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荷当然明白齐崇口中的“试一试”意味着什么。他们不再是迟早和离的假面夫妻，而是真真正正的一家人。

“我……”她欲言又止。

“春荷，这些天我们一起游玩，你其实挺开心的吧？”

“……是。”春荷微微垂首，声音轻得如同蚊蝇，但满含着坦诚。

“如果你留在齐府，可以每天都这么开心。”齐崇凝视着她，温存的目光中尽是诚恳。

暮色渐渐褪去，树梢升起半弯明月。

春荷垂首，手掌紧紧攥着衣袖，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这段时间与齐崇相处的点点滴滴。

从最初被迫成婚时的生疏与隔阂，到后来在宁湖游玩时的亲密无间，每一幕都如明珠一般，在她的眼前闪烁。

她回忆起初次与齐崇到临江镇游玩，手头紧的齐崇依旧为她买下了牡丹簪子与手镯。那对翡翠镯子如今就戴在她的手腕上，剔透光滑，触手生温。

她想起在宁湖茶馆里，两人并肩而坐，专注地听着说书先生讲《西游记》。讲到精彩之处，齐崇会忍不住转头看向她，墨色眼眸中溢出笑意。

记得那日泛舟湖上，暴雨不期而至，他们被迫来到湖心亭避雨。雨滴打在湖面上，溅起层层水花，天地仿佛都被笼罩在一片雨幕之中。石亭内，他们彼此依偎，听着雨滴打在木叶上的声音。齐崇脱下长袍，盖在了她身上。

后来再回临江镇，他们去戏雨茶楼听书，齐崇的朋友对自己百般敬重……

昔日，她以为与齐崇不过是一场交换，一段阴差阳错、缺乏情感的婚姻。

然而，在这些共度的时光里，春荷也慢慢意识到齐崇并非她所想象的那类纨绔子弟。他善良热情，虽然有时候话很多、很幼稚……

与此同时，吴氏、齐老爷、峻儿的脸庞也浮现在眼前。他们从未嫌弃自己的身份与浅薄的学识，在齐府，她可以自由出入任何一处，可以悉心经营她的“小菜园”……

和儿时春强冷冰冰的问候不同，齐家人的关怀与陪伴，让春荷体会到了前所未有的温情。

齐崇见她犹豫，继续道：“留下来吧，春荷。作为一名丈夫，本少爷也没有那么差劲吧？”

春荷小声答：“确实没有那么差劲。可是……”

她深知：一旦决定留下，就意味着要放下过去的种种顾虑，全身心地投入到这段感情中。

她会以一名妻子的身份留在齐府，成为真正的少夫人。她会与眼前人携手，度过漫长的一生。

齐崇……是那个对的人吗？

“我知道你有你的考虑，可能和我过去的名声有关……话说我名声真的那么臭吗，我怎么不知道……”齐崇低声嘟哝。

他很快正经起来，一双黑眸里闪射满天星光，“春荷，你慢慢想，不用着急回答。给我一个机会，我会让你知道本少爷是你人生最好的归宿。”

春荷深吸一口气，“好。”她露出一个绚丽的微笑，“那齐大少爷要好好努力哦。”

“当然。”

夜风荡漾，两人乘着马车回到齐府。

＊

接下来的日子，齐崇一门心思扑在哄自己身上。

他带着春荷去临江镇最热闹的集市，那里摆满琳琅满目的小物件。齐崇穿梭在各个摊位之间，一会儿拿起一支精美的发簪，在春荷头上比划；一会儿又挑出一块精美的手帕递给她。

日子一天天过去，齐崇的热情丝毫未减。这一日天气正好，便带她来到了镇子上的玄女寺。

寺庙香火缭绕，来往善男信女络绎不绝。

踏入门内，寺院古树参天，金黄的菊花香气扑鼻。青石板被求神拜佛者日日踩踏，早已光滑如明镜。正中央立一尊玄女金像，面容庄严高贵。蒲团前跪着人，香火味儿弥漫天地间。

按本地的习俗，把心愿书写在木牌上，再将木牌挂在许愿树上，挂得越高越好。

春荷写“万事遂意”，她偷偷去瞄齐崇的木牌。

他写的是“春荷万事遂意”。

枝叶亭亭如盖，秋日阳光由缝隙而下，青石板上光影斑斑。

齐崇个子比春荷高些，便接过她的牌子，顺手替她挂上。两张木牌紧紧贴着，一阵风吹过，尾部红色流苏随风飘扬。

踏出庙宇，齐崇带着她去后山。

寺庙的钟声在山林间回荡，悠扬空灵。山上松柏一片苍青，草木却枯黄。微风徐徐，二人并排在山间漫步。

齐崇墨色长袍上的烫金云纹熠熠生辉，高高竖起的马尾随他的步伐摇晃。

他的语调疏朗，谈吐幽默，妙语连珠，春荷忍不住捂着肚子笑起来，欢快的笑声银铃一般悦耳，响彻山林。

“齐崇，你以前可不这样。”

“我以前怎样？”

春荷回忆起齐崇刚病愈那一会儿，道：“你以前拿鼻孔看我，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我有时都想给你一巴掌。”

“那时候我生气啊。一觉醒来多出了一个不认识的媳妇儿，没有一点感情而言，全靠算命先生唬人的八字，我本来就不信那些东西，娶了又没法和离，换你你也不好过……我错了还不行？”

“嗯，勉强原谅你。”春荷佯装无奈地叹了口气，眼中却满是笑意。

“好好好，春姑娘真是大人有大量。”

“齐崇，”春荷脚下的步伐一顿，“为什么啊？为什么又接受我了？”

松柏苍苍之间，齐崇这身行头着实亮眼。衣袍随着清风摆动，潇洒倜傥。

他认真思索起来，“第一，抛开感情不谈，你确实漂亮……”

“果然是流氓……”春荷嘴上啐了一口，脸颊微微泛红，加快了步子。

齐崇快步跟上，急切地道：“欸，还有第二呢，抛开漂亮不谈，你挺可爱的。你看啊，我们在一起有那么多共同乐趣，一起听书泛舟……而且，我的父亲、母亲、弟弟都喜欢你……”

“你呢？”

“我当然也喜欢你。”

“……”

“……”

四周的松柏静静伫立，山间的风轻轻吹过，送来泥土与草木的芬芳，吹动他们飘扬的衣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