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奇遇十六

聂星子张开的嘴半天没合上,手上捏着的半只醉蟹也举着不动,半晌才翕动着嘴唇无声地骂了一句什么,喃喃道:“……乐愁,你这事可就比我严重得多了啊。不是,你,就是……嗯……”

他想问李乐愁他师父为什么要杀他,又怕李乐愁不愿意提,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问,觉得好像怎么说都不对。他本来就觉得李乐愁说起自己跑出来这件事的语气不太对,一开始还在想怎么听着像是被逐出师门了一样,但这念头也只一转就过了,谁曾想竟然比逐出师门更严重,居然是要杀人灭口,聂星子迟疑半晌才终于又憋出一句:“那你应该赶紧跑吧?居然这么沉得住气,还在这跟我吃饭……令师伯是来杀你的还是来捉你的?”

“我不经师父同意,偷看了些不该看的。”李乐愁低声道,“师父要杀我,我本也无话可说。”

……你不会是偷看了你师父洗澡吧。聂星子虽然这么想,却不敢就这么说出来,他虽然喜欢说俏皮话,又是阴阳怪气的好手,却也很懂得看场合,知道这种时候不该开些不打紧的玩笑。但想象了一下,聂星子又觉得好像也不是不可能,只是眼下一旦说出来,除了让李乐愁尴尬之外毫无用处,就闭口不提。可他还是不由自主地想了下,只觉得当时的景象一定非常恐怖,他虽然未曾身临其境,但只是想到就没忍住打了个哆嗦,觉得全天下最尴尬的事莫过于如此,倒又觉得李乐愁他师父追杀他,这事好像也无可非议。

“我不知道尊师是什么样的人,但你若只是不小心……”聂星子有些于心不忍地道,“她老人家又只你一个弟子,好好跟尊师磕头赔罪,说不定心一软,就放过你了呢?”

结果李乐愁还没等再说话,眼圈先红了,倒把聂星子吓了一跳,一时间不知道该再说什么,又见李乐愁绷着脸颊把眼泪憋了回去,这才讪讪地开口道:“也没事啦,出来散散心也好,等尊师消气了再回去就是……你肯定是乖徒弟,尊师多半舍不得把你怎样的……”

“我不是怕死。”李乐愁轻声道,“我走投无路的时候是师父收留了我,身上的武艺也是师父传授的,师父如果要我死,我以性命相报恩情罢了,这也没什么可多说的。但这件事我师父向来没有提过,我也一直不知情,不小心看到之后师父倒也没责骂我,反倒很坦诚地和我谈了谈。只是我说什么也接受不了师父的想法,我向来什么事都听师父的,唯独这次他怎么说我都不肯听,师父就气得不行,说了许多气话……但我还是觉得师父说的不对,就自己跑出来了。我当然不会把师父的事说出去,但按师父的行事方式,是非要杀了我才肯放心的,所以我只好一路逃过来,越跑越远。”

聂星子听着暗暗心惊,心想这位师尊就只收了一名弟子,现下竟然还要杀人灭口,倒也真狠得下心。不过他忽地想起李乐愁之前说要到襄州这边的几家医馆去一趟,前后一联系就感觉事情似乎有了些眉目,于是试探性地问道:“乐愁,尊师可是生了什么怪病么?”

李乐愁脸上的表情登时就是一凛,聂星子知道自己多半是说中了,就又道:“你放心,不管你告不告诉我,我都不和别人说就是。再说,我本来也不知道尊师是哪位啊。”

若是生了病,那就不奇怪了。江湖中人无论是受了伤还是生了病,都是极不愿意让人知道的,不然平常有二十个仇家,趁你病时找上门来的说不定要有二百个,毕竟这世道上并不是只有会等到你病愈再约个时间地点重新比过的正人君子。兵法有言“避实而击虚”,大多数人则更乐意趁虚而入,打上“趁你病要你命”的主意,报仇报怨立刻事半功倍。聂星子不知道李乐愁他师父究竟是生了病,还是受了伤,到底又是内伤还是外伤,一时间不好说什么,但也猜到李乐愁是在帮他师父寻医问药。其实外伤倒还好说,若是受了内伤,经脉有损气息紊乱,那除非是得到高人相助,否则没有内力的寻常医师,又怎么可能治得了?只是要说这些,不免要仔细问到李乐愁他师父的情况,因此聂星子也不贸然提起。

“我也不知道。”李乐愁却摇了摇头,“师父也没说。但我想师父多半是病了,所以沿途看见的医馆,我都问了一问。”

“……如果不便求助外人,”聂星子道,“不如问问令师伯,或者去请教令师祖?他们多半都是了解尊师的,说不定也都知道些什么。”

“师伯好像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李乐愁只是摇头,“至于师祖,我听师父和师伯说过,但师祖她似乎几年前就逝世了。”

聂星子“啊”了一声,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再说什么好,结果反倒是李乐愁微微笑起来,反来安慰他:“没事的,里外总会有办法的。”

聂星子叹了口气,摇头道:“乐愁,你别怪我说得直接,你挂心尊师,这是自然,不过对我来说,你是我的朋友,尊师却不是。我其实是担心你真的有什么性命之虞。”

李乐愁眨眨眼睛,拎起最后一只醉蟹,递到聂星子手里。他见聂星子把蟹接在手里,却只是一言不发地看着自己,知道这种时候不说点什么多半是不行了,只好开口道:“我师伯的轻功很好,如果师父真的托他来抓我回去的话,我根本连襄州都到不了。星子,谢谢你替我担心,但你也有自己的事要做吧?我师父如果真的急着取我性命,我现在不可能还活着,料想是师父他放了我一马,总之暂且应该是没事的。你不要放在心上……早知道会让你挂心,我就不该讲的。”

“……好吧。”聂星子叹了口气,低头去对付那只醉蟹,直把蟹壳在牙间咬得“咔擦咔擦”作响,过了一会儿才道,“如果你师父真的要对你怎样,你又没处可去,记得想办法告诉我一声,我……嗯,我看情况救你。”

李乐愁听了就笑,心下也知道聂星子虽然这么说,但要是真出了什么事,他还是会尽全力相助,于是点点头道:“好。那我还是先陪你去找令师兄……说起来星子,为什么他们不称呼令师兄为‘鹿道长’,却要称呼‘鹿大公子’?”

“唔。”聂星子眨了眨眼睛,似乎在思考要怎么跟他解释,“扬州临溪庄你知道吗?”

“临溪庄,这个我知道的。我在江陵也见过……原来是扬州的?我只知道是个很有名的字号,生意做得很大。怎么了吗?”

“嗯,那就好解释了。”聂星子冲他点点头,“我师兄是扬州鹿氏的大公子,也就是临溪庄的少庄主。所以之前我说,我没这么多钱,师门也很穷,四象是我师兄出钱请石老先生锻的……总的来说大概就是这么回事。我师兄其实不太喜欢被人喊鹿大公子或者少庄主之类的,毕竟他很小的时候就拜入迭字峰了。但这东西也就跟江湖名号一样,大家都不喊他鹿道长,就要叫他鹿大公子,他其实里外也没有办法……乐愁?”

回想起临溪庄在江陵的铺面有多大,装修有多精美的李乐愁,此时听聂星子语气如此寻常地说出这些实在太过不得了的内容,一时间没有回话。

聂星子看了他半天,又叫了他一声:“……喂,回神啦,乐愁?”

李乐愁呆住了。

*

松风阁的掌柜看见聂星子的时候很是愣了一会儿,聂星子说完“我是武当迭字峰郁真人的二弟子,烦请您想办法通知我师兄,请他尽快到襄州来一趟”之后,见掌柜还是没回话,便意识到自己空口无凭,只是这样说,掌柜的自然不会信,可是鹿家的信物,聂星子又拿不出来。鹿隐之本来想给他一件,但聂星子说他又不是鹿家的人,拿这东西总觉得不好。反正需要信物的时候鹿隐之一般都在旁侧,自然也用不着聂星子出面。

聂星子想了一下,把四象连鞘一起搁到柜台上,又道:“这是石琢青石老先生打造的四象,凭这个总能证明我的身份了吧?”

出门在外,主动把自己的武器交给别人其实是很不明智的举动,对聂星子而言尤其。他能将刀使得出神入化,不代表他的拳脚功夫也像刀法一样厉害,真要空手互博的话,郁道谦的六个弟子中倒是五弟子朱避芒更擅长些。将刀交出去,对聂星子而言无异于自断手臂,但当下也实在是没有办法,毕竟除却四象之外,聂星子还真的想不到到底有什么东西能证明自己的身份。

然而掌柜的认真打量了四象一番,却不抽刀看刀身上的刻字,只是把四象推还给他,忽然道——

“石罅流泉声细。”

感谢看到这里。

本来大家也没必要吃萝卜白菜,但大师兄想出钱贴补师门,师父不让啊!!

结果鹿隐之吃萝卜白菜安之若素,聂星子受不了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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