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重归安宁，暑夏的太阳依旧是那么平静地高悬在正中，阳光耀眼又炽烈，特别燥热。

按白景梦平日里的习惯而言，现在这种状况，他肯定会逮着颜蕴路痴的毛病说上一二，可他没有。太阳当空照，颜蕴兜圈绕，他们仨跟着颜蕴来来回回往复循环地在同一个绿林窝子里走了好几糟，白景梦连屁都没放个，颜蕴都不免有些奇怪。

“你，你怎么了啊？”颜蕴向着白景梦的肩膀推了一掌，“怎么......哑火了？”他本来是想说白景梦如何没再蠢驴似地逼逼叨叨了。

“没有，你先找路。”白景梦摇头，没了后话。

颜蕴还想吧啦几句，却被一旁的兰凌拉了拉胳膊，紧接又递上另一轴地图，颜蕴结果地图，用余光古怪地偷瞄白景梦，过了会儿他转头把注意力重新投入认路中。

其实翎也想问问白景梦怎么了，他早就想问了，在进入云芳秘境的半个时辰中，他无数次地想启口，却总是话到了嘴边，再胆怯悄悄地用余光看白景梦......最后他把全部说辞都咽回了肚子里。

翎低着头，不敢说话。

虽然白景梦依旧紧紧地扣着他的食指，但在云芳秘境开启的那一刹白景梦的神色就变了，直到他们四人安全落在云芳秘境的中部地带，翎抬起头看着的白景梦的时候，白景梦依旧是神色肃然的模样，像是在很努力地思考一件事。

到底是什么事，翎不敢问，也无从去问，他猜测哥哥是因为他隐瞒身份的事还有心有芥蒂。不过翎能理解，如果是他，有什么人莫名其妙地接近自己，莫名其妙地隐瞒真实身份......如果是他自己，他肯定也会心生怀疑和芥蒂。

“哥哥，我......我真的没有恶意，我只是想结识哥哥的时候能有一个哥哥不会产生嫌隙的身份，我，我......我想普普通通地认识哥哥，想用自己来认识哥哥......”翎还是慌里慌张地开口了，说话都吞吞吐吐，完全不如平日里那般游刃有余。

但白景梦没有反应。

翎焦灼不安，他看着白景梦又顿默了许久，一口气憋到了底，猛地抬头道，“我......哥哥，我......我一直一直都在等着你，在漫长的岁月中，我一直一直都在等着哥哥。”

最后的最后，翎就像是好不容易鼓起了勇气，他看着白景梦，满脸都通红，连脑袋顶的狐狸耳朵也显了形......即使这句话一听就不太像真话——

不过没关系，白景梦压根儿没听见。

在翎涨红着脸满是不安地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后，白景梦终于抬起了头，他侧首看着翎，两只眼睛把翎盯得死死地——

“翎......你，你的原形是只黑......黑狐......？”白景梦居然问的是这个。

“你傻了吧？他怎么可能是黑狐狸？没读过书么？”颜蕴张口就来。

“颜蕴弟弟！”兰凌立马捂住了颜蕴的嘴巴，“是，是......景梦师兄，君......翎，翎当然是黑狐，我们不是在流自城的妖物一条街一起......一起看到的吗？”

兰凌傻嘿嘿地笑，颜蕴随即两眼一瞪，回头就拿起卷轴地图干自己的事，扯大了嗓子在旁边讨论路线。

白景梦不管那俩人，看着翎的眼睛，黑色眼睛。

“翎......你的原形是一只黑色的狐狸么？”白景梦重复这个奇怪的提问，说出来的时候手心里竟然生出有几分软茸的触感。

白景梦对于自己的这个问句不太确定，所以说话的语速很慢，但同时他对这个问句又极其肯定，他心里特别清楚明了地知道翎的原形就是一直黑色狐狸，即使他听过无数人说、看过无数本书，都说九尾狐仙是一只白狐，九尾，有漂亮的银白色长发，有摄人心魄的美艳......好吧，他承认，关于传言中的美艳，翎的确拥有，而翎银白色的长发模样他也见过。

翎懵了一息，两只毛茸的狐狸耳朵抖了两下，他眨眨眼睛，虽然不明所以，但依旧特别诚恳地点了点脑袋，“是的，哥哥，我的原形是一只黑色狐狸，哥哥是想要看看么？我没有骗过哥哥，我是不会骗哥哥的。”

白景梦摇头，表示翎不用幻化回原形，不过脸上的疑惑的神色十分明显。他并不是在怀疑翎的说辞，而是不明白......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能够如此肯定地认为翎的原形就是一只黑色狐狸......他低头握了握掌心，回忆在灵溪谷的日子，那时候翎幻化的是一只黑色的狐狸。

是因为那段时间么？

白景梦立即否定了这个答案，他清楚万妖之主的强大，自然也清楚幻化这种小把戏对于翎而言轻而易举......那他为什么还认为......不，是知道，他为什么还知道翎的原形是一只黑色狐狸？

那到底是为什么？黑色的狐狸......？

在云芳秘境法阵法术同时启动的那一刻，白景梦满心满脑子都是一种特别温暖而又熟悉的陌生感，他的心脏在那些奇怪的情绪下猛烈抽痛，就像......他曾经听到那个铃声的时候，心的地方会痛，一敲又空空荡荡。

颜蕴拿着地图，瞅出两只眼睛瞧了瞧白景梦，又瞥了瞥站在白景梦身边的翎，他实在看不下去了，“哎......”他两手一合地图，走了过去，整个人都瘫在白景梦的肩膀上，“其实这黑不黑狐的又有什么关系，人家都说他是黑狐了，难不成你还想着他是今天没出现的那只九尾狐？”

颜蕴自作聪明地抛出了疑问点，想让白景梦无话可问。

可白景梦看也没看他，淡淡道，“我知道他是九尾狐。”

“是呀，你知道嘛，你都知道......你知道？！你知道？！你都知道了？！”颜蕴惊得跳了起来，心说自己方才还真捅了个大篓子，“你什么时候知道的？！不会是因为我吧？我，我我我，我刚才......”

兰凌惊得眼睛都不敢眨了，在旁边用双手捂着嘴巴，两只猫耳朵竖得笔直。

“嗯，我知道，之前就知道了。”白景梦淡定地点了点脑袋，“一开始是觉得有些奇怪，后来感觉到了些端倪，但在做王家宅院的揭单任务时，我和翎去青阳山的时候，他给我显出的原形是只黑狐，所以一直没能对出真相。”

翎恍然，他现在明白了，以为着白景梦是觉得那个的时候自己在骗他，“我没有骗你哥哥，我的原形真的是黑狐。”他赶紧解释道，“虽然我会因为很多自私的想法而对哥哥在部分事情上有所隐瞒，但我给哥哥说过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我从来没有骗过哥哥，我也不会背叛哥哥。”

翎竖指起誓，“如果翎对哥哥白景梦有过一字一句的欺骗，愿意承受五雷轰顶，神形俱灭，万劫......”

“别......我不是这个意思，”白景梦打断翎。“我，我只是很奇怪......我是觉得很奇怪......”

白景梦说话也变得吞吐起来，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去解释这种莫名其妙就横生出来的对于翎的原形的特别笃定的想法。不应该是这样的情况，他不应该会想出翎耸着狐狸耳朵和狐狸尾巴的样子......那个模样的翎，他分明只见过一次，甚至当时并没有多留意。

“我就，我就想......”白景梦张嘴尬了片刻，“我就想青丘山上的九尾狐仙居然还有黑的。”他只好这么给翎说，抬起头直视翎的眼睛，“我相信你没有骗我，就像我之前说过的那些话一样，你不用担心我会因为这件事而于你心有嫌隙......”

话说到这儿，他撇头白了一眼颜蕴和兰凌，兰凌耳朵一耸，眨巴眨巴眼睛，默默低下脑袋，颜蕴瘪着个嘴巴把目光挪到了别处，就像在说自己也不知道，一张脸倒是红得彻底。

“他俩肯定也脱不了干系。”白景梦回说，“那个模样......他们应该早就知道你的真实身份了才对，还骗我，隐瞒我，还说是拜把子兄弟呢......”他夹子嗓子，一个劲儿地阴阳怪气，回头想了想又说，“应该是王家宅院那次他们就知道了吧？”

白景梦很深刻地记着那次倒下后的最后一眼，有人抱着他，银白色的长发，手里拿着银质折扇。

“我，我可没有骗人！”颜蕴红着脸反驳。

“那你发个毒誓瞧瞧？”白景梦白眼相怼。

“这有什么难的？”颜蕴白眼回敬，学着翎竖指起誓，“我，颜蕴，如果对白景梦，有，一字一句的欺骗，就五雷轰顶，神......”

“轰——”

万里无云的大晴空上一道天雷劈了下来，正中颜蕴左脚......旁边还有两步的地方。兰凌和颜蕴被惊得打颤，还有点傻眼，气浪把他们的头发掀成了鸡窝，击起的碎石纷纷落在颜蕴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