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和五十六年,秋日洛阳城。
太傅府内是常有的幽静,下人有序地干着自己的事情,与京城的喧嚣远远隔绝,这儿没有市井的嘈杂,让人的心也随之沉静下来。
偶尔有几个闲人路过匆匆看一眼牌匾后细细碎语。
院内,一个婢女走到石桌前行礼。
“小姐,老爷散了朝便往回赶,让人传话待会有事找您商量。”
“好,知道了。”那女孩轻声道,搁下手中的笔,秋风吹起她两鬓的发丝,眉眼间带着忧伤,皮肤白皙。她身着雾山色衫裙,从背后看颇为纤瘦。
女孩起身,上头的枫叶恰好落在她身后,像不满足,又飘到刚刚她写的字画上去。
婢女搀扶着她,走到了屋外,她摆手道:“在外头候着吧。”
婢女为她打开门,退到一旁。
故尘染进了屋,关上门,便忙地倚在门上。这是她穿书来的第二天!她已经可以轻车熟路地日常了。
可她的心还是激烈地跳动着,她没有所谓的“系统”和“金手指”生死都凭她的一言一行!
故尘染小喘着气,微微勾了下唇,转瞬又疲惫地抬头。
她,故尘染。现实当一个牲畜已经够累了,偏偏还穿进了和主角同名同姓的小说里。
这个名叫《令尊者》的小说,是个全程围绕女主事业来写的,男配多得很,故尘染自己都记不清人名,但是它能火的原因是,烂尾了,骂火的。
故尘染自己也就看了三分之一,因为她看不懂啊……
细想起来,她晚上走夜路捡到个令牌,刚看见上面刻着“尊”一字,便感觉到一股力量把她吞噬,故尘染晕厥之前,看见了一个穿古装的老太太,力量耗尽和极度恐慌硬生生是晕了过去。
再醒来就是到这个地方了。
她已跌入尘埃,何时归家?何时了?
故尘染一想到自己要在短短四年时间里,当天下第一、武林至尊、绝世剑客这些,就心累,她默默闭上了眼。
故尘染推了下剧情,现在她还是太傅之女,不过才十三岁。
也就这几天清闲了,故尘染想,她后面要吃苦头了。
故尘染坐到桌后,从木匣拿出一个小本子,用笔沾了点墨写了起来,这是她为了防止串剧情,把记住的先写下来,大不了后面自己闯。
故尘染把能想到的都写上去了,努力思索片刻后还是放了回去,她看到了——那块令牌。
令牌是银的,上面的“尊”一字是鎏金刻的,底处还刻着花纹,看着像是用极好的木料制作的,它呈古朴的长方形,边缘打磨得圆润光滑。故尘染回想起来,这好像是女主用的一块?
故尘染皱眉,不再多看,起身走出门。
正巧婢女回来禀报:“小姐,老爷回来了,奴婢来请您去正厅。”
故尘染点点头,往外走。
太傅府清雅,装饰亦是如此,故尘染也喜欢江南水乡的风景,她这几天虽然紧张,莫名的也有惬意,好像,很熟悉这里。
应该是那些栀子花罢,故尘染喜欢栀子,原书女主也喜欢,巧合了。
故尘染有一瞬的错愕,又摇摇头把这个荒唐的念头抹去。
这思考的功夫便到了正厅,故尘染迈了进去,望了一眼正座的人,规规矩矩行礼,道:“父亲,可是有要事?”
太傅故虞启对她招招手,示意她坐下。
故尘染坐到他左侧,一路掐着温婉端庄的样子,打量着她“父亲”。他虽中年,但英气未褪,还穿着朝服,想来是匆匆赶回来。
故虞启看着她满意地点了点头,道:“阿染,今日陛下与我说了几句话。”
故虞启似是酝酿了好久才开口,语重心长道:“你觉得太子,对你的心意如何?”
她心中一惊:喂喂,我怎么知道啊!我才到这几天?连太子面都没见过。
故尘染内心慌乱着,还是面不改色道:“太子是个温柔的人,待女儿也很好。”犹豫一会又道,“若说情意……女儿还小,这些事情终究还是不明白的,还请父亲点明。”
故虞启的目光又落在她身上一会,转头去拿一旁的茶,喝了一口,悠悠道:“陛下想让你及笄之后嫁入东宫。”
“是了。”故尘染颔首道。
故虞启的动作一顿,问道:“阿染,你一点也不意外?”
完了完了,不会出岔子了吧,故尘染心道。又捏紧了帕子,垂眸道:“陛下有此意,对我们来说是好处,是抬举,女儿亦可顺其自然。”
“你无所谓,可是爹不忍心啊。”故虞启叹了口气。
故尘染这才再抬眼看向她的“父亲”。
秋风吹着叶子,外头落叶飘飘荡荡。
故虞启扫了眼,再次叹气,道:“入东宫,东宫之后是后宫,你觉得爹愿意让你入宫吗?太子虽好,但是……”他去看故尘染,“但是未必对你的情意长久,爹只希望你能找个情投意合的,而不是去后宫和别人分享夫君,这……”
话音未落,一道脚步声逐进,两人同时回头,一个妇女小跑到他们面前。
“老爷,下人说陛下想让阿染嫁给太子,这可是真的?”带有稍许怒意的声音响起。
故尘染立刻起身,眼前的妇女同样中年,但整个人气质不凡。衣着并不是很华丽,来时虽焦急,却仍然有着贵门女子的仪态,应该是原主的母亲,前内阁首辅嫡女,段素瑛。
“阿瑛……此事还未定……”故虞启慌乱起身道。
“不行!帝王向来都是三妻四妾,难道让我阿染去受那种苦吗?”段素瑛立刻否道。
她侧身去看故尘染,眼里满是心疼,段素瑛牵起故尘染的手,扭头转向丈夫,道:“陛下此举为何啊?何况阿染才十三岁!”
故虞启立马咳了一声,示意她不要太大声。段素瑛这才不继续说下去,低头抚顺故尘染的发丝。
良久,故虞启再次开口:“你以为我没准备吗?我之前就觉得太子对阿染的心思了,早早给她寻了路。”
母女二人等他开口。
“虽不是长久之计,但是可是躲一时的,我把阿染送去凌瀚门,先不说陛下和太子,朝臣知道了也不会让她入东宫。”故虞启道。
“是觉得有武的女子不宜接近太子?忌惮?”故尘染问。
“是,那也会一本一本上奏折。”他应道。
段素瑛拽着她的手,欢喜道:“应当是如此了。”又转头对故虞启说:“那老爷你动作快点啊!阿染忍得了,我可忍不了!”
故虞启也站起来走到母女身旁,他按着段素瑛的肩,“七日,七日可以吧?七日后启程去凌瀚门去。”
段素瑛忙得应下了,故虞启准备传信给凌瀚门,段素瑛想拉故尘染去准备时,故尘染自己也才反应过来。
“等等!”
故尘染努力把手挣脱出来,道:“母亲!我……”她眼神躲闪,正想着逃离的理由。
突然看到门外闪过一道身影,像见到救星般,她边往外跑边喊:“我去让哥哥帮我找些玩意!”
故虞启、段素瑛:……
后来父母说什么故尘染就不知道了。
她看着自己抱着少年右臂,不知该做什么时……
“阿染不必说了,哥哥都听到了。”少年稳重的声音在头顶上传来,带着几分调侃。
故尘染感到他摸了摸自己的头,目光投向向他。
故寒赋,原主的兄长。
少年在她眼里不过十七岁的样子,身着玄衣,玉带扣腰,墨发束起,那双柳叶眼的黑眸满是对她的柔情,像死水倒影的黑夜。
原主喜爱栀子,太傅便在府中种满了这种花,少年身上有着同样的花香。
故尘染怯怯地撒了手,故寒赋无奈低笑道:“不是找些玩意吗?找什么?哥哥陪你去?”
她被少年的三连问震住了,故尘染说的只不过是幌子,若跟着二老去了,可耽误不少时间,她只好让自己展现更委屈一点。
故尘染怯生生地去抓他的衣袍,软着嗓子道:“哥哥一点也不舍得阿染吗?”
一道无奈的叹息再次传来:“哥哥都被陛下拿住了。”
故尘染只好揣着明白装糊涂般抬头,这哥后面可是后面的大将军,有点阻碍女主的事业,毕竟他去边关,好多年见不着,回来了又都是大道理,她得做好准备。
“哥哥要去从军了,不知何时回来。这下你我都不在京中,父亲母亲可是要寡欢一阵子了。”故寒赋淡淡道。
他自小跟着朝中将军习武皇帝都看在眼里,也幸好故寒赋是这块料子,这次从军正好磨练他。
故尘染焦急开口:“我会常给爹娘寄信的,哥哥你既然被陛下看重,那就要尽力而为,不能让陛下失望。”
故寒赋显然不相信这是小姑娘说出来的话,弯着唇垂眼看她,故尘染仍然用力攥着那块衣料。
故寒赋比她高了差不多两个头,我去这个哥吃什么长大的?故尘染心里默道,她脖子已经有些酸。
良久,故寒赋弯下身,掌心覆在她的头顶,柔声道:“好,哥哥听你的,不过你也要听爹娘的话,听师门的话,知道吗?”
故尘染点头。
“还有,”故寒赋直起腰,“太子那边……你不愿的话,先和爹娘商量,不要私底下与太子来往,更不要冒犯。”
故尘染再次用力点头,故寒赋又轻声细语说了些话,才转身出府。
故寒赋步伐很快,出了府才长舒一口气。
妹妹,哥哥离别在迫,何况此事没有话语权,哥哥只希望你能与心爱之人共度余生。
……
“哥哥会永远保护你,”他喃喃道。
或者,和哥哥共度一生。
故寒赋咬牙,翻身上马远去。
故尘染又回屋里坐了一刻钟的时间,在小本子里写着东西。婢女进来传话:“小姐,老爷那边途中的安排已经妥当了,现在只需您再准备要用的东西。”
故尘染扔下本子,思索片刻道:“我倒什么也不缺……但还是上街看看吧。”
“是,奴婢去安排马车。”婢女行礼道。
婢女走后,故尘染指尖不断敲着桌面,离去凌瀚门就这几天了,她现在还有两个人物没遇到,故尘染又烦躁地撩了头发,才起身出去。
出了门后,大部分买的都是些首饰和衣裳,还有些打发时间的书籍。
故尘染撩开帘子,对着婢女道:“再准备去买些药什么的吧,之后上了山便刀剑无眼了。”
因着京中太子妃的传言,惹得不少人回头看着马车,故尘染心烦意乱。
婢女应下,故尘染又闭目养神了会,忽地,一阵辱骂声入耳,故尘染立即吩咐:“停车!”
果不其然,她遇见男配了。虽然被挡着看不清。
婢女扶着故尘染下车。
“小畜生!敢偷你爷爷的东西!”
“住手!”下人阻拦道。
小巷里的几个壮汉停下动作,转过头,眼前的女子举止端庄,站在那威仪自显,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肃杀的眸子让人胆寒。
“快滚!别碍我们小姐的眼!”下人撒了一把银子,噼里啪啦的散落声盖过辱骂声,壮汉个个边拾边骂骂咧咧地走了。
故尘染越过没有拾干净的碎银,来到小男孩面前蹲下。
男孩衣衫破烂,裸露的皮肤青一块紫一块,似是挨了不少打。
男孩反应迟钝,好一会才觉得没有声音,抬头正好对上故尘染的眼睛。
“你……”
女孩身量高挑,他蹲着像整个人笼在黑暗里。
“我是太傅的女儿,故尘染,你为何被他们毒打?”故尘染又揣着明白装糊涂问道。
男孩哑声开口:“我给他们乐楼干杂工……但是到了日子没有给我银钱,我便偷了一个人的东西,所以才打我。”
故尘染点头,道:“既如此,你要不要在我手底下当差?我马上要去凌瀚门修习,你也一起,可好?”
少女声音娇俏,对于江暮来说,就像是天上的神女向他邀请。
刚刚殴打的疼痛仿佛不见,又或许是被她所治愈。
你对我好,我要记得。
江暮站起身道:“好!”
故尘染也才察觉到,这个男孩肯定很饿,便有些懊恼地撒了手,焦急地往车走去。
江暮疑惑,走了几步感到硌脚,往下见着有不少碎银子,急切地弯下腰去捡时,故尘染冷冽的声音响起。
“不准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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