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昏迷中醒来的感觉并不好，疼痛先从四肢百骸中淌过，仿佛取代血管般涌流，而后意识在疼痛冲刷中苏醒，最后剧痛在颅内爆开，冲破眼皮束缚。

沈南春猛地睁开眼。

她还没来得及动上一动，没来得及上演俗套剧情里动动手指的情节，眼前就复归昏暗。

她愣了一下才后知后觉感受到那是一只手，手掌朝下合住她的双眼，眨眼时能感觉到睫毛扫过手心。

苏裁柳的声音模模糊糊传来：“终于醒了？睡得挺久。”

怎么又是这个人，她还以为接下来会上演的是她脱离世界回到系统的戏码。

她睫毛霸凌了苏裁柳手心五下那双手才挪开，强光刺眼，沈南春一眯眼就听到苏裁柳又在笑。

“好心给你挡个光，啧啧。”苏裁柳又抬手给她遮了一下。

沈南春挣扎着坐起来，胸口还闷，耳鸣晃了几下脑袋才退去，她呆呆走了会儿神才觉得智商回到正常状态。

苏裁柳一直在旁边笑眯眯看着她，三个小朋友被她一手摁一个，剩一个凌箫坐在门边担忧地看着她。

沈南春一抬眼就看到四双大眼珠子瞪着她。

沈南春：……

明明只是这个世界的NPC而已……沈南春不做声地收回目光，忽然有种抽离感。

明明只是这个世界的NPC而已，她不过是在角色扮演，爱啊恨啊都是戏码，逢啊离啊都是剧情。

沈南春的前半生曾无数次吞咽这种抽离感，在列车最后一排观察人类，读到书的末尾一切宣告完结，讨论中话说到一半忽然停下，她与抽离感共生，彼此熟悉。

所以无论对什么，都只能投入敷衍随意的感情，因为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开始厌烦。

苏裁柳手一挥唤回她的意识：“好点了吗？表情那么吓人。”

苏裁柳琢磨着沈南春的神情，兴味盎然。沈南春对她一直没什么表情，最大的情绪波动恐怕是轻蔑和无语，此刻沈南春沉着脸一脸厌世厌倦，对她来说已经十分生动。

沈南春叹气般深吸一口气，把她的手拍开：“这是哪里？”

她抬眼的时候就注意到了，这里并不是柳陵，至少这日光灼灼的模样就绝非那“极阴之地”。

苏裁柳懒洋洋嗯了一声表达一个敷衍的疑惑：“我还以为你知道呢，你不是……”她本来想说NPC，临时顿了顿，转了个方向，“从那地方掉出来之后我们就进来了，你家小朋友说我们进了蜃境。”

沈南春当然注意到了她那个完全没打算遮掩的停顿，突然想起她还不知道这个人的身份。

不对啊，问题是，她怎么莫名其妙就和这个人绑一起了？

在沈南春的面相观里苏裁柳这人就是看着不烦但一举一动就是莫名其妙让她不爽。

蜃境是个什么玩意儿她打算先假装自己知道个所以然，高傲地抬了抬下颔质问她：“你怎么跟我一起出来了？”

“春姐姐呀这件事我还想请教你呢，”苏裁柳笑意里多少带了点恼意，“你那庄子看着就黑漆漆的，怎么还这么不结实，连带着把我都跟着你颠下来了，嗯？”

沈南春也微笑着回她：“那为什么你一出去我那庄子就塌了？我怎么觉得是你的问题。”还敢倒打一耙，她平白无故垮了个山庄还没找这人算账呢。

“春姐姐呀，那不是你让我走那边的吗？”苏裁柳体感不比沈南春好多少，这家伙当时直接昏了过去没体验到后面天旋地转的感觉，苏裁柳在失重下坠过程中不忘按照旁白指示把那三个吱哇乱叫的小朋友抓住，最后被沈南春一头砸进了这个什么鬼蜃境，一口老血感觉现在还梗在心尖。

她们笑眯眯地互怼，言辞越发尖刻，春卷见状不好一个头槌撞向苏裁柳强迫她们安静。

苏裁柳：已卒。

苏裁柳半句脏话没骂出来，沈南春已经心情很好地摸着青卷脑袋以视嘉奖。

苏裁柳：被NPC霸凌，拳头硬了。

架吵不了了，苏裁柳恹恹歪倒在床头：“这蜃境怎么回事，你解释解释？”

沈南春手一顿，而后弯着眼睛看向她：“连蜃境都不知道？我懒得和你这种人解释。”

哼哼，装得多像。

苏裁柳也不和她争，打量着周围信口说：“我看这里是间客栈，也不像你之前在的那个地方趁你睡觉的时候我出去逛了两圈，我猜这里是人间。”

“不过既然你家小朋友刚刚提到了蜃境，顾名思义，这里的一切应该都是假的吧。怎么出去就交给你了，我可什么都不会。”

苏裁柳伸了个懒腰，这间客栈的构造特殊，她一出门就是走廊，下面集市人来人往，她低头一望，人声鼎沸，却每一个人都没有脸。

好经典的恐怖元素。她倚着栏杆嗤笑。

被拽进这个莫名其妙的世界之前苏裁柳正在街上走，偏头看街边橱窗时便直接昏了过去，醒来就听到旁白哔哔。

她醒来时置身黑暗，黑暗似乎在吸食她的精力，头脑混浊，行动迟缓，她按照任务指引，跟着一缕光走了许久才发现自己踏上了一叶扁舟。

船随水漂，河水逐渐浮现，周身也开始有了光明，然后她漂进一处山庄，硕大的银柳赫然显现，铃音响起的一瞬间她神识一松。

再然后就掉到了这个地方，任务也变成了明确的“离开蜃境”。她等着沈南春醒，和三个小朋友套近乎，没想到一向自诩很有魅力的苏裁柳居然生平第一次遭冷脸，厚着脸皮问两句答一句地聊了半天。

分析完苏裁柳不做声了，沈南春一直在观察三个小朋友的表情，估计她猜测的大多也是对的。

苏裁柳忽然又出声了：“春姐姐，你是神仙吗？”

“我叫沈南春，好好叫我名字，”一天没事学小孩子叫是什么意思，“我是不是神仙，你觉得呢？”

沈南春已经知道这具身体的确是个神仙，甚至曾经还是个听上去很厉害的上仙，虽然如此羸弱，至少也顶了个神仙的名号。

“那你知道我是什么来历吗？”苏裁柳张开手掌，掌心搁了几片不知何处而来的柳叶，沈南春眼睁睁看着它们一片片飘起来，停在苏裁柳掌心上空。

“难不成我也是个神仙？”苏裁柳对她笑。

沈南春看着她。

“我不知道。”

她没发现这个NPC有什么攻击性，所以实话实说。

苏裁柳自言自语了一句“是这样吗”，收手把柳叶扔了出去。

沈南春抽空看了一眼自己的任务，“逃离蜃境”四个字明明白白，她叹了口气，下床。

客栈里空无一人，寂静无声，与外面的街市形成鲜明对比，仿佛是两个世界。

出去时苏裁柳专门看了一眼沈南春的表情，对方发现外面的无面人时也毫无惊慌之色，只疑惑地皱皱眉头。苏裁柳不禁挑眉。

一走出客栈嘈杂人声瞬间鲜活起来，沈南春知道他们真正进入这个所谓的“蜃境”了。回头望客栈的门已关上，毫无疑问已闭门谢客。

集市人来人往，吆喝声与市坊语相合，蔬果香与脂粉味混杂，明明一切都富有生活气息，偏偏过往行人脸孔都空无一物，便更显惊悚。

她们置身其中，过路人撞到时还会偏一下头仿佛在埋怨，但还没有任何攻击倾向。沈南春略一思忖，四下一望，沿着路抬脚往客栈左边走。

苏裁柳看这人不等自己也不恼，慢悠悠抬脚跟上。三个小朋友愣是不肯跟她一起，一窝蜂围在沈南春那边挤作一团。

苏裁柳也不欺负小朋友，走到和沈南春并肩的位置，略低了点头问她：“怎么往这边走？”

这个NPC话未免也太多了。沈南春懒得解释，一看对方执着眼神不得不开口：“这边的东西要具体一点，没发现吗？”

她并不知道蜃境是什么，但按套路来说这种东西一般只有两种功用，其一是困人，其二是再现。

如果目的是困住他们，这个蜃境没必要安排一群明显不是活人的无面人，谁都能发现这里不是现实，因此这里大概率是在再现某种情境。

情境的再现也如游戏里场景的渲染，关键部分必定要比无关区域精细，她在客栈前张望时注意到这条路虽然商铺林立，但明显非常单薄，不像可以进入的模样，密密麻麻挨在一起连个巷口也没有。

一条街纵贯西东，东边看过去越显模糊，西边的远处却出现了不一样的亭台高楼，甚至能闻到一股桂花酒香，明显左边的精细度更高。

苏裁柳前后一望，明显理解了她的意思，点着头算作认可。

在无面人里走久了便也习惯了，苏裁柳注意到路过人物的精细度也在提高，动作与种类更加多样，看来他们很快要到那个关键节点了。

说起来……她不着痕迹地看向比她略前半步的沈南春。这几个人如此精细鲜活，他们在这个世界里又有着怎样的地位与作用呢？

沈南春忽然伸手抓住她，苏裁柳一怔，顺着她的目光向前看。

街市忽然被一条清河贯穿，她们面前是一座木桥，桥的那一端是完全不同于这一岸的风光，像江南人家。

苏裁柳确信方才这里绝对没有这条河，对面的区域突然间出现，毫无疑问就是接下来他们应该去往的地方。

一行人踏上木桥，桥下河水清冽，荷花菱角散发清香，不时有采莲女的小舟划过，笑着向对船扔一把清如水的莲子。

苏裁柳回头一望，来时的路已经变淡了。

这时前面忽然传来一个成年男人沙哑的声音：“哟，沈南春，你还有脸回来？”

苏裁柳好奇地回头，看见沈南春平静地站在桥上，桥下一个满脸横肉的道袍男子正咧着嘴冷笑着看向她，三个小朋友挡在沈南春面前满脸戒备，那男子却仿佛根本看不见他们般，只望着沈南春。

苏裁柳眉眼冷了点，这个男的看着就烦，说话也难听，往沈南春面前一搁更是衬得二人云泥之别。

她走上前去，站到沈南春身边，眼光自上往下打量着男子，随口问：“这人谁啊。”

沈南春面色平静，回道：“我不知道。”

苏裁柳：？

苏裁柳：“你这神仙怎么当的，就知道说不知道？”

写同人写得我想死…………

一些少有人知的小知识：

春卷调皮，把桃花惹生气的时候她会叫他花卷，让凌箫过来把他吃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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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桃源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