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永耕看向于子嫣:“你去吧。”这一路下来,他看这个姑娘懂事勤快,方才也是她跑来告诉大家这件事的,还是她去比较妥当。
“是。”于子嫣自然不会推辞。
衙役把通缉犯的画像给众人看了之后,就带着于子嫣离开了。衙役不知道,他离开之后,田永耕心里却大浪滔天。那通缉犯的画像他认识,是北地卫所的正五品千户卫渊。
他能认识卫渊也是偶然,两年前,他押送流放犯去北地,才偶尔见过此人一面,之所以印象深刻,一则是因为当时的卫渊只有十八岁,十八岁的正五品千户,实在年轻。二则是本朝的常设军官大多采用世袭制,而卫渊的祖上并非军户出生,他家中代代行医,也是北地出了名的军医,他是靠军功才坐上正五品千户之位的。如此年轻、如此有本事,不出所料,将来必是一位不可多得的猛将。所以,田永耕不仅多看了几眼,也记住了这个人。
可而今,本地的衙役在通缉他,说他是穷凶极恶的采花贼,这怎么可能?且不说卫千户长相英俊,就是以他的身份,哪怕长得再丑,在北地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还需要来这边当采花贼?
田永耕便是再不聪明,也知道这不可能。更何况他还是有点小聪明的人,所以他的第一想法是,卫渊在北地肯定出事了。正五品千户在北地出事,还能逃到这里?这会是什么事情?田永耕想不出来。唯一肯定的是,肯定不是衙役说的这种事情。想到这里,田永耕一时之间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
“这位壮士,求求你放了我吧,我此行被流放,还有四个孩子和一个老母亲要照顾,我若是无故失踪,我那四个孩子怎么办?他们一个三岁、一个七岁、一个八岁、一个十岁。还有我娘,已经四十多岁了,自从家里出事,她一下子仿佛苍老了二十岁,我都不知道如果我再出事,她还能不能熬得下去。”
“壮士,我看你也不似穷凶极恶的人,你也有亲人吧?”
“壮士,如果没有我,流放路上他们该怎么办?”
“壮士……”
“闭嘴。”卫渊停下脚步,看着眼前这位从紧张害怕,到喋喋不休的女子。他皱了皱眉头,似乎在思考,最后提醒,“我便是放了你,通过刚才的事情,衙门未必不会找上你。”
于子鸳一听,心里忍不住想,这人因为她提到孩子和老母亲动了恻隐之心吗?会动恻隐之心的人,说明还有良心。于子鸳马上道:“如果衙门找上我,我不会把你供出来的。”
卫渊一双锐利的眼睛像刀子一样的停在她的身上,他不知道这女人说的话是真是假,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一个家族被判流放,必然不会是一个人。所以她口中上有小下有老,未必是假。而且,她若是失踪了,负责押送流放犯的官差也极有可能会报官。再者,他方才追上去的时候,和这女子同行的另一个女子跑掉了,说不得会找来官差,如果官差和衙役碰上……
卫渊仔细一想,带着她同行本来是打算鱼目混珠的,但这样看来,也是不行的。“放你可以,你把京城目前的情况同我说说。”
说到京城的情况,于子鸳是当真不知道:“我是闺阁女子,对京城里的局势并不清楚。只知道我夫家和娘家是因为逼宫造反入狱的。”
“逼宫造反?”卫渊听到她的家,也不禁愣住。逼宫造反这事情可太大了。只不过,“什么时候的事情?”
于子鸳道:“大约两个月前,皇上病重,我夫家和娘家随同三皇子逼宫造反了,后来逼宫失败,三皇子说是被奸臣蛊惑,所以被皇上派去守皇陵了,而我们两家则是现在的局面,八岁以上的男子则被砍头了,女眷和八岁以下的男眷则被判流放北地。我原也不知道这些事情,还是公堂上才知道的。”原主是个无忧无虑的人,又是后宅女子,委实不知道这些事情,在公堂上知道夫家和娘家是因为逼宫造反才出事,她整个了都蒙了。
于子鸳只有她的记忆,所以也只知道这些事情。
可卫渊听到这些,内息却起伏不定。两个月前皇上病重,三皇子逼宫。同样的,两个月前,大将军病重,他爹被叫去为将军看病,一去不回。因为他爹一去不回,所以他察觉事情不同寻常,且多次去将军府找他爹,见是见到了,他爹说将军病情严重,他离不开身。后来他爹又说了几味药,说如果能找到这几味药,将军的病情才能稳定下来。
卫渊出生北地的医药世家,虽然他对医药不敢兴趣,但从小耳闻目染也比寻常的大夫懂医。当他爹说出那几味药的时候,他就知道他爹被囚禁,大将军被人害了。因为他爹说的药不仅药名错了,且放在一起也是狗屁不通的。他爹身为军医,怎么可能范这种错误?这是提醒。
于是,他事后又见了他爹几次,惊喜的是通过他爹的努力,大将军已经醒来,但是因为种种原因,却只能假装。接着大将军又通过他爹传讯,让他来京城面圣,北地需要援军。半个月前,他带着十名下属离开了北地,离开的时候千防万防,但消息还是走漏了。一路上经过数十次的杀戮,而今到这里的,只有他一人了。
凭着天生的直觉,卫渊确定两个月前的逼宫造反事件和两个月前的大将军被害事件,肯定有牵连。只是,牵连在哪里?
见眼前的通缉犯沉默不说话,且脸色很难看,于子鸳也不敢动,她只得小心翼翼的问:“壮士,我……我可以走吗?”
卫渊抬起头:“你走可以用,我要提醒你两件事。”
于子鸳心道,只要能让我走,管你提醒多少事情。“壮士请说。”
“第一,你此番如果回去,若是衙役再来寻你,把你同我说的,一字不漏说于衙门的人听便可。”卫渊道。
于子鸳有些意外:“是。”她也没问什么,原本嘛,衙门的人真的来找她,她也打算一字不漏的说的。“那第二件呢?”
“第二件,按照脚程,你们两个月便可到北地,但为了你们好,还是延长一个月吧。”如今北地情况不明,这两个月里,北地且不说是什么状况,但如果自己还没回去,北地肯定还在暴乱之中,他们这个时候流放到北地,又是老又是幼的,肯定不是什么好事情。“这第二件事便不用同衙门的人说了。当然,你要说,我也管不着。告辞。”
于子鸳看着他就这样走了,她也转身离开。未免这人后悔,她还是跑的。回去的路上,于子鸳仔细想着他的话,从他的话中不难听出,他是从北地来的。按照他的意思,北地发生了大事情,而他从北地去京城……此人在北地肯定有身份,十有**是当官的。他问自己京城如今的情况,一般的通缉犯怎么可能往京城跑?通缉犯要躲避衙门的人,肯定会去自己最熟悉的地方,即便不是自己最熟悉的地方,也不会去连路都不熟悉的京城。
所以,这人去京城是去办事,而这件事,肯定和北地有关。那么那些衙门的人阻止他去京城……于子鸳不敢想仔细的事情,她要想的是,怎么延长到北地的时间。
“娘……”
突然,一道小孩子的叫声吸引了大家的注意,紧接着,大家看到袁无闽朝着前头跑去,而对面,是于子鸳的身影。
“二娘回来了?”于大奶奶眼睛一亮,但想到通缉犯是采花贼的事情,又有些担心。
“这娘们不是被通缉犯抓走了吗?”
“那不是采花贼吗?你们说她被采花了没有?”王六问。
“谁知道呢。”有官差回话。
“闭嘴。”田永耕大声警告他们,又对于子鸳道,“你过来,我有话问你。”
于子鸳接住跑过来的袁无闽,摸摸他的小脑袋道:“你先去找小叔和大哥玩,我待会儿来找你,听话啊。”
袁无闽还小,自然不懂她发生的事情,他乖巧的点点头:“嗯,我听话哟。”
于子鸳对他笑了笑,来到田永耕面前:“大人。”
田永耕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最后转身道:“过来。”
于子鸳跟在他后面,跟着他离开大家休息的营地,进了林子,避开了众人的视线。一避开了众人的视线,田永耕便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你是不是被通缉犯抓了?怎么又回来了?”他没有问关于卫渊的事情,因为他也不知道于子鸳是不是被卫渊抓了。
于子鸳想起卫渊说过的话,便不敢有隐瞒的道:“是这样的话,我和三娘看到河边有人朝着我们过来的时候,我们就往这里跑了,但是我跑的慢,被人抓了。此人问我去京城的路怎么走,还没说上一句,就有衙役出现了,他挟持了我躲到了草丛里……后来衙役过来我们这边寻找,因他就在我身后,拿剑抵着我的后背,我不敢明着说,我还用眼神示意衙役了,可他们没有看出。
他们以为我真的在解手,便离开了。衙役离开后,他就劫持了我到偏僻的地方,他问了我两个问题,一个是去京城的路怎么走,一个是京城如今的局势。我身为后宅女子,对这个实在不懂。为了活命,我便告诉他,我不知道去京城的路,但是我们沿途过来都有休息,我们休息的地方都会留下火烧过的痕迹,他可以沿着这个痕迹走,必定能到京城。
此外,关于时局的话,我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况,我只说了我们袁家和于家被流放的原因。最后我求他放了我,我说我家中尚有小孩,下有老母亲,我如果出了意外,他们在被流放的路上可能活不下去。于是,他就放了我了。”其实,还有关于北地的事情,但是,她不知道该不该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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