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来这之后看见有一堆鸟在这开会?”
鹿隐之笑道:“嗯……算是,可以算是吧。反正看样子,这位也没在这见到什么人。”
聂星子又凑近一点去看那首诗,字上蒙了灰尘,再加上石桌本身也有些颜色,上面的字迹并不太好辨认。他仔细看了看才道:“没有诗名和落款啊。”
“嗯,没留。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写的。”
鹿隐之从亭中望了出去,站在那里定定地看了半晌之后忽然笑了。
“师兄?”聂星子凑到他旁边去,顺着他的目光也往外看,“看见什么了啊?”
“喏。”鹿隐之指了一下远处的山,“确实是松柏接天。”
就在他同聂星子说话的时候,山顶的风冷然穿亭而过,拂起聂星子额前鬓边的碎发,让正准备开口说话的聂星子一张嘴就吃了一缕头发。鹿隐之见他皱着眉呸了两声,想把那缕头发直接吐出去,就笑着又接了一句。
“虽然不知道那首诗是谁在什么时候写在桌上的,不过他那时应该也是看着这样的景色,吹着这样的风吧。”
*
鹿隐之和聂星子没回扬州城内。他们在远处的山麓找到了一个只有几户人家的小村庄,就直接留在山中借宿了几日。
平日似乎没有什么人到这里来,村民见有生面孔倒是都很好奇。一个头发见白的大叔问他们从哪里来,聂星子刚想说从扬州城来,鹿隐之就接道:“我们从武当山来的。”
“武当山?你们是道士?”
“是。”鹿隐之笑着点了点头,“多有叨扰了。”
村里只有两三个小孩,都好奇地盯着聂星子看。有一个小孩大着胆子问他:“你眉毛为什么只有一点点!”
鹿隐之正在和几位大叔大伯闲聊,闻言就转过眼神来看了这边一眼,只是笑了一下,问聂星子:“你听得懂扬州话吗?”
聂星子歪了歪头,抬手把拇指和食指捏在一起,示意他“听得懂一点点”,跟着就蹲下身去,一手撑着脸颊一手点了点自己的眉骨处。
“天生的。不一样吧?”
聂星子身上除了有时替他师兄揣着钱之外,其实很少带什么东西。他浑身上下摸了半天,也没能摸出点什么来,但那几个小孩一副望眼欲穿的样子,倒叫聂星子脸上有些挂不住。不过还没等他说什么,鹿隐之就垂下手来用指尖轻轻敲了敲他的肩膀。
聂星子立时心领神会,没等鹿隐之回手从自己怀里找出什么东西,他就伸手进他师兄怀里略一摸索,最后摸了个纸包出来。
纸包掀开,里面是几颗蜜饯。他倒不知道他师兄身上为什么会揣着一小包蜜饯,打开之后也愣了一下。那几个孩子也凑过来看纸包里是什么东西,看到之后就都忍不住乐起来。
“你哥哥也不许你吃零嘴?”
聂星子眨了眨眼睛,一边给他们分蜜饯一边无可奈何地笑道:“啊,对。”
鹿隐之本来打算付些钱拜托村民容他们借宿几天,但村中这些长辈都同鹿隐之聊得开心,无论如何都不肯收他的钱,抬手比划了一圈,告诉他挨家住都行,想住哪家住哪家,能收拾出地方就都能住。聂星子在旁边接话,叔,不然我帮你们干点活吧?我和我师兄待在这的这两天,地里的活我帮你们干。虽然可能干不完,但我动作还算快,我尽量多干点。
“你们出家的道士还会种地呢!”
“会呀。”聂星子点头道,“山上有几块地,我们也自己种菜吃的。”
但村中的叔叔婶婶还是没答应,只叫他们和孩子们一道玩去。鹿隐之本想留下帮忙准备晚饭,结果也被赶了出来。
“小孩儿家哪用干活,玩去吧。”一个坐在门口晒太阳的老者用手里的拐杖敲了敲鹿隐之的腿后,冲他露出一个看不见一颗牙的慈祥笑容,“等要吃饭啊,再回来。”
但事实上鹿隐之和聂星子根本玩不过这几个山里的孩子。聂星子自小习武,平日里就算有闲暇时间,大多也都是跟鹿隐之聊天,并没玩过什么小孩子间常玩的游戏。鹿隐之就更不必说,小时候除了读书之外连门都很少出,更没什么玩伴,小时候唯一称得上娱乐的活动就是雀牌,可这又不是小孩子会玩的东西,不到十岁的孩子跑出家门究竟都为了玩些什么,他真是一点也不知道。
不仅如此,后来拜进山门的吕若存根本就是个除了下棋之外别的什么都不知道的极端怪才,许不昧的童年则被无数的红白事充斥,再加上他天生畏光,自是不可能在外面疯跑着和其他小孩玩在一处的。还算有正常童年经历的里外只有朱避芒,只是他拜师的时候,迭字峰上下师兄弟几个都已经过了要玩这些的年纪了。
没下山的时候,好像也没感觉有什么可奇怪的。聂星子有些无可奈何地想道,可现在怎么想怎么觉得不对劲。
他们迭字峰上下这些人,怎么好像都千奇百怪的呢。
不过这几个孩子虽说对上鹿隐之都有点怯怯的,但不知是达成了什么共识,聂星子似乎莫名其妙地得到了他们的承认。聂星子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又是下河又是上树的,他人生十五年来几乎没当过几天真正意义上的兄长,眼下好像才忽然有了一点当哥的实感,很是紧张地叫他们留心点,小心些,当心别出事。
鹿隐之见他一直蓄势待发好像下一刻就要去接人,知道以聂星子的身手就算这几个孩子真从树上摔下来也不会有事,于是神色轻松地站在聂星子旁侧,抬头看了一会儿才笑道:“星子平日里也没少上比这更高的地方,我看你自己似乎也没多在意过。”
“这哪是一回事。”聂星子瞥了他一眼,“我好歹练过轻功,这点高度还不至于怎样。”
结果这帮孩子听说他上树厉害,就都闹着要看,聂星子被缠得没办法,就露了一手武当轻功“飞燕点波”的本事,末了心里还忍不住想,要是师父知道武当轻功被他拿来哄小孩,指不定要气成什么样呢。
他也确实收获了一阵欢呼。但很快就有一个孩子指出了问题:“不对,你是飞上去的,你没有爬!我们说的是爬树,又不是飞树。”
聂星子一时语塞,同样的刺要是被吕若存挑出来,他一定大翻白眼没好气地回一句“就你屁事最多”,但现在他只能有些为难地认真解释道:“都是上树,这有什么不一样吗?”
一群孩子七嘴八舌地跟他说这其中到底有多不同,聂星子被吵得脑仁生疼,不得不转过眼神去试图求助他师兄,扭头才看见鹿隐之已经在旁边拣了块比较平整的大石头坐了下来,此刻正撑着脸颊笑着看向这边,没有半点打算帮忙的意思。
聂星子实在没办法,只得改换了方式,轻身一腾之后单手抓住了横伸而出的枝桠。他的膂力虽说算不上远超常人,但他身子轻,再加上他在习武之事上其实从不偏科,眼下就算只有一只胳膊挂着整个人,他也只是神色如常地腰腹一弓,手臂一用力就将自己甩了上去。
“这样总可以了吧?”
那些孩子扯着嗓子仍是挑他的毛病,说这根本就不是爬树。聂星子蹲在树上叹了口气,认命一般地点了点头。
“好——好,我不会爬树,你们赢了。”
他们又说可以教聂星子爬树,但他要教大家怎么飞,又问他哥哥是不是也会飞。聂星子瞄了鹿隐之一眼,嘴里开始胡诌八扯:“我哥太会飞了,所以他不能随便飞,不然很容易飞走。我飞两下你们凑合看看就好了。”
他并没给这些孩子解释“师兄”和“哥哥”的区别,直接就顺着就改了口。他嘴上叫得坦坦荡荡的,但师兄这个称呼毕竟是他叫惯了的,眼下舌尖突然滚落一个陌生些的称呼,他心下还是有些忐忑,说罢就忍不住悄悄又睄了睄鹿隐之,见后者面上并没什么反应,神色才变得颇有些理直气壮起来。
不过轻功这种事,实在不是三两天就能学会的。再加上本门绝学实不该外传,聂星子就在心中一边做着“骗小孩不对吧”的激烈斗争一边不着边际地忽悠小孩。好在几个孩子也就好奇那一会儿,他们似乎更热衷于教聂星子一些他们会但是聂星子不会的东西。
起初聂星子根本没把这个陪小孩玩的差事当回事。直到走的那天,鹿隐之在回去的路上问他,这几天玩得开心吗?聂星子才沉默了一会儿,终于点了点头。
“玩的时候没觉得。不过现在觉得了。”
感谢看到这里。
出门回来了!!更新——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13章 临溪三十三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