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景梦觉得这一切真的是荒诞到底了,脑子里迅速又有其它的画面出现,是他在伏案书写,下午的阳光照在身上,笔纸昏黄......他的头开始剧烈的疼痛,和见到宗主时的那种疼痛一模一样,是那种被很小很小的绣花针刺到的疼痛,不仅如此,还强烈又清晰......他明明已经封闭了灵魂的所有感官,怎么还会有这种痛觉?!
他猛地抬头,四周通黑,和封闭感官时那一息的感觉相似,安静,但他的心底发毛......那种安静祥和的感觉已经没有了,他的面前突然出现了一个人,和他一模一样的人,拥有同样的脸孔,同样的琉璃色眸子,连头顶的红色发绳都是一样的......白景梦吃了一惊,有没有搞错?!那根红绳可是他以前没有月钱,在大街上随便捡的!
“白景梦”冲着白景梦招手,带着淡淡的笑容,像是有光照在他的背后,穿在那个“白景梦”身上的淡金色长衫竟然还散发着点点光晕。白景梦觉得自己没有选择,他咽了口唾沫,一步步走向那个“自己”。
“别来无恙呀。”那个“白景梦”说话了,用着轻佻的语气,白景梦的声音,他也向着白景梦靠近,双手抱怀。
“看来你都不记得了呢。”他说。
“什么不记得?”白景梦在距离对方还有一步之遥的地方停了脚,异常警惕。
他不敢过去,他没弄懂这个“白景梦”究竟是怎么出现在这里的,自己又是怎么会看得到另一个“自己”的......是幻象么?他把灵魂的感官都封闭了,怎么还能看到幻象?
是这具身体的主人么?因为他要进入自己的灵魂所以幻化成了和自己相同的模样?
“你心里的‘愧疚’,你自己都不记得了呢。”对方说。
“我心里的愧疚?”白景梦困惑,心说这玩意儿瞎扯蛋个什么劲儿,他心里的愧疚怎么会是这个?他的愧疚,他最大的愧疚......那可是他一直都背负着的罪孽,在那个黑漆漆的夜晚,他再次回神的时候爹娘都死了。
“你胡说什么呢?你从哪里来的?这些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白景梦内心想要从这个奇怪的情况里挣扎出去。
“你不因为这些无辜的生命愧疚么?”对方全然不理他,悠悠然地笑了笑,“‘如有二十八宿遇天水落船,自命亡矣’......”
对方伸出一根手指在白景梦的心口处戳了戳,“大家都会看到自己心底最愧疚的事物,你心底最愧疚的事就是这件事。”
“放屁!我根本就没见过这些乌烟瘴气的东西!”白景梦很想直接啐口,但他忍住了,并且往后退了一步,他知道不管对方是什么东西,现在的状况到底如何,但在封闭了自己灵魂的情况下对方还能搅乱自己的内心,那必然比自己强大许多,实力应该是天壤之别。
“因为你忘记了,对于自己做过的事,伤害过的人。”对方跟着压了过来,手指仍然抵在白景梦的心口,他看着白景梦的眼睛,“可他们确确实实地已经死去了,因为你。”
两双一模一样的琉璃色眸子里倒映着一模一样的面孔。
“这真残忍,不是么?”
恐惧和压抑不由地漫了上来,白景梦嗫嚅嘴唇,发不出声音,觉得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手紧紧地攥住了,他看着对方的眼睛,看着对方眼睛里的自己,那些话就响在耳畔,那么认真而平静的叙述。白景梦觉得自己仿如陷进了沼泽,动弹不得,泥巴慢慢掩过你的胸口,你渐渐失去挣扎的能力。
忽然这个“白景梦”轻轻地笑了起来,笑声越来越高亢越来越洪亮,最后整个漆黑而空荡荡的地方都回荡着他酣畅淋漓的大笑。
“不过灵魂被诅咒了,忘记又有什么意义呢?”
他停止了笑,低头看向白景梦,眼神里又是嘲讽又是怜悯。
白景梦猛地觉得脚下一空,他赫然发现自己处于一个从高处落下的状态,后背空空荡荡,无尽的黑暗,看不到底,他条件反射地想使用灵力,但浑身的灵力都像被什么东西给堵住了,他只能用尽全力挥舞着双手去抓住什么,可是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没有。
上方那个“白景梦”就站在那儿看着他,冲他挥手,脸上逐渐拉起畸形而诡异的笑容。
一瞬间越来越多的东西挤进了白景梦的大脑,他的头骨剧烈疼痛——
“还好回来得及时......别抄书了,今天就是一起离开的日子......”
“欸,等等等等,让为师喝完最后一口离人醉,你也来尝点,以后就没了......”
“抱歉,为师最后还是没能让你蜕成九尾......”
“一路顺风,路上小心......”
“愿你的未来有光芒照耀......前程似锦......”
有一个画面在白景梦的脑子里猛烈地跳闪了一下,昏黑的小屋中,有一道法阵发出了金蓝色的光芒。
“你|他|娘|的有病啊!”白景梦几乎是暴跳了起来......没成功,身上似乎挂着什么东西,有点重。他浑身冷汗,仿佛终于挣脱出了沼泽回到岸上,面前是颜蕴和兰凌,两个人用着惊惧而惊异的眼神审视他,他的身体被翎紧紧抱着。
颜蕴被他的大喊吓得原地抖了一下,兰凌惊得猫耳朵竖立笔直,三个人面面相觑了几息,齐齐咽了口唾沫镇定心神......
“诗讣。”
三个人的心口同时又激烈地颤抖了一下,兰凌和颜蕴又拿着惊惧而惊异地眼神看向臣茗。
“你没事吧?”臣茗忽然醒了来。
“我,我没事......”白景梦愣愣地说,他侧首回答臣茗,双手把抱着自己的翎扶稳了,又微微眯起眼睛,“不过......我好像做了一个梦,好像......特别真实......”
白景梦歪着脑袋回忆,可无论如何都回忆不起那场梦里的具体点滴,只有哗哗的雨声,像是把那整片记忆都给冲洗掉了......不过应该是一场噩梦,不然也不至于心有余悸。
“你们呢?你们也做梦了吗?”白景梦问。
臣茗微点下颌,兰凌和颜蕴同时摇了摇脑袋。
“没有,只有你、他、他出了事。”颜蕴使着眼神道,“你最先醒来,然后就是臣茗,翎......”
颜蕴最后把目光落在了翎的身上,白景梦跟着低头,翎依旧被“凝固”着,像个栩栩如生的石像挂在了白景梦的身上。臣茗一把拿开翎抱着白景梦的双手......抓得有几分紧......臣茗深吸了一口气,硬生生地一指一指给他掰开了才把这个人取下来。
“这样做没事吗?不会影响法术吗?”颜蕴问,他和兰凌之所以这么久没有半点行动就是害怕搁着哪儿哪儿了,影响了中了法术的人。
“无事。”臣茗摇头,“虽然我不喜欢他,但也不至于草菅人命。”
白景梦默默点头,过了会儿,又抬首看着兰凌和颜蕴,他仔仔细细地上下打量了一番,无比困惑,“你俩......为什么没做梦?”
“呃......这,这......”
“因为问心无愧。”臣茗说,他把翎放在地上,白景梦和兰凌跟着他蹲下身,俩人一边看着臣茗等待解释,一边借着余光给翎整理衣襟和头发。
“石门上有言‘如有二十八宿遇天水落船,自命亡矣’。‘天水落船’意为三水在上,船舫居下,形如‘心’字。而二十八宿是黄道附近二十八组星象的总称,上古时代的人们根据日月星辰的运行轨迹和位置,把黄道附近的星象划分为二十八组,俗称“二十八宿”。其中南方七宿包括井、鬼、柳、星、张、翼、轸,结合幻象来看,这里说的应该是‘愧’字无误了。”
“所以......是心里有鬼的人才会中这个法术?”颜蕴一语命中。
白景梦瞪了他一眼,纠正道,“是心明己错,而自觉有愧。”
臣茗点点头,“这个上古法阵的规矩就是‘愧’字,中了法术就会进入幻象,幻象亦真亦假,没有人可以存在于法阵的规矩之外,唯有自救,如若做不到将此阵的规矩看破并且无惑,意识就会消亡,留一具身体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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