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窸窸窣窣地下着,马路边雪地里的脚印深深浅浅地一路延伸至一处锈迹斑斑的铁门外。
杨正搓着手心哈着气推开那扇铁门,躬着身,迈着小碎步跑进院子里,他头顶着碎雪花,到了屋檐底下,便拿手往头上一拍,那点碎渣子就全部散开。
这栋一层楼房的大门此时正紧紧闭着,杨正走到一旁的玻璃窗那探头探脑地往里望,但这玻璃年份太久,是以前用的毛玻璃,模糊花眼得很,根本看不清里面,加上里面一点动静都没有,杨正又怀疑是不是人没在。
他缩着脑袋又哈了口气,搓搓手,跺跺脚,脸被冻得通红,耳朵上还夹着个棉耳罩,看起来有些狼狈。
过了会,他哆哆嗦嗦拿出手机并不利索地在上面拨了个电话过去。
结果下一秒却听见客厅里响起了手机铃声,他愣了一下,走到大门处拍了拍。
过了好一会,里面的门才被人打开。
是个年岁很轻的少年,照杨正的话来讲就是,长得真是板正。
少年个高,比杨正高了将近一个头的样子。杨正不由自主视线就跟着往上抬,少年身上裹着羽绒服,外头还裹个棉被,似乎这还不够,他仍被冻得鼻子通红。
少年开了门后,便一刻不停地转身往沙发处走,似乎只是这几秒的时间也能让他感到寒冷,他很快又裹着被子缩回到了沙发上。
这老房子没那个条件铺地暖,加上这少爷不会烧炕,也嫌弃用,于是便只能用空调。
但屋子里头开着空调,这在南村里头也算得上奢侈了,只是对这少年来说,可能有些过于简陋。
杨正赶紧跨步踏入房内,又急忙侧身把门关上,在沙发上坐下,被冻得打颤的身子这会终于在这儿缓了下来。
“谢老弟,你叫我给买的那个叫什么的东西,我没能在镇上找着,本来想去县里头再找找的,但这雪越下越大,瞧着一时半会停不了,要不等雪停了我再给你找去?”
那从杨正进来后就一直窝在沙发上一动不动的人形终于在杨正说到这句话时动了动,他从被子里探出一个脑袋来,只露出一双细长的眼,“你们这穷乡僻壤怎么什么都买不到。”
杨正挠了挠脑袋,笑呵呵的,并不在意这少爷刻薄的话语,“嗐,咱们这小地方了嘛,等雪停了,我就赶紧去县里给你买。”
这少爷不是南村的,更不是东北人,初来乍到,很是不适应北方的寒冷,连门也不出。听说他从小在南边长大,大概在两广地带,虽是北京人,但身体并不受寒,极其怕冷。
刚来那段时间,杨正听这少爷打了好多次电话给父母,嚷着要换个地,说太冷了受不了。
瞧着比他们村的小孩子还娇气。
同样的,这少爷也什么都不会干,连打水上水塔都不会,刚到那天,差点连澡都没得洗。甚至连炕都没见过,更别说怎么用,还嫌弃炕太硬睡不着。
要求多得不行,脾气也不大好,嘴巴毒,爱说些尖酸刻薄的话。
所以杨正私底下都偷偷叫他少爷。
但杨正脾气好,也不在乎这少爷的脾气,主要还是钱拿得太多。
算起来,这少爷到南村已经一月有余,是在十二月初那会来的。
而杨正也在那时被谢仰的父母雇佣,负责这少爷的一日三餐,以及一应需求,除了不能离开南村,什么都满足他。
谢仰听到他这话,又不吭声了。
杨正有些讪讪地搓了搓手,道:“我就过来给你说说这事。晚上你想吃点什么?我让你婶子做。”
“糖醋鱼,可乐鸡翅,酸辣土豆丝。”
少年探出脑袋,手里握着手机,低头在看,语速很快地道:“对了,下次这种事,直接给我发消息或者打电话,别过来找我,还要让我起来给你开门。”
语气一贯的冷淡尖酸。
“好嘞,待会还是六点那会给你送过来哈。”
窝在被子里的少年又极速沉默着,杨正也已经习惯了,他自顾自盘算着,往外走,小心翼翼把门给里面的人阖上。
他边往外走边想,这少爷虽然看着冷漠傲慢,但吃东西的口味倒是挺小孩子的。来这那么久,吃的每一顿饭都必须有糖醋口的,他喜欢糖醋口的,甜口的,还有甜辣口,啊对,酸辣的也喜欢,还喜欢各种甜食,但这小县城旁的小村里哪有什么甜食给他,他上回在县里买了个小蛋糕,这少爷尝了口就皱着眉给丢进了垃圾桶里,说奶油一股怪味。
走出院子,风一吹,杨正冷得一哆嗦,又下意识想要小跑起来,他低着头思索,没注意到不远处走来的人。
“杨叔。”
“哎。”杨正下意识应了声,抬起头看到面前的人,笑了起来,“小清啊,你回来啦。”
是从市里面读书放假回来的饶清。这会正拖着行李箱往家赶。她就住他们家隔壁,他家那口子和她姥姥关系好,自小便也算看着长大的。
“哎,你姥姥刚刚还在村头等你来着呢,你瞧着没?”
饶清拖行李箱的手被冻得通红,她的手套给落学校了,这会站在原地,刚好手空出来了,她搓了搓手,“没有,天气太冷,她应该回来了。”
“哦,那应该是。”杨正点点头。
饶清看杨正往旁边停着的车方向走,便随口一问:“杨叔,你这会还要出去吗?”
“是啊,我去市场逛一圈,买点东西,行,那你赶紧回去,去炕上暖暖,这个天哦,冷得嘞。”
饶清指了指她家的方向,“行,那我先回去了。”
“好。”
饶清越走脚越冰,她冬天几乎脚就没有热乎的时候,除了在炕上。姥姥前几年还给她挖草药吃呢,但几年下来一点效果没有,也就不再白费功夫,这会儿,她就只想赶紧回去,最好是躺在炕上,暖乎得睡上一觉。
现如今,离家就十来米远,饶清步伐不由加快了许多。
她性格并不属于大多东北女孩热情的那一挂,姥姥说别人家的姑娘就是冬天里最炽热的火堆,而她就是温和的水,不冷不热,恰恰好。
姥姥时常说她性子不好,又时常说她这样的性子很好。
但没办法,她就是这样一个性格,就如此刻,三个多月没回家了,她明明情绪也有些激动,但她无法做出一些很亲密的行为来表达。她回想起在放假的前一天,她听到室友说起放寒假回家后要狠狠亲一亲父母表达自己的思念时,她只觉得全身起鸡皮疙瘩。
她对自己的定义也是一个对情感淡漠的——奇怪人类。
家里的门没关,饶清撩起帘子一看,果然俩老人都在炕上坐着呢,电视机声音大得离谱,简直震耳朵。
听见动静,俩老回过头,姥姥嘿嘿笑了起来,手一拍,脸上绽着花一样的笑容,“哎呀,我们家清清回来啦。”
“姥姥,姥爷。”饶清也跟着浅浅地笑了起来。
“饿了没,吃饭不?”姥爷从炕上下来。
姥姥下来就往她身上摸,皱着眉头,“是不是瘦了呀,我看着就剩骨头了。”
摸到她手后,又哎呦一声,“手咋这冰呢?你没戴手套啊。”
“手套落学校了。”
姥姥嘴一撇,带腔带调的,“我就知道,一天整丢三落四的。哎呦,瞧你小脸蛋瘦的,下巴尖得嘞,赶紧得,上炕上来暖暖,让你姥爷给你煮碗饺子吃吃。”
饶清把行李拖回她那间房里,收拾了一会,再出来,姥爷已经煮好饺子了,一碗饺子,一碗饺子汤,她喝了口热乎的,稍稍舒畅许多,又问:“今天你们没开店啊?”
“哎呦,你今天要回来了,我们俩还去店里干嘛哦,明天再开。”
姥姥三两句拍板定了。
姥爷没吭声,只专心盯这电视屏幕看,模样可专注了。
饶清哦了声,也不再说话了。
吃饱喝足,饶清躺在炕上暖和地睡了会,迷迷糊糊睁眼,又跟姥姥姥爷聊了会学校里的事,很快就到了傍晚,她抻了抻腰,打了个哈欠,到外头院子里走了会。
原本家里有只黑狗的,但是在去年的时候,那只黑狗老死了。只是他的窝还在院子里没拆,就在墙角搁着。
她在院子里站了会,听到隔壁院子传来的动静。不算太高的围墙那头,一个穿着花棉袄,把自己裹得跟球一样的女人端着盆从屋子里头走了出来。
女人一探头就见着了她,脸上挤出笑,语气一贯的热情:“哎,小清呀,你啥时候回来的呀?”
饶清笑笑,眯着眼回答:“下午那会。”
“那可还算快,今年过年放几天假啊?”
饶清实话实说:“四十来天吧。”
牛爱珍低头挑一挑玉米粒里的坏粒,手指拨动着,嘴也没停,“那成,挺好的,在家陪陪你姥姥姥爷也好,我们家林子读初三了,也跟你差不多呢,整天捧着手机玩,那游戏声吵得我耳朵疼,要有你一半乖巧就好了。”
话音刚落,屋子里头传来一道略沙哑的男声。
“妈,我昨儿晾的那内裤你给收了没?”
这男声,沙哑中带着点撕扯感,怪像公鸭嗓音。
饶清初中那会班上男生几乎全是这个嗓,大约也是变声期到了。
牛爱珍放下盆,拍一拍手,嘴里骂骂咧咧,“嘿,这小子,多大了,还一天到晚就知道找妈呢。”
她刚准备转身进去,就见杨新林撩着门帘子出来了。
男孩子初中到高中那会个子窜得快,半年没见都能换个人样,饶清记忆中的杨新林去年那会还是没她高挂着鼻涕的屁孩,这会瞧着个子起码一米七五往上了,又瘦,看起来连脸都变了样了,长开了。
就是身上那件军大衣套在身上,加上乱糟糟的头发,看起来有点儿邋遢。
牛爱珍见状,在她儿子背上给了一巴掌,扯着他转向饶清道:“哎,林子,来,跟你小清姐打个招呼。”
杨新林大约不知道外头还有人,愣了一下,快速瞥了眼饶清,脸色瞬间难看起来,一句话没说,转身又进了屋里。
“这孩子,青春期,好面。”牛爱珍讪讪地笑了下。
饶清并不不在意,只是笑笑。
牛爱珍也不再管她儿子,继续拿起那盆玉米粒,在外头趁着这天色还亮堂,手极快得在盆里挑挑拣拣,不知又想到什么,还朝着墙边走近了,她回头看了看,朝饶清招了招手,音量降低:“哎,就那少爷——”
话说到一半,她又恍然。
“哦,你还不知道呢。我都给糊涂了。嗐,这不是,”牛爱珍指了指她家右边那方向,“就我家过去那头的,杨二家旁边那空房子啊,最近啊,来了个少爷,不知道来干嘛的,应该是家里有点事,给他送这儿待一段时间,听说啊。”
饶清点点头,脑子里自动生成一个3D地图,数了数,就是她家右边数过去的第三户。
毕竟背后说人,牛爱珍不自觉心虚了一下:“听说的哈,我也不清楚,家里好像很有钱,好像在什么什么富豪榜上还有名嘞。”
“然后吧,这不是我们家老杨,现在在给人伺候着嘛。”女人脸色扬着点得意,笑眯了眼,随即话锋一转,“不过呢,这少爷都来一个月了,这都还是不清楚他因为啥来我们这地方,瞧着尽吃苦来了。有时候吧,我这心里就琢磨,怕人这是犯了事来我们这儿避避,万一给我家老杨害了怎么办,这不,打听了一通,也还是没搞清楚,我这会儿都有点后悔让他签了那什么合同了,还不敢不干,怕人家告我们嘞。”
隔壁家这牛婶啥都好,就是爱念叨,也难怪跟她姥姥玩得来。饶清也不是第一次见识,早习惯了。
她默默听着,对这些事她向来不关心。
也没什么好奇心。
就随口道:“那杨叔现在没去厂里上班了?”
“是啊,这不是刚好他们厂出了点问题嘛,又凑巧碰上这事,嗐。”
正说着呢,电瓶车滚在雪地上的声音就近了。
声音在门口骤然停熄,没一会,杨正从门口进来,手上还拎着菜,身上被雪飘湿了点。
“咋这么晚才回啊,时间都要来不及了。”牛爱珍埋怨道,又忙走下阶梯,往门口走,去接他手上的东西。
杨正哈了口气,跺跺脚,笑:“这不是今儿没去成县里嘛,那少爷要的那个什么地?反正就是一个拍照的那玩意,我没买着,这不就在市场旁边逛了圈,结果也都没有那玩意。他还挺急着用来着。”
牛爱珍手往身上围裙上搓了搓,“那咋办,这雪可还要下个两天呢。”
饶清也说:“是呢,中午那会我从县里回来,那边都堆老高的雪了,就算要化,都要等一天。”
杨正叹了口气,“那没招了,只能等雪停呗。”
他把头上的帽子和耳罩都取下来,拍了拍上头的雪,转头看见饶清,灵光一闪,又把人叫住:“哎,小清,你们年轻人应该知道。就是这个玩意,你帮我看看啊。”
他手机里有谢仰发来的图片和型号。
说只要给老板看,老板就知道了。
但杨正没买过这玩意,还挺怕被骗的,虽然不是花的他的钱,那也不行。
他把手机掏出来,拿给饶清看。
饶清凑过来,隔着墙看了看聊天框里的那张照片和发来的型号,沉思了一会,“这个是CCD,不贵,市场价也就**百的样子。”
她皱了皱眉,想了想,继续道:“杨叔,这个CCD的型号和牌子刚好我这儿有一个一样的,我正好准备卖了,你要的话,我便宜点卖你,就是东西有点旧了。”
杨正眼睛一亮,“真的啊?那可太巧了。”
说完他又犹豫了会,但仍道:“那行吧,我打电话问问,那我待会问过了再给你说哈。”
想了想,还是先打个预告,能看完这章并看到这里的朋友,应该能看出来,风格并不偏快节奏狗血,还蛮纯情的。
如果有人是从艳沉山那本来的,且想看狗血男替身的,可能会不那么符合口味。
但如果想看男主知道自己是替身后,发疯吃醋,以及各种嘴硬绿茶行为的可以放心看了。
本文更注重女主成长,女主不卑微,从来不存在讨好男主的行为,一直是男主在舔。
女主谁也不爱,她只爱自己,她只是喜欢同一个类型的男人,所以,男主确实也算替身。而哥哥是她对于感情的启蒙类型,因此,她对于这样类型的人会非常有好感。
女主自立自强,不存在被男主压一头,两人并不在一个领域,各自都很优秀,毕竟,只有优秀的男性才能配上女主。
男主呢,就是个智商很高的疯子。
但,聪明人又怎样,照样一步步成为她的狗,为她着迷,为她发疯,吃醋嫉妒叫他成了卑劣的老鼠,不可自拔地放下他所有的骄傲和自尊,只为求她爱他。
好的,这篇文目前就是这样的一个情况。
冬季还没过去,我在这儿预祝所有看到这篇文的朋友们,春天快乐呀![摆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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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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