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为什么会来这个地方？”

站在山下，看着山腰上伟岸的庙宇与前来参加佛事的人们，李瑜再一次问自己。

怎么想都想不起来，为什么自己会到这里来。之前尸蜘蛛的事情刚解决，然后似乎发生了什么事……什么事来着，想不起来了。

【到五岳山，找住持云青师傅。问他……】

对了，好像有谁这样跟他说过，是黄玖？还是那位武僧？

李瑜的记忆处于浑浊阶段，他说不清为什么自己就是想不起来到这个地方的原因。

“来参加佛事啊？”

有人跟他打招呼。

“啊，我是第一次来，这里寺庙在举办什么活动？”李瑜问道。

“你是第一次来吧，这里所信奉的是藏传佛教，每年这个时候都会将佛经拿出来晒。我们也是来参加佛事的。”

李瑜转头，发现跟他打招呼的人面孔模糊不清。他眨了眨眼，对方的脸还是看不清。

“那么我先走了，不然一会儿香火不够。”

快点、快点！有佛事了，我们一起去分香火；快走快走，祭典就要开始了！

“……还真是盛会啊。”

李瑜忍不住感慨。

是人的，不是人的，很多东西混杂在一起。看起来藏传佛教不像基督教严谨，也不像内陆佛教肃穆。像是介于两者之间，难以描绘的奇异宗教。

李瑜来到寺庙，费了一番功夫才找到忙碌主持外物的僧人。了解到住持在这种场合依然潜心修行，不在此地，李瑜多少有些无语——换做是基督教，越是大的盛会红衣主教才越是要出现，不断刷存在感才能维护信徒跟民众啊不是？

根据负责外务的僧人指引，李瑜终于找到了住持所在的地方。

表面是个很小的房间，地下却是一个隧道。通到很远的距离，有非常大的空洞区域。有些像是天然山洞改造的，阴而不冷，潮却不寒，冬暖夏凉，真是一个天然的宝地。

来到此地的李瑜却有点心惊肉跳，一般这种地方应该非常隐秘，对方直接将他这样的外人带过来，真的没有问题吗？这么想着，他沿途注意着溶洞的路线，生怕自己被丢下回不去。

“没用的，这里是千孔洞，就算是从小长大在这里的人都会迷失方向。”

前面带路的僧人突然幽幽说道。

“那么你不怕迷路？”

“我能感觉到住持的佛法。”

“那住持为什么不会迷路？”

“我要知道我就是住持了。”

“…………”

这小僧，挺幽默。

到了地方，李瑜发现与他想象不同。他以为自己会看到一个打坐的老僧人，实际上他看到的是一个再平常不过大叔模样的大汉，很随意的躺靠在石岩间。感觉到他过来，又眯着眼躺了一会儿才睁开眼。

大师的法号无亮，亮光的亮，所以他选择在地下修行。这个理由让李瑜觉得有点无赖。无亮大师倒是人很好也很健谈，跟他聊了个山南海北，李瑜才想起来正题。

“我来是想问——”

想问……什么来着……还是想不起。就是差一点了，这是怎么回事？

无亮师傅突然弹了他的额头，李瑜一个激灵，这才如梦方醒。

“常世麒麟！对了，师傅，您知不知道，什么是常世麒麟？”

李瑜想起来了，在尸蜘蛛死亡之后，那位僧人临走之前的确这样说过……

“那个家伙，难道是常世麒麟！”

他问起这句话的含义，黄玖告诉他答案要找五岳山的住持。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之后他竟然将这件事忘记。

难道说……是当初那个武僧对他的记忆做过手脚，因为这个东西不是他应该知道的？

“常世麒麟？你遇到了什么特殊，无法用言语描述的人或者事吗？”住持问道。

李瑜将尸蜘蛛事件的经过详细讲述了一遍，隐去了蓝洛的部分，只说类似恶魔的东西像自己的熟人。无亮师傅思考一下，开始默默念经，过了一会儿才睁开眼。

“这个词，是编造的。”

“……啊？”

“所以只有我知道。不，确切的说应该是我，幻石，赤洞，还有当初一同修行的几位僧侣知道。”

当时，几位僧侣拜在一位老师门下修行。所谓的修行不光指身体，也包括心智；因此互相问答，出难题，诵经等等也是日常课题。

在一次交流中，其中一位僧人提出这样一个问题：有没有一种存在，非虚非实，非男非女，非生非死，是善也是恶，不是神灵也绝非异鬼，不是人类也绝非动物，超出想象，难以用语言描绘，这种东西是不是切实的存在？

大家都认为他这个问题是故意考出来为难人，类似谜语。但是僧人说不是这样的。他说自己在读历史，佛经的时候已经隐约觉得有些怪异的东西在里面，却说不上；在某次冥想的时候，自己的意识似乎飞到很高的地方，几乎随风漂流而去。就在这时候，他遇到了一个‘人’。

说是‘人’也不确切，但那的确是有自我意识的个体。

“呀，你走丢了。你是要上去，还是要下去？”

那人问。

“还有其他选择吗？”僧人反问。

“你也可以选择被我吃掉。”那人回答。

“你吃灵魂？”僧人问。

“我什么都吃。我可以只吃灵魂，也可以只吃怨恨，或者只吃记忆与爱。只要我欢喜，整个世界都能吃下去。”

“你从哪里儿来？”僧人问。

“从来的地方，本来是过去，现在是未来。时间对我来说是层叠的圆形纸环，我沿着前行线回到我出发的地方，甚至更远的过去跟未来。”

“你是谁？”僧人最终问道。

“我是……”

于是就算僧人之前提出的那个问题了。非虚非实，非男非女……难以用语言描述的存在。

僧人的话语一停，无亮开了口。

“你遇到的应该是常世麒麟。”

常世麒麟？大家觉得诡异，麒麟是龙之九子，祥瑞之兽，这谁都知道。但是常世麒麟又是说什么啊？

“常世，就是死者与生者交替的世界。麒麟不仅指瑞兽，也指异于平常，由很多不同的元素混合形成的存在。你遇到的应该是一个思念的聚合体，由非人与人，男与女，生与死，善与恶，是神灵也是异鬼，说不出是虚是实的存在所诞下的混合思念。接近神灵，却更似野兽，所以我说它是常世麒麟。”

无亮师傅看着眼前的青年，笑了笑：“你明白了吗？”

李瑜呆滞的脸上滑下泪水。

“嗯，明白了。”

不再是人类，也不再是恶鬼。那就是他一直在寻找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