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山雪之境

辞亦撇撇嘴道:“没什么,无色国的跳梁小丑罢了。”

嘴上说着没什么,但说这句话时还是故意略微加大了音量。

他背对着这帮人看不清他们的表情,但是盛千景看的很清楚。

那几人中有一人没忍住想站起身理论,却被同行的人按住了。

这才暂且作罢。

盛千景轻声问:“小七,怎么回事?我知道无极和无色分裂,怎么是路上见着都要嘲讽一番的吗?”

辞亦道:“据我所知,是的。”

盛千景无语,也不知道该不该去为辞亦讨个公道,他目光落向那帮人。

身着重色的斗篷,衣物皆笼罩于斗篷之下,那人起身时才漏出一些色彩艳丽的衣角。

见盛千景看来,对方刚刚碰上凳子的屁股又立马窜起来,指着他问道:“做什么?”

盛千景依旧坐着,也不甘示弱道:“背地里议论他人实属太过正常,但如你这般嚣张的我倒是第一次见。”

辞亦见盛千景帮他出头回嘴,伸手,拉拉他道:“算了师叔。”

那表情看着是相当受委屈,他接着道:“被说两句而已,我当初流浪时都习惯了。”

他一提到这个,盛千景就想起辞亦小时候刚来的样子,灰扑扑的。

燕白青说他是在无极境内见到的辞亦,那时南常刚分化没多久,即使表面上再和平,也免不了底层的乱象。

抢食互殴都是最常见的。

在整个师门的印象中,辞亦好像从小就是孤儿,从来没见他提起过自己的父母。

就算他们问,他也只回答不知道、不记得。

燕白青当年找到他时,不知道他是不是和其他的人走失了,差点就出了无极境内。

当时越境来偷吃的几个无色国人发现他,怕他告密,好几个成年男子围着一个孩子拳打脚踢。

什么伦理道德,在那种时候已是全然不再,显得可笑。

辞亦当时还小,又饿的瘦骨嶙峋的,但凡是个手脚健全的大人,打他就如打狗一般容易。

再不济从人数上都能压制他。

无辜被牵连,连认错的机会都没有。

若不是是燕白青正好路过,怕是到今日,盛千景都还是师门老幺。

辞亦虽说着没关系,但盛千景可不觉得。

哪怕除去任何其他情感色彩,怎么说也都是他们齐名道堂的人。

盛千景略过辞亦,只挥一下扇子,调起的风就将对面的桌子直接掀翻,人也跟着四仰八叉的倒地。

他要是没记错的话,师门曾有条规矩:欺负到门中人,神灵也当诛之。

不过不至于,他只想小惩一番。

盛千景道:“小七,桌子你赔。”

辞亦本在他身后表情得意的挑眉看着对方,听到这话他收回目光盯着盛千景的背影,许久后长长叹一口气。

那几人纷纷倒地,漏出里面的衣衫。

五色华服,挂着些与衣物不符的草叶和动物皮毛装饰。

这个样式盛千景见过画册,是无色国巫祝常穿的。

他调过法力入扇,连着脚腕上的南柯一梦都清脆的响了一声。

盛千景道:“我们已经很给各位面子了,不知是哪里得罪了?”

对方见此,个个迅速爬起。

辞亦按着刀以防不测。

原以为他们会做出什么动作。

没想到几人起身后立马“扑通”一声跪下。

趴伏于地上高喊着什么听不懂的话。

辞亦松手,走到盛千景边上解释:“没记错的话这应该是他们祈神时所用的语言。”

“这你都知道?”盛千景轻轻挡住脸,“这是什么意思,把我当成神?”

辞亦笑了,一点不加掩饰的大声道:“师叔你值得的。”

地上那几人听了抬起头,见着辞亦站在盛千景边上,顿时连拜都不想拜了,转过头去不看辞亦。

盛千景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出整的不知道该做什么,问:“为何会这样?”

辞亦靠近,附于他耳畔,轻声道:“我想应当是天书给的南柯,它在师叔周身附有护身法阵。”

盛千景低头看看自己,了然。

护身阵法一般都是看不见的,以至于盛千景也没过多久就忘了这个作用,此时调动一下法力就立马显现了。

“这玩意儿一般只有神仙有,凡人瞧着他们都是身附一层甚至好几层神光的。“辞亦对盛千景说完。

转头又对其他人说:“继续啊!怎么不拜了?“

他笑的有些过于嚣张,盛千景都有点看不下去,他只想正常讨个公道。

今天就算打个你死我活吧,也能认了。

就当试试手,自己的法力不再被束缚,还没正经用过。

但是他实在不想接受一群凡人的跪拜,太奇怪了!

盛千景不动声色的挪挪步子,离开他们的跪拜范围,走到侧面,问道:“你们这是做什么?”

辞亦嘴快,替他们回答:“无色就崇尚神灵,他们可从不看走眼。师叔也不用躲,受他几人拜拜,早为你攒点香火与功德。”

见他这么多话,盛千景早没了那股为他讨公道的劲儿,轻轻敲了一下辞亦。

对着地上那帮人道:“可别跪了,你们起来给我师侄道歉。”

无色国的几人面面相觑,也不动,像是为他这话为难。

盛千景耐住性子道:“只是道个歉都这么难?祸从口出时怎么不见得先思量一番。”

那几人站起身,看在盛千景的面子上。

或者说其实就是看在这层护身神光的面子上,给辞亦作了一揖,聊表歉意。

盛千景看向辞亦询问他的意见。

辞亦摊摊手。

二人不欲为难,两国之间不和已久,既然人家都低头了,就算看得出他们应当是不服的也只能就这么作罢。

盛千景对几人道:“嗯,好。”

辞亦转身放下银子就与他继续沿着路去了。

此时日头西斜,两人却没有着急,像来时一般溜达着走。

盛千景捏着扇子轻轻敲着辞亦的肩膀:“小七啊小七,你怎么每回花钱都没个数啊?”

辞亦倒是不太在意的样子,回到:“还成吧?”

盛千景将扇子反拿,夸张的比了一下大小:“这么大!虽说客气点也好,但是你这也忒客气!”

辞亦将他两只比划的手稍微合起来一些:“没有这么夸张。”

盛千景收回手,又问辞亦:“可是真的出气了?我看那些人无理得很。”

辞亦道:“反正天涯不相见的,我有什么必要跟他们置气?”

盛千景将扇子放到左手,伸出右手拍拍辞亦的脑袋,语气欣慰道:“这就对了。”

说罢他与辞亦皆是没忍住笑了。

大地本一体,但人会将它分裂。

或为权,或为利。

哪个不是打着为民为国的幌子。若说真心,只见过一人。

此人仙逝后,荣登高位,居于神明之上,位于道化之中。

盛千景非常能理解两国之间的对抗,只是不想他人欺负到小七的头上。

这也算私心,或许是他无法成仙的一道卡吧。

天色倒是渐渐地晚了,两人本来也没打算直接出林子。

有壶天在,在哪落脚都是一样的。

只是需要找个好地方安放葫芦。

盛千景抬头看树,嘀咕:“就是这一点不好啊,壶天塞在葫芦里,而这葫芦得找个地方好好放起来。”

辞亦拿着出鞘的断妄,扒拉几下土地。

盛千景道:“我看还是挂树梢吧?”

辞亦道:“埋土里吧。”

两人对于这个话题已经在原地纠结半天了,谁也没有主动同意对方的提议。

当然,二人都没有想到其实可以各回各的就不需要纠结了。

一个挂树上,一个埋地里。

也挺好。

纠结到日落西山,就听着远处一阵丁零当啷的动静。

盛千景下意识朝那边望去。

辞亦也跟着他看过去,他也听到了。

那声音锒铛作响,像是衣服上的坠饰,互相敲击发出的。

在空旷的林中回响着,离他二人越来越近。

远处的窄路上也逐渐显出几道黑漆漆的身影,摇摇晃晃的前行。

衣角及近脚面,不细看总觉得是在飘着的。

若是一般人见此情形,八成会吓得魂都不知飞去哪里。

辞亦天天有事没事,拿着话头就调侃盛千景两句,终于让他逮着机会回击。

盛千景回头,叹口气道:“小七啊,你不是说天涯不相见吗?”

辞亦看着他一挑眉,一摊手,表示自己也料不到。

不过他倒是无所谓,继续吃着手中的饼。

那几人倒不是什么鬼祟,不过就是刚才的那几个无理的无色国的巫祝罢了。

只是天色暗了,看着他们的斗篷倒像是纯黑的了。

两人未出声,也未做什么。

待到几人到了跟前发现他们时才无比自然的打了个招呼。

“又见面了。”盛千景道。

辞亦没说话,只默默看着。

就听见那几人中,有发出:”嘶——“的一声的。

盛千景挑挑眉道:“继续赶路呗,又遇上了算个缘分,跟你们打个招呼而已。”

见着有人藏于斗篷下的表情有些不快,他继续道:“看样子我们同去一个方向,可能还有第三次缘分呢。”

他正坐起身,道:“礼貌些呗?”

领头的那人压着声道:“不知公子名姓,方才多有得罪。”

“盛。”他指指辞亦,“辞。”

那人打个招呼便继续带人走开了,看得出已经尽量礼貌了。

好久没有无理取闹了,爽快。

想想自己会这么说话是多久之前了,盛千景喝口水心中自己答道:“好几百年。”

辞亦在一边看着也没说什么,此时等人走后才道:“盛公子,记仇啊?”

“啧!”盛千景一偏头,“什么话?师叔当然帮你记着呢。”

辞亦低头,从盛千景的角度只能看到他弯起的唇角,就听他道:“谢谢。”

“客气。”盛千景随口回道,而后又问,”这几人与我们走的方向相同,会不会也是去到安城的?你可知这前方可还通向别处?”

辞亦收收笑容,正经思考一番,才道:“也许吧,我对方向没那么敏感。”

“你是路痴啊!”盛千景看起来很是惊讶,随后哈哈大笑起来。

辞亦扶住他将要往后仰的身形,无奈道:“不是啊师叔,我只是方向感稍微差一点而已。”

盛千景顺着他的手臂回正,有些好奇:“那你之前独自一人出去处理事物,都是怎么办的?”

辞亦也不多废话,拎起自己腰间的梅花坠的流苏道:“靠它啊。”

哦也对,盛千景心道。

这一下他才想起来,在师州城中的时候还靠它指过路。

不过这小玩意儿真是看不出来如此厉害,或者说是辞亦厉害。

他从辞亦手里接过坠子,一番端详也看不出其他。

心中对这东西的评价还是如原来那般:“就是几个喜事钱的拼成的坠子罢了。”

不过他对这玩意儿的来历倒是有些好奇了,问道:“这是你来时便一直带着的?”

辞亦微微点头。

“那你可还有印象,这是从哪里来的?”

辞亦摇头。

盛千景微微有些遗憾,想到:“说不定是他的亲人留的,不过都过去了,小七也不记得了,那便算了吧。”

他将坠子还给辞亦后,看了眼远方。

已经看不着那些人的身影了,他默默打消了追上去问问的想法。

最后当然还是听了盛千景的话,将葫芦挂在了高处的枝头。

“希望不要第二天一早醒来发现换地方了。”他嘟囔一句。

辞亦是第一次进他人的壶天,没想到盛千景的壶天中会是一副山雪的模样。

他自己的壶天只有一片汪洋,其中飘着一叶微小的岛。

他一直在想要不要换一副景象算了,也不是什么好的回忆,省的看着糟心。

到最后还是作罢,反正他也不常用着,就不麻烦了。

这会儿辞亦躺在盛千景小屋的床榻上。

他想不明白自己连锁都不会在壶天里多备一个,怎么盛千景一个人居住还能想着搞两个床呢?

一间小屋,左一张,右一张。

他这会儿躺在其中一张上,遥望着对面那个人,羽睫轻颤,看样子睡得很熟。

凛凛寒风中,盛千景脑袋有些发蒙,白茫茫的一片罩着,眼前的事物有些看不清晰。

他晃晃发晕的脑袋,有点没搞清楚情况。

待看清眼前的景象,才发现是一片雪景。

盛千景下意识认为是壶天中的雪山,于是想抬脚寻找自己在山腰间的居所。

“奇怪。”他嘟囔一句,此时自己并不在山腰间,仔细观察下周围不难发现他所处在雪山顶峰。

盛千景默默脸颊,道:“我没事上山顶做什么,我不记得有上来过啊?”

不知从哪飘来的雪花,渐渐的一层层积在原来的雪面上。

盛千景回头看看自己即将被掩盖的脚印,好像想起些什么:“哦!我记着我睡觉来着!”

他此时只是有些讶异,不知道是不是周围的环境看着与自己的壶天相似的原因,并没有多余的恐惧情绪。

“若偶尔被拉进什么幻境,也不要惊讶,毕竟是境魔的东西,很正常。”

伴随着走动时若隐若现的铃声,他想起天书说过的话,立马回过味儿来。

也就是说这会儿他是被南柯一梦拉到什么不知名的幻境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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