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天来,盛千景好像还真没听辞亦喊过师父,而是都以老傅代称,这会儿是第一次严肃认真的回答他。
盛千景捂着额头一仰,想安慰他,又听辞亦道:“我说我小时候见过师伯一面,实际上,她是回来和师父吵架的。”
“吵架?”盛千景讶异,怎么没有人告诉他过?
辞亦道:“是的,吵什么我忘了,就记得师伯说了一句:‘法不渡人,人自渡。’老傅说她上梁不正,下梁歪。”
他说着好像想到什么好笑的,轻笑一声。
盛千景问:“他俩不是一根上梁吗?”
“是啊,哈哈哈。”辞亦笑道:“不过老傅说的不是师祖,是他们司法殿的主殿。”
盛千景脚步并未放慢,听着辞亦在后方解释:“多谢师叔关心,我知道的比你想的多。”
盛千景只轻轻“哼。”了一声,又问道:“那你还去拔那只鸟的毛?你不会是故意的吧?”
“这个我当时真不知道。”
“那你还有什么不知道的,我之后慢慢跟你说。”前路还长,还有得是时间。
盛千景挑了个轻松的话题:“对了,知道为什么我们道堂只供那个龙像在上吗?这就是我们道堂香火好的原因。”
辞亦道:“难道是他很厉害?”
盛千景道:“当然不是,是很闲。你是不是经常见不到观中小龙?因为他不是在处理祈愿就是在处理祈愿的路上。”
“……”
“哎呀,你这么想嘛!其他神仙要管的事物是不是广且杂。咱们不一样,来一个解决一个,来一双解决一双!”
辞亦道:“之前的求子也能?”
盛千景一噎。
辞亦轻哼一声低低笑起来。
盛千景听着他这样,才终于是放下心来觉得他应该确实是没有在意的,亏他还担心辞亦觉得大家骗他而心中不平。
辞亦笑了一会儿又问:“所以他们经常都不见人影,就是在外头有私活啊。”
盛千景道:“是啊各司其职。等等?你这话听着怎么怪怪的?”
他正要回身,辞亦就将他掰了回去:“怎么会呢。”
盛千景摇头道:“不过我要告诉你,虽然师门厉害,修行却无法靠他人。他们也会教出失败的例子——比如我。”
这么些年下来了,盛千景早就深刻认识到他的命数,估计是上不了玉京了。
不过有这师门的人做靠山也行。
待到哪日自己逝去,坟前的香火也不会断了。
经久不息。
二人一脚踏进密室,赤金还未点亮,盛千景已经感觉到密室中有人。
那人隐在黑暗中,一个熟悉的笑声传来礼貌中带着疏离:“我还当二位是普通修士呢,原来竟是这般手眼通天啊。”
赤金的光芒亮起,盛千景警惕道:“李公子怎么在这里?”
李赣的身形被映照出来,依旧是持扇轻摇的一副翩翩公子形象:“鄙人听说这里有的书籍比较有趣,特地来借两本看看。”
辞亦戒备地紧握腰间刀柄,道:“你想做什么?”
李赣只是哈哈一笑:“别误会,我可不是来跟你们对着干的,只是我也想要这些东西。”
见辞盛二人未说话,李赣试探开口:“要么一人一半?”
“证据还有一人一半的?”辞亦开口。
李赣也不置可否:“所以说,让我带走吧,我的解决方式比较正规。你们不会真打算直接把他劈死吧。”
盛千景撩起一抹笑,语调懒散随意:“有何不可?”
一个活着也是残害忠良的人,劈死了也是为民除害,傅元今给辞亦雷令不就为了这个。
李赣仿佛没有想到他会这么说,略微瞪大眼,口气惊讶地问道:”怎能如此随意?”
盛千景点点头,辞亦也跟着点头,李赣目光从二人之间流转。
辞亦道:“无所谓,你想他活,我们并不想,要么就耗着。你再不让开都不需要我们动手了。”
李赣无奈摇头,略微侧身做出请的姿势。
二人上前准备将东西统统打包收进壶天中,李赣并未阻拦。
只是口中说着:“那锦家的那个小姐呢?你们应该不会只顾着自己做事,而不管他人死活吧?”
盛千景停住动作,表情隐在黑暗中看不清。
如果李赣要说到锦蓁的话,那他是对的,他们不能直接要了那个乔州牧的命。
李赣好似知道他要问什么,没等他开口就直接说:“二位或许更通上界,不理凡尘,关于朝廷的事我知道的比你想的还多。”
他向前一步,靠近盛千景,被辞亦横刀拦住。
“好好好。”他合上扇面,抬起俩手举着,“东西你们只带走几样便好,再记得把那个州牧活着带回来。我们就在这里等他。”
说着他便让开了,看那样子并不想做多余的事。
好像一开始就只是单纯的在这里等他们。
好像他在就只是黑暗中的一个小插曲。
离开前盛千景还是最后问了一句:“这些事本就与你无关吧,为什么要帮忙呢?”
李赣好像听到什么好笑的事,他低头笑了一声后道:“人后其身而身先,外其身而身存。”
盛千景见他又摇了摇扇子,说了让他们意想不到的话:“我若不将私利摆在明面,自然会赢得众人拥护。”
辞亦惊奇:”你想当下一个州牧?”
“……”李赣甩甩手中的富甲八方,道:“我想一直这么有钱。”
“……哦。”
“有志气。”
一晚上的乱像,待到二人离开密室时,外头早已天光渐亮。
盛千景回头再看了一眼密室的门,他俩还不清楚李赣到底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
也许如他所说:只是单纯想扳倒这个乔州牧,让上面派一个更好拿捏的人来吧。
盛千景带着辞亦直奔锦蓁的小屋,临到城门他却总觉得思绪有些不安。
辞亦转头问他:“怎么了?”
盛千景摇头,道:“没什么,年纪大了记性不好,老觉得忘了点什么。”
辞亦听这话,反过来调侃他:“师叔这是多大年纪啊?”
他竖起三根手指,扬眉骄傲道:“你师叔,三百多了!”
说完还拍了拍辞亦的肩膀,端出长辈的教育口吻:“所以小屁孩多听你师叔的话,要是不听老人言……哼哼~”
辞亦捂嘴故作吃惊道:“啊?师叔金口玉言,我当奉为圭臬。”
辞亦这一打岔盛千景也就忘了方才惴惴不安的感觉,直接往城外去了。
盛千景不说自己年纪大还没感觉,一说就处处感觉不得劲儿,许是辞亦的精力太好了。
他此时一边跟着赶路,一边还能与他说话:“师叔,我前世真的是你侍卫吗?”
盛千景不知道是陈景舟这么喊他让他相信了自己话,还是随口调侃的,但不论哪种自己都乐得配合。
“当然。”盛千景不假思索紧接道,“还是特别不尽心尽力的那种,当年我就是个凡人,就这么被你丢在深山中,唉——”
辞亦浅浅皱眉,微微抿唇,不知道还以为他有什么心事。
可惜盛千景没看到,就算看到,这一会儿也懒得关心他。
辞亦见他的注意力完全没分给自己,只认真看着前方赶路。
于是一脚轻灵跃至他的前面,一边倒飞一边看着盛千景。
忽而展颜一笑,深邃的眉眼这一下倒是好看的有些晃人。
盛千景深觉他没憋什么好屁。
果然,辞亦下一瞬开口道:“没事,这会儿已经是三百岁的老妖精了,不是什么凡人了。”
盛千景闭眼深吸一口气,果真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他忽然觉得要是辞亦真是乐正元靖的转世,估计阿靖都能气活过来。
盛千景没有多话,而是抬脚蹬树借力躲开了前面的阻碍,因为后边不长眼,盛千景也不提醒他,辞亦狠狠撞了上去。
见捂着自己的后脑,盛千景舒服了:“该,嘚瑟。”
用最快的速度赶到了锦蓁的住所外,见着的却是这么一副景象。
破碎的屋墙和院落,本就是木头与泥塑的屋子这会儿已经半边坍塌。
稀稀落落的阳光透过树间的缝隙破碎落下,显得此时的景象更加残败。
附近林间就这么一座小屋,要不是盛千景确信来时的路就是前两日走过的,他都要怀疑是不是走错了。
“前几日还好好的,明显就是有人在这里打斗造成的。”盛千景想着。
眼前错落破乱,哪里还有锦蓁姐弟二人的身影。
更别说两位来找扶光的神君了。
最好的情况就是被她俩带走了。
不过为了保险起见,盛千景还是和辞亦一起在废墟下寻找一番。
换来的只有另外半边的倒塌和更零碎的土块。
辞亦拎起手中的东西,道:“除了一只死鸡什么都没找到。”
盛千景示意他快放下。
他道:“这是怎么回事?残留的气息很复杂,他们在这里交过手?那人去哪了?”
一连串的问题没人回答,他有些郁闷,又回头辞亦:“咱俩这下子和这几人是彻底断线了。”
辞亦拍拍手中的灰,不以为意:“师叔,其实说不定一开始就与我们无关呢?”
“若不是我师父近日里不知道在忙些什么,本来师祖是吩咐他来处理的。”
原本盛千景也会这么想,毕竟扶光都是要求直接找的罗衣,说不定他俩的任务到此也就完成了。
可他刚刚答应了李赣,不管那人到底出于什么目的,但他在密室中选择了相信对方,那就好歹也要将答应的事情做完吧。
况且,对于锦蓁。
“唉。”这已经是他来这里叹的不知道多少口气了,感觉已经把这辈子的气都叹完了,不知道以后会不会更频繁。
盛千景叹道:“怎么的也得帮锦蓁,把这件事情圆满了。”
辞亦倒是无所谓这些,不过盛千景开口了,他必然去办。
盛千景环顾四周,心想:“那现在这情况想必是出于大家意料的了。”
他们二人没料到也就算了,怎么连着几位仙人都没想到。
倒不是他妄自菲薄,也不是多以仙人为上。
只是一门掐算,仙人之能定是高于他们的。
他这么想着,于是出了院子的范围,退远了些。
除了见到辞亦在院落周围打转也就再无其他。
行至一处,只见着辞亦停下脚步,对着那边用脚扒拉两下。
盛千景跟上查看,问道:”怎么了?“
辞亦指着自己的阵法道:“我的阵法怎么让人替换了?”
顺着望去,盛千景略有些汗颜:“额,这是我弄得。这不是补回去了。”
他找补道。当时是为了惊醒扶光才随脚一踹,没想着还得自己补。
辞亦没说什么,只是蹲下身从阵法的最底下掏出了些许还沾着朱砂红痕的土块。
不等盛千景问,便主动解释:“这阵法原有个追踪的作用,不过被师叔这一脚蹬掉后,我也不确定是不是还有效了。”
说着将手中的土块抹了一部分到挂坠中心的铜币上。
“还有用。”他说着抬眼看向盛千景,道:“师叔,你这一脚欠力啊。”
见着他的一脸笑意,盛千景才反应过来他这是调侃自己,但确实是自己先下脚在前,不好说什么。
只得嘴硬道:“那我下回注意。”
注意什么?注意使点力,还是注意想清楚再踹,这就留给辞亦自己理解去。
这么些年了,盛千景就没有认错的习惯。要不然身家宝贝也不会全让傅元今勒索完了。
盛世子一向傲娇,想到此处便不自觉的微微撅了噘嘴。
一瞬间的表情还是让辞亦捕捉到了。
不知道他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别的山林野物。
站起身笑容更盛。
盛千景不解,道:“你干什么?呛你师叔两句就这么高兴吗?”
辞亦弯着眉眼诚实点头,不置可否。
随后在盛千景发作前紧接道:“师叔,往这边。”
沿着他手的方向看去,有一条光芒微弱的细线,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前方的。
顺着某一个方向延伸下去,直到光芒暗淡到看不见。
盛千景看向他手中的小坠子,奇道:“这是什么法宝?未见上界的气息,是你自己练的?”
辞亦看了眼手中的东西,道:“我也不知道,师父说从我初来时就一直在了。”
路引的颜色有些许的淡下,辞亦瞟了一眼,道:“看来是气息太淡,不是很稳定,师叔,先跟上吧?”
盛千景道:“走。”
二人随即离开此处。
如来时那般,去时也匆匆。
顺着路引追了许久,越走越不对,绕了一圈后才发现,又走回了去城中的那条路。
盛千景疑惑道:“不会是跟着我走的吧,毕竟那日我是最后一个接触这个阵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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