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压了下来,墨穹无月,上盈城被无边的黑色笼罩,一片寂静,风吹过来,挂在枝头的叶片摇摇晃晃,显得有萧条万分。
“这等得到个鬼才怪。”颜蕴骂了一句。
“声音小点!”白景梦把他的头压了下去,不让他的脑袋顶冒出屋脊太多,“等会儿鬼都给你吓跑了!这叫守株待兔。”
“要是他不找玉指环,而是直接去迫害了别的姑娘呢?”颜蕴有点心急。
“那你有别的办法吗?上盈城这么大,你上哪儿找线索去?人家给你开门吗?”
“我是说可以提前告诉上盈城的百姓,让大家有所防范。”
白景梦抽了抽眉,极其嫌弃,他不明白,这个时候的颜蕴是真傻还是装傻,这些事是颜蕴真没想到还是颜蕴不愿意去想——那红衣女鬼明显就是被自个儿亲妈卖了换钱财啊,怎么可能防范?按她那德行,巴不得再生几个女儿多卖几次。
“但是颜蕴弟弟......”兰凌在一旁探头,“你这样做了肯定会打草惊蛇啊,就没办法救人了,要是在别的地方也有红衣姑娘的事发生呢?”
“噢,也对。”颜蕴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治标还是得治本。”
白景梦翻了个白眼,不想跟这俩唠唠叨叨,匍匐着爬到屋脊最边缘处,“上边太黑了,看不清,你俩就在这儿注意附近动静,我下去看看。”他摆摆手,猫腰一闪,顺着房檐——白景梦卡在房檐的边处停了停:“噢,要是有动静,你俩也别轻举妄动,我们还不知道那个凶手是一个人还是一群人。”
兰凌听话地点点脑袋,颜蕴也跟着点头。
白景梦不太放心,重复道:“一定要记住了。”
“知道了,快去。”
“快去吧,景梦师兄。”
白景梦点点头,顺着房屋的边缘滑了下去,他的动作很轻,几乎听不到任何声响,落地后,他立刻撑开可以掩盖气息的银伞,警觉地左右看了看,慢慢摸黑移动到女鬼姑娘的屋子前。
突然,一只手搭在了面前的门框上!
白景梦往后一跳,惊出一身冷汗。女鬼姑娘的房屋门口静静地出现了一个怪物,不高,佝偻着腰身,后背隆着一个巨大的瘤子。白景梦咽了口唾沫,惊悸又紧张,正想着躲不过去了,符篆滑到袖口,他已经打算掐诀,那个怪物却转身跃上了屋檐,顺着屋脊......逃走了?!
糟糕!那是屁的怪物,那是女鬼姑娘!女鬼姑娘正在那个始作俑者的背上!
白景梦反应过来,跟着也纵身跳上了屋檐,“快跟上!”他回头对藏着匍在屋顶的俩人说。
颜蕴和兰凌对了个眼神,立即跟在白景梦身后。三个人鬼鬼祟祟地沿着怪物逃走的路线追踪,一会儿是翻墙一会儿是跳檐,最后他们来了上盈城的城口,出了城一路向北,来到一片紧密的白桦树林里。
夜晚乌云挡月,柏桦乔木极高,即使枝叶稀疏也毫无光照可言,整片高耸入云的柏桦树林就好比一个倒扣着的碗,被黑色包裹得严实,那个驮着女鬼姑娘的始作俑者已经不见了,白景梦三人走在里面,渐渐分不清方向。
这里的每棵树都几乎一模一样,头顶的天是黑的,没有月亮能让他们辨别方向,周围没有风声也没有蚊虫声,明明是入夏时节,这片白桦树林却安静得过了头。
白景梦忽然头皮发麻,“兰凌......”
不会吧,不会吧,没那么倒霉吧......他扭头,想问问这个半妖的感觉,却撞上了兰凌皱得像苦瓜一样的脸。
白景梦的脸也愁成了苦瓜。
“是迷阵,不好找退路。”兰凌已经仔细探查过了,他特别抱歉地说,“对不起对不起,景梦师兄,我一定马上找到迷阵的阵眼。”
“没事,我的,我该想到这一点,既然对方会用‘风水阵’图符一类的法阵做法术仪式,也该会用最简单的迷阵。”白景梦说着,还是恶狠狠地啐了一口,“被那家伙摆了一道。”
“喂,这本来就与兰凌无关吧?”颜蕴道,“你不是也没发现进入迷阵了吗?”
“不是的颜蕴弟弟,我身为半妖,本该是嗅觉视觉最为灵敏的那一个,可我还是......”兰凌说着,埋低了脑袋,两只猫耳朵也耷拉了下去。
“你别多想,兰凌。”白景梦摇头,“我没这个意思,只是觉得还差一点说不定就能抓到他了。”他叹口气,摆了摆手道,“既然已经被诓进来了,眼下还是先找找阵眼,其余的等解开了迷阵再说。”
“解开了迷阵我一定可以找到那个人。”兰凌连忙说,他冲白景梦肯定地点了点头,“我之前有刻意记住过红衣姑娘的味道,只要迷阵解开,我一定能跟着味道找到红衣姑娘。”
“行,相信你。”白景梦点头道。
红衣姑娘被放了下来,安置在木屋的中心。整个屋子已经相当破旧了,四壁都是断垣,屋板也尽是破洞,一圈奇怪的符咒刻画把红衣姑娘牢牢地圈在了里面。渐渐有歌声在黑漆漆的夜空中飘荡,它的词很奇怪,叫人想听,却听不懂,感觉似曾相识,又渺然陌生,像是世界之初就铭刻在灵魂里的东西,是神留下来的古老的语言。
歌声忽然近了,无法分辨从哪儿来的,好像是漫山遍野地包围了过来,像是四面八方有无数生灵在吟唱。古老的歌吹动了树林,乌云整片整片地开裂消散,月亮出来了,每一根草叶都在反着冷光。
有什么东西跟着歌声一起在靠近木屋......是黑影,是一团无比巨大的黑影。
这团黑影由此起彼伏的人形组成,像是有许许多多的人在手拉着手跳舞,而黑影的正中间,有两只怪物。这团黑影好像就是追着怪物来的,把怪物圈在其中,像是怪物的保护者,又像是怪物的放牧者,把怪物驱赶着,让怪物接近木屋。
那两只怪物很奇怪......不,不对,那不是怪物!是像怪物一样的人!
歌声停止了,怪物周围的黑影消散,那两个怪物一样的人跌跌撞撞地奔进了木屋。紧接就有“咯咯咯”的奇怪叫声从屋子里传出,像人在笑,又人在哭,两只怪物卡着喉咙发出这种奇怪诡异的叫声。他们把手伸向了红衣姑娘的脸,把塞满了污垢和发丝的指甲嵌入红衣姑娘的眼窝,他们将姑娘的两只眼球剜出来送进了自己的嘴里!
“咯咯咯”的叫唤声不停,怪物们也将杂乱的头发甩来甩去,偶尔露出他们的脸.......那眼睛处竟然是两个黑漆漆的窟窿!血液不停地流淌,怪物们趴在红衣姑娘的身旁伸出舌头舐舔,从血液涌出的眼眶道地面,这种鲜红色的水流一滴不剩。
天光映照,几缕蛛线般难以察觉的银色微光出现在了那两只怪物的身上——确确实实是丝线的光,那样的光是由秘银蝉丝线所折出,即使覆上了污垢也会永远光洁圣亮,因为极其昂贵,所以一般只用在大宗大派的校服上来彰显宗门实力。
“爹,娘,再等等我,我一定会把世间的悲剧全部消除,让你们能够昂首挺胸地死去......”
这句轻语淹没在了沙沙树浪中,无人倾听。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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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意料之中(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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