拳头紧紧地握住,然后他看见过了一会儿,两半身体分别爬了起来,在地上如无头苍蝇一样寻觅乱窜,肢体不断地拉长,仿佛是某种变异的虫子,终于合到了一起,血填满了伤口,肢体把地上的血往身体的伤口上浇。

终于化身成了一个面貌诡异的人,这是第三个伪人。

张灼地转过头去,看见餐桌前的男人大快朵颐,对他说道:“真可惜,就差一点。”

是的,就差一点。

张灼地知道它说的是对的,就差一点,他就要开门了。

“回去吧。”男人挥苍蝇一样无趣地说。

张灼地问:“和我一起来的人呢?”

“谁知道呢,”男人绽放了诡异地笑容,“也许死了吧。”

男人催促说:“回去确认一下吧。”

张灼地转过身去,要打开门的时候,却发现车厢门被从外面锁死了。他从窗口能看见外头,但是外头却看不见他。

他听见身后的动静,转过头去,伪人艰难地拖动着庞大的身体站起来,身上满是秽物,它道:“你被同伴抛弃了?”

张灼地感觉应该不是同伴,而是其他组织的人。

只是他们的人已经坐在了里厢门最近的地方,按理来说应该不会再有人能搞什么手段的,不知道是不是白风风出什么事了。

男人一边向这边移动,一边说道:“放心,我们是遵守规则的……你赢了,我是不会伤害你的。”

张灼地眼睛向右下角扫了一眼,那里的角落堆着一辆餐车,上头放着西式餐具,有几对刀叉。

男人走过来,笑了起来,说道:“但是你既然被同伴抛弃了,我也不介意——”

张灼地拔腿一脚踩上了餐车,手里拿起了那些餐具们,霍然扔出去了一个白瓷盘,在他手上仿佛是杀|人的利器一般甩出凌厉的风声,直接没入了那怪物的喉咙,削铁如泥一般斩断了它一半的脖子!

张灼地站在餐车上,冷眼看着它。

男人发出尖锐地吼声,栽倒在地上打滚,无尽地脓水从他的脖子里流出来,不消片刻,它就的身体就开始产生变化,肥肉慢慢地收紧,抽搐着重新变成了人类的四肢模样,一双手按住脖子上的伤疤,就这么歪着脖子站了起来。

它的身高比正常人高出许多,四肢也更加长,身上的衣服几乎都被刚才撑碎了,只剩下几块布挂在胳膊上,接近于全|裸,身体上暴露出的骨骼仿佛营养不良一般。

张灼地谨慎地看着他,手里的餐刀甩了个花,微微地低下了身。

男人爬着冲了过来!张灼地登时跳下餐车,一脚踹在餐车上,餐车飞了起来,砸在了男人的脸上,狭窄的火车空间,反而不适合大体格的怪物,他无处躲闪,脸撞了个血肉模糊。

张灼地在他尖叫的时候,跳上餐车,一脚蓄力狠狠地砸在了它的后背上,一刀扎进了它的后背,一声尖锐的痛呼从身下传来,张灼地被溅了一身脓血,眼镜被糊住了。

张灼地稳稳地拿着手里的餐刀,并未抽出,反而向下划去,用力又缓慢地伴随着它的惨叫声,把它的整个后背全部剖开——

张灼地伸出手去,扒开他的胸腔,掏出那颗还在跳动的心脏,毫不犹豫地扯了出来,身下的怪物登时仿佛是临终前的最后一声痛呼,倒吸一口气,剧烈地挣扎了起来。

张灼地把那个发臭的、仿佛腌黄瓜的颜色一样的心脏掏出来扔在地上,他从容地站起来,运动鞋一脚踩了个爆汁。

张灼地在它身上蹭了蹭鞋底,扯了一块靠背上的布,一边擦手一边走到了车厢门前。

正当他拿着刀思考着怎么动手的时候,门把手忽然动了一下,紧接着从外头打开了。

白风风仿佛也刚经历一场恶战,挂着一脸脓血,神色如常地站在门外,张灼地也一脸脓血,摘了眼镜,用布擦了擦,走了出来。

“哥,”白风风一脸歉意,“不好意思来晚了,我耽误了会儿。”

“杀了?”白风风把头伸进去,好奇地看着12号车厢里头。

“嗯。”张灼地走到卫生间前的水龙头下冲洗手,淡淡地说,“把门关上。”

白风风顺手带上了门,也站在旁边洗手。

张灼地看见丁了好像也刚刚回来,坐回了座位,眼睛正往这边看着。

白风风用肥皂洗了把脸,顺便把头发也洗了,一身湿漉漉的,倒是显得更帅了。

张灼地被溅了一身的血,此时才感觉出来臭不可闻,简单地洗了洗走回车厢,感觉车里的氛围已经变了,少了几个人,剩下的大多数人对他侧目而视,已经有了戒备之心。

张灼地环视了一眼众人,刚刚故意把他的门锁关上的人就在其中,他看向了那个叫姜依依的小女孩,姜依依登时转过视线,只不过这回转头的意味却不同了。

可能到底还是年轻,不如成年人的稳重,一下子露出了马脚,张灼地心里已经大概有数了。

他没什么证据,幸好但是这里也不是要讲证据的地方。

张灼地坐回丁了身边,丁了马上拉住了他的手腕,他应该是想要拉手的,只不过是手伸到一半还是克制住了。

丁了的手有些凉,张灼地反手握住了他的手。

白风风开始说他刚才发生的事情。

“刚你们走了两个多小时吧,车又停了两站,我怕再等下去失去机会,就也去了一节车厢,我去了第九节。第十节里宁一航和刘洪国在,现在还没出来呢。”

白风风对自己为什么一身伪人的血只字不提,只是交代了一些其他的事情。

“我刚回来,就看见了刘姐。”

白风风在外头,还在用刘艺烨的名字称呼丁了。

“这扇门其实是有玄机的,”白风风已经很确信,“我明明在9号车厢,但是一打开门,就回到了这里。”

丁了终于开口道:“我也是。”

白风风继续道:“我俩回来,发现你不在,就觉得出问题了,你进去太久了,我就试着去开门,发现门锁住了。”

张灼地打开手机,发现已经下午三点钟了。

他进去了差不多五个小时。

张灼地完全意识不到时间的流逝。

既然这样,其他没进车厢的人应该是很着急的,因为他们所剩的时间不多了,毕竟明天白天会是什么情况还不清楚。

现在车厢里已经完成任务完整回来的队伍只有他们,黄蜂的宁一航和刘洪国还没回来,红猪的三人,蜜獾的两人,都还没有进车厢。

三点半的时候,身后的门开了,宁一航先出来了。

他脸色看上去很不好,似乎经历了很恐怖的事情,刚回来就去卫生间吐了,然后回到座位上倚在窗前闭上了眼睛。

又过了二十多分钟,刘洪国也回来了。

他和宁一航几乎是一模一样的状态,也是先吐,吐完了之后脚步虚浮地回到座位上,他看见宁一航也在的时候,愣了下,似乎有些惊讶对方居然活着回来了。

宁一航皱着眉头,看着他摇了摇头,一句话也没说。

俩人保持着一种诡异的沉默。

张灼地在这个时候,却注意到了丁了的异常。

丁了的脸在慢慢地变化。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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