爆竹声中一岁除，又是一年年末时。松柏村家家户户都在门窗上贴了春联和红窗花，以迎接新年气象。

宋迢迢继为顾成珏绣了小兔纹样后，又向薄霜请教，为顾成珏的长袄上添了一只小马驹。

针脚虽笨拙，但误打误撞，多了几分欢脱可爱。

顾成珏站于火炕旁，静静等待着宋迢迢涂着唇妆。

他的双眸先是流连过长袄上绣有的小兔和小马驹，随后目光自然下移，悄然望向了宋迢迢涂着口脂的唇。

被养回气色的唇，随着宋迢迢指尖在唇上轻移，从渐染绯红至完全着色。

润泽的如同一株垂露的红茶花，娇艳欲滴。

宋迢迢见顾成珏正望着她，便仰头笑问道：“怎么样？我涂的会不会太重了些。”

顾成珏望着那双如小兔般的剪水秋瞳，眸光流转，道：“恰到好处。”

宋迢迢笑着点点头：“那就好。”

语罢，她从炕沿坐起身，正欲与顾成珏一同出门，却见顾成珏站在原地屹然不动。

宋迢迢回过头，朝他面前挥了挥手，歪头笑道：“走了顾成珏，我们该出去点爆竹了。”

顾成珏望着宋迢迢，低声唤道：“宋迢迢，我为你准备了一份礼物。”语罢，他一直紧攥手，悄然摊开。两条垂着流苏的红发绳，于他掌心之中，缓缓延展开来。

顾成珏见状，眉头轻蹙，随即他迅速将发绳梳理好，小心的将手向宋迢迢递去：“抱歉，我本是想将它们置于为你做好的妆匣内的……”说到这，他轻轻抬起双眸，“但我听闻赵大哥说，亲手做的红发绳，还是要亲手相送才可以为姑娘添喜。我本想为你再多做一些的，只是我学得太晚，时间太急，便只来得及为你编织了两根。你可喜欢？”

宋迢迢眼瞧着红发绳，眸光流转：“我说你这些日子在偷偷做些什么，原来是在为这个。”随即她双手接过礼物，灿然一笑：“谢谢你顾成珏，我很喜欢。”

顾成珏耳尖微微泛红，眼含笑意，道：“喜欢就好。”

宋迢迢笑着将发绳盘于发上：“怎么样？好看吗？”

眼前人的一颦一笑，犹如仕女图的点睛之笔，活色生香。

顾成珏望着宋迢迢俏丽嫣然的模样，点点头：“当然好看。”

见到宋迢迢如此欣悦的模样，顾成珏只觉得今后应该再多向赵怀安讨教一些相关的手艺。

院内，顾成珏刚点燃一截鞭炮，除祟的烈响便轰鸣的振聋发聩。

一家人望着满院喜庆的绯红，相视而笑。只愿这象征喜意的红，可以将福气降临到家中每一个人的身上。

按照南朝风俗，宋迢迢和顾成珏回到屋内，正式向赵氏问安。

赵氏笑眼饱含温柔，将人二人扶起，从红布兜掏出两份绣好的四方红包，分别向二人递去：“来，迢迢，成珏，收好。今年不比往昔，我如今能做的，只有为你们讨个喜庆。”语罢，她似有些怅然，但还是笑着，“这红布包着的，是我亲自为你们二人制好的礼物，不妨打开看看。”

宋迢迢双手接过红布包，从里面拆出了一只绣了诸多祥纹的棉帽，和一个坠了如意结的双鱼结。

赵氏分别视向二人，真挚道：“这两只结，分别寓意着吉庆有余，万事胜意。其寓意，正是我所愿。如今，咱们一家不求名利富贵，只求平安就好。”

宋迢迢和顾成珏谢过赵氏后，又和赵氏道了些喜庆话，见她消了眼中的惆怅，重添回了喜意，才转至去给薄霜拜年。

百枚铜钱由红丝线穿成一吊，宋迢迢和顾成珏已事先将其由红布包裹好。如今由宋迢迢保管着，只待寻到良机交给顾昭。

小辈间的拜年，虽是为周全礼数，但互道了两三句喜语，到底多了几分和乐融融的新年气氛。

薄霜目光流连在宋迢迢的唇上，笑赞道：“我那日置办年货时，一眼就看中了这樱桃红，果真很适合你。迢迢这样的美人坯子，真是从了那句淡妆浓抹总相宜。”

宋迢迢灿笑道：“嫂嫂亲自挑选的礼物，那自然都是极好的。”

交谈间，薄霜的目光视向宋迢迢发间的红绳，轻声在她耳边道：“这可是成珏做的？”

宋迢迢惊讶道：“嫂嫂，你这是如何看出来的？”

薄霜垂下双眸，轻笑一声：“布庄这几日正从北朝输送着货源，院中的空地便正好用来给成珏教习那些弟兄学武。每次他和赵大哥休息之余，都坐在一起编着红发绳。如此倒是不知多少日，只知道他们日日如此。”

宋迢迢视向一旁和顾昭谈笑的顾成珏，眸光扑闪，道：“原来如此。这般心意，当真是弥足珍贵。”

过了会儿功夫，宋迢迢待见时机成熟，半蹲下身，从袖口摸出那卷压岁钱，向顾昭笑道：“昭儿，把小手展开。”

顾昭应声而做，乖巧等待着下一步。

顾昭虽是不明白，但薄霜怎会不知晓二人的心意。只是如今每一枚铜钱都来之不易，更何况这里包裹着如此一长串的铜钱。

她敛下双眸，笑着推拒道：“太过贵重，这怎么使得。”

宋迢迢拍了拍她的手，笑道：“压祟压祟，那便是越多越好。等生辰时再来一份，定是能祛病免灾，逢凶化吉。嫂嫂，这可是我和成珏的一番心意，你就当是为了昭儿祈福，快快收下吧。”

薄霜眼见宋迢迢把话说到这里，到底不好负了他们二人的好意。她拍了拍顾昭的肩膀，淡笑着令顾昭接过。

顾昭凤眼轻轻弯起，他面朝二人，躬下身拜年：“谢谢二叔，婶娘。祝你们元日安乐。”他灵动的双眸一转，笑道，“也祝你们长长久久，百年好合……”

宋迢迢和顾成珏闻言皆是一怔。

顾昭本还要继续说下去，但薄霜见二人神色，便又想起二人之间的阴差阳错，她连忙按上顾昭的肩膀，止住了顾昭的话音，笑着打圆场：“小孩子……”

宋迢迢摇摇头，对着不明所以的顾昭，轻笑道：“谢谢昭儿的祝福。婶娘也祝昭儿今后平安健康，长乐无虞。”

顾成珏摸了摸顾昭的头，低声笑道：“好昭儿。”

灶房内，赵氏正手持着木炭笔，于木桌上题着“神荼”、“郁垒”二字。字迹端庄大气，足见大家风范。

这两张桃符，被顾成珏束了红绳后便高挂于门首，以求为今后的日子增添祥瑞。

宁王府每年元旦，都有着祭祖的习惯。

只是时过境迁，今日无力操持三牲饭菜、也无法周全三茶五酒。一家人只是做了“送钱粮”，便面朝南方，寻着京城的方向，各手持着三柱高香，朝向京城方向拜了三拜，以告慰祭祖上英灵。

将房间里里外外打扫了一遍，便耗费了小一上午时间，待将院子前前后后休整一番，已是日落三杆。

正式除旧迎新后，一家人用红纸包好提前准备好的礼物，便朝着市集整装出发。

金家商铺自从被金振娇接手过后，一扫从前无人问津的冷清。门前虽没有车水马龙的盛景，但也称得上是热闹非凡。

如今，两盏大红灯笼于门前高高挂起，宽敞的石阶下，鞭炮屑堆积了厚厚一层，犹如下了一场不消的红雨，融合着落日余晖，映的满堂红彩。

一家人行到门前时，松柏村的大小商户，正持着礼物陆陆续续向内走去。

宋迢迢和几位市集中的熟脸打了个照面，相互问过好后，便一同入内。

一入门，便见金振娇站于一旁，正满面春风为客人指明着用饭的庭院。

金振娇转眼瞧见他们一家，笑盈盈地迎上前：“来就来，还带什么礼物，肯赏脸来我这吃顿晚饭足够了。几日不见你们，真真叫我好生想念，快请入内。屋内已温好了屠苏酒，也备好了开胃小菜，来了就当是自己家，定要痛痛快快的乐一场。”语罢，她招呼过新任的管家：“去，引贵客入宴。”

身为北疆大户，商铺后掩映的深深庭院，令宋迢迢恍若回到了京中。

十步一阁，百步一亭，犹如一张不断延伸的画卷，不知何处才是这泼天富贵的边界。

庭院正中，一棵参天松柏屹立常青，上面绑束的条条红绸，正迎着北风肆意舞动。

而松柏树旁，一侧是雕梁画栋的暖阁，另一侧则是散发着浓浓暖意的温泉。

管家将一行人引至暖阁前，移开门，笑道：“贵客里面请。”

需要步上三阶台阶的暖炕，铺平了整个暖阁。一张已添过几笔的九九消寒图正立于其上，虽遮掩了之后人的容貌，却未遮盖住沸腾的人声。

屏风后，皆是熟悉的面孔。

暖炕上不分男女，皆围着暖桌围坐一圈，正一起包着口味不同、形状不一的饺子。

见宋迢迢一家步入暖阁，在坐的各位皆笑意融融，要起身引他们入座。

赵怀安离门最近，他首先起身迎来：“快请入座，喝杯茶暖暖身。”

相互道过好后，一家人依次落座。

宋迢迢和顾成珏自然而然被安排在了一起。

顾成珏望着暖桌四围，正热火朝天包着饺子的众人，眸光扑闪。

须臾，他目光落回宋迢迢，俯首对宋迢迢轻声道：“小师父，可不可以教弟子再学一回？”

宋迢迢轻笑一声，正要应好。

一位身着北朝服饰的高大男子便走上前，躬身拱手道：“在下苏凛，早闻诸位大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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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为你准备了一份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