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树参和刘卫国好话说尽，姜且还是一言不发，态度却比昨日又松动了一些，两只鬼对视一眼，知道水滴石穿这个道理，见好就收，说两句场面话就打算打道回府。

见两鬼总算决定收工，姜且心里松了一口气，刚准备进门，谁料一直沉默着的司让却突然开口：“为什……”

刚说两个字就被姜且捂住嘴，不敢让他多说，不然再来一个鬼契大家就都别活了，在白无常杀到之前干脆一起去死算了！

冰凉娇软的掌心紧贴着司让的唇，诧异过后他露在外面的眼睛弯了起来，灼热的呼吸打到姜且手心，有点痒，她忍不住蜷了下手，空气仿佛变得粘稠不堪。

没走出几步的某树参回过头疑惑地看了一眼，原本想说点什么，却被同样回过头的刘卫国拉走了，一边走还一边小声指责某树参没有眼力劲，这么多年都活到狗肚子里去了！那小伙子看姜大人的眼神都要拉丝儿了，他还想回去当电灯泡！万一惹恼了姜大人不帮他们想办法，小庆的病怎么办？

这边司让刚跟着姜且进门就被掐着脖颈按到墙上，比他矮了一个头的姜大人恶狠狠地问：“你想干什么！是不是又想给我找事做！”

好像一只炸了毛的小猫咪。

司让叹了口气：“大人原本就想帮他们，我出不出声并不会影响大人的决定，不是吗？”

说是那么说，姜且依旧是恶狠狠的语气：“我的事你少管，要不是你我也不会挨骂，也不会被扣功德！”

这就是恶人先告状了。

司让一摊手：“我也不想的，大人。”

这件事上司让占理，姜且的气焰一下就消了，跟个小奶猫似的，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她讪讪放开手，眼神飘忽，诚恳地给司让道歉：“对不起嘛，我不是故意的，真的是意外。”

司让觉得姜且的性格有些奇怪，但他现在法力全无，也看不出奇怪在哪里，只能按下不提。

“只是大人又不去投胎，攒这么多功德做什么？”他又问。

鬼差积攒功德，要么是资历够深为了飞升上界积攒，要么是给转世的家人增添福运，要么就是鬼差转世时为自己下一世换取福运。姜且投不了胎，又无亲人转世，功德于她无用，是以司让才有此一问。

“用处可多了，你管我用在哪儿呢！”姜且话说到一半，忽觉不对，狐疑问道：“不对啊，你怎么知道有功德是做什么用的？”

“想知道自然能知道，”警惕性还是这么强，司让套话不成，顿了一顿才解释道：“从前离魂的时候遇到过不少游魂，他们都说酆都城有位姓姜的大人，心软又好说话，看着娇气实际上却是个拼命三娘。”

“闻名多年，一不小心就打听多了一点，大人要是不喜欢，以后我便不问了。”

“那你还是别打听了。”姜且说道。

游魂相当于是阴间的黑户，是没在酆都城登记入册因为种种原因逗留阳间的亡魂的统称，鬼差职责之一就是抓捕游魂到判官殿接受审判，所以在游魂界鬼差是骂人的名词，还是骂的很脏的那种，像拼命三娘这样的称号称得上是夸奖了。

但不管怎么说，谩骂总比夸奖多，姜且还是不太想司让从别人嘴里了解鬼差，不论是好是坏，原因她自己也说不上来。

“对了，你刚才想说什么？”姜且不经意问道。

嘴上说着爱莫能助，实际上有一点希望还是会帮着打听，司让心想，这口是心非的性子倒是没变。

他也没打算卖关子，直接说道：“有八字的话，直接找人算一算就知道应该去哪找人了。”何必还要以身犯险去触犯地府规则。

这个法子某树参不是没试过，但是算命不算己身，他与徐平凡关系亲厚命运息息相关，抛出的卦象十分飘渺连方位都看不出，想找人帮忙吧，他师门的后辈又不堪大用，而现世有这本事的天师轻易不出山，他没有人脉，无人引荐连门都进不了，只能无奈放弃。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姜且好似发现了华点，眼睛亮晶晶地盯着司让，虞家是天师界顶峰般的存在，肯定有精通术数的高手，若是能请得对方卜上一卦，找一个普通人还不是手到擒来？

司让点头验证她心中所想：“我可以请母亲帮忙算上一卦，作为交换，我要大人保证日后不会再消除我的记忆。”

又是一件让人心虚的事情，姜且忍不住为自己解释：“误卷入阴间事端的凡人照例都要消除记忆，我不是针对你。”

“我知道的，只是及时要做也希望不是由大人亲自动手，可以答应我么？”

如果这是这样，倒也不算为难，姜且点点头，应下了。

没等姜且他们把司让送回去，虞玫就上门来要人了。

那日晚间，阴阳交界处忽然传来叩门声，一道清冽女声随即响彻整座黄泉。

“虞家虞玫来接我儿还阳，望阎罗行个方便。”

自千年前起，虞家与地府便井水不犯河水，鬼差不登虞家门，虞家人不下地府，往生转世都是直接到六道入口，这还是头一次被人上门要人，来的还是当今家主。

望乡台离界门近，接到消息的谢清明第一时间就到界门前，语气平淡地和虞玫打招呼：“多年不见，家主一切都好？”

眼前的鬼差穿着黑色长袍，面容俊朗，不笑时看起来古板正直，笑起来却平添三分邪性，长发用一支茶花簪子挽起，玉制的簪子像是女子的物什，戴着他头上却丝毫不显女气，虞玫知道阎罗已闭关多年，自千年起就一直由谢清明代行其职，是以他才敢孤身一人就敢拦在虞家众多天师面前

“劳大人挂心，一切都好。”虞玫略微躬身，回道。

她并不是孤身前来，虞家这一代的中流砥柱都跟在她身后，乌泱泱一群人，看起来气势十足，跟在虞玫身边的虞梵容貌与她有五分相似，蜜色皮肤，浅棕色的卷发看起来十分迷人，谢清明的视线在虞梵身上停留一瞬，然后再若无其事移开。

“这么多年虞家人生死轮回，地府除了提供一碗孟婆汤以外再无干涉，家主阵仗如此之大，想来是有什么误会？”

“小儿阳寿未尽却断了生机，卦象显示他身处黄泉，久等却不见黄泉来信，虞玫念儿心切，只能上门来找了。”虞玫说道。

“听闻令郎阳不关阴，患有离魂之症，谁知是不是自己找死。”谢清明轻笑说道，面上和和气气，话理的讽刺丝毫不掩饰。

闻言，虞家人顿时有些躁动，几个小辈忍不住往前走了几步，被虞玫抬手制止，一个面目红润的老者凑到虞玫耳边和她小声交谈，左手掐算术数，右手上的罗盘指针直直指着谢清明身后的方向。

一旁的虞梵抬眸看向谢清明，琥珀色的眼珠十分澄净，像是初生小鹿般好奇懵懂。

谢清明垂眸任她打量，双手背在身后摩挲腕上的玉镯。

过了一会儿，老者终于算出司让所在方位向后退了回去，虞玫往前一步，微低着头，态度看起来还算恭敬，说：“小儿身处酆都城，望大人行个方便，容虞玫进城接人，接了即走，绝不逗留。”

“我若说不呢？”谢清明抬眼看她，回道。

此话一出，气氛越发紧张，虞玫直起身，神情似笑非笑，没了之前的恭敬，也不再压制身后众人，就在一触即发之际，姜且终于带着司让赶到界门处，原本不用耽搁那么久，不知谁造谣说虞家天师打上地府了，惹得城内想看热闹的亡魂都往外挤，城门口挤得水泄不通，要不是有白无常帮忙开路，他们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出来。

见到司让，虞家人的躁动平息下来，虞梵笑着招手：“小宝~我好想泥……”

撒娇似的口气让虞家人发出善意的哄笑声，这个小名现在只有虞梵会叫，每叫一次姐弟俩就吵一次。

不管是什么状态下，司让都不太能接受这个小名，他叹了口气，往虞家人的方向走了两步又停下，回过头看向姜且，问：“大人答应的事还作数吧？”

作数作数！姜且拼命点头，心想赶紧把这尊大佛送走，她可不想以罪人的方式出现在地府年历上。

一旁的谢清明挑了挑眉，做人的时候倒是比做鬼的时候更不要脸。

得到肯定答复，司让步履轻快回到家人身边，和谢清明擦肩而过时听到对方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问候：“都好？”

他点点头以同样的音量回道：“都好，”随后又小声提醒，“看一眼少一眼，多看点。”

谢清明垂下眼遮住眼中神色：“不看了，没意思。”

“保重。”

接到人，虞玫上下打量确认司让身上并无损伤后意味深长地看了姜且一眼，随即对谢清明点头示意便带人转身离开。

等到界门处恢复平静，白无常终于姗姗来迟，确认虞家人都走了以后也松了口气，二话不说揪着姜且的耳朵把人带到判官殿受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