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倒也不像。”聂星子一边回想一边说道，“毕竟镖局那些人说他偷东西，他气成那个样子，实在不像是有假。”

“我看他当时也是当真生气。”鹿隐之想了想又道，“不过想想也是，外人都说我们是道士，对我们的印象也不过是山上练武苦修的一群人罢了，实际道士之中也是什么样的人都有，既有真正德行修为都甚高的前辈真人，可是沽名钓誉招摇撞骗之徒也大有人在。真正对道士中这些行为不端的人颇有微词的，其实也都是修道之人。我们只道梁兄是梁上君子，但盗贼之中多半也是有高下之分的，像梁兄那样的人，未必真的会瞧得起那些做些小偷小摸勾当的所谓同行。从梁兄言行之中看来，他又是那种自恃本领高超的人，镖局的人说他偷了东西，那就是把他当寻常蟊贼一样对待，他自然受不了这种诋毁，要发作也是正常。”

聂星子仔细一想，感觉倒也有理，要是有人说他是个招摇撞骗、只会三脚猫功夫的假道士，他自是非得露一手功夫逼得那人求饶改口了再说。郁道谦在他们两个下山之前就说过，江湖上什么人都能见到，他们是该出来长长见识，省得以后见了什么都要大惊小怪。他们里外也就是请了那位梁上客一顿饭，又给了一匹马，鹿隐之既然不甚在意，那聂星子也就不多计较，只当这是一场奇遇，回想一番又道：“师兄，那他给你那册子，你看了没有？是什么东西？”

“我正在看的这个就是。”鹿隐之朝他举了举手中的那本书册，“梁兄虽然说他不喜欢欠人人情，但我没猜错的话这恐怕是他师父留给他的东西，我实在没想到他会把这个给我。”

“什么？”聂星子凑过去看，“我刚才还在想，他随手扔给你的册子能是什么呢……这么薄，账本？秘籍？说起来……神偷的师父是什么样的人？也是神偷么？”

“其他的我倒不太清楚。”鹿隐之偏了偏手腕，把翻开的书页给聂星子看，“不过梁兄的这位师父，多半不是以偷盗为业的人。这本书我看了一些，内容精深，想必是梁兄他师父的毕生心血。实在是太过贵重，以后如果有机会，得想办法还给梁兄才是。”

聂星子一听，只当是什么武学秘籍，然而草草看了几眼，感觉又不太像，里面既不讲运气的诀窍法门，也没有习练外门武功的心法口诀，里面倒是写着不少药材的名字，看起来像是一本医书。他看了鹿隐之一眼，鹿隐之就又向他解释道：“这是本毒经。如果这本书真是梁兄的师父留给他的，那他的师父在毒学毒理上一定是位不得了的前辈高人。”

聂星子有些意外，在他的概念中，江湖中人互相抢来夺去的一般都是武功秘籍，他听鹿隐之说梁五也提了一句要教他们两招武功的事，因此一见这本册子，就下意识地以为写的多半是什么武功心法之类的东西，毒经这种东西，反倒有些出乎他所料。

“我还以为是本医书。”聂星子过了半天才说，“刚刚看里面不少名字，像是药材。不过配药也好，配毒也好，总归都是细致活吧？感觉梁兄那种性格，确实不像是乐意干这些仔细活的人。”

鹿隐之闻言就笑道：“梁兄如果真做起事来，手上多半比我们仔细多了。”

聂星子知道他说的是神不知鬼不觉地把东西偷去的本事，脑子里回想了一番梁五单手摸锁，那锁应声便开的本事，倒也觉得有理，颇有些感慨地不住点头。鹿隐之在旁边又道：“不过医理毒理本就相通，这位前辈不光会用毒，也很擅长解毒。若不是受人馈赠，不好随便再拿去给其他人，我还真想等回去之后上一趟主峰，把这本毒经拿给齐师伯看看，她看了定然高兴，能从中看出的东西也一定比我多出百倍。”

聂星子知道这位齐师伯齐道玄精通药石，武当弟子无论大病小病，多半都是她来看，也不管是内伤外伤，反正从没听说这位齐师伯摇头说过治不了，甚至有人远道而来，慕名求医，专门到武当来请齐道玄看病。鹿隐之生病也多半就是上一趟主峰，请这位齐师伯帮忙看看。齐道玄对鹿隐之这个师侄印象颇好，鹿隐之在八位师伯之中和她来往又最多，看到些少见稀有的药材总会想着要带给她，现在看见这本毒经，也第一时间想起了她来。

“梁兄这位师父究竟怎么想的，要把这本毒经传给他？”聂星子忽然道，“我想来想去也觉得奇怪，要是别的，那也就算了，用毒解毒这方面，梁兄实在不像是能承他师父衣钵的样子啊。要是师父有本毒经，他多半传给师兄你，再不然也会传给若存或者不昧。避芒为人老实，不太适合学这些，至于我，只懂给人下三两□□必死无疑这回事，师父要不是真的没有其他弟子，被逼得没办法了，我猜他老人家绝不会把毒经什么的这些东西教我。”

“哦，”鹿隐之要笑不笑地挑他的刺，“星子的意思是说我不老实？”

聂星子全没想到他会突然说这个，登时被噎了一下，半晌才讪讪道：“没有啦……我是想说师兄向来聪明，学什么都不可能学不会的。怎么想到那里去了。”

鹿隐之就笑出声来，解释道：“和你说笑的，别放在心上。不过武当和少林一样，都是武学宗派，与人对阵向来都是光明正大，很少有弟子会用毒，就算用暗器，暗器上也是决不许喂毒的。这毒经读归读，究竟要不要研习，还是得回去请师父示下。”

聂星子沉默了一会儿，忽然问道：“这本毒经上，有没有写过姓名？能知道是哪位前辈留下的么？”

“不太清楚，但我大略翻了一遍，没看见有哪里留了姓名……”鹿隐之若有所思地说道，“不过从这本毒经和梁兄说的一些话，我大致有些推测。”

“前提是他没骗你。”聂星子在旁边补充道。

“前提是他没骗我。”鹿隐之点了点头，“虽然只是我个人的见解，但我认为用毒也和练武一样，有类似于流派的区别。虽然不像武功那么明显，但不同的人在毒物的使用方面多半有不同的习惯，一般来说江南的毒师不会大量地使用只能取自关外的材料，所以从常用的一些材料上，大致能判断出这个毒师是哪里的人，或者至少能推断出他大多数时间在哪里生活。”

“这本毒经上比较常见到的，多半都是大理那边的草木或者毒虫，再就是川蜀能采到的材料，旁的不论，至少梁兄之前一直和师父待在大理这件事，应该不至于有错。再加上梁兄的西南口音，感觉也很难做假。”

“哦……”聂星子眨了眨眼睛，“原来那是西南口音啊，我第一次听。”

和年纪很小就在临溪庄见过天南海北的人的鹿隐之不同，聂星子并没有出过远门，也没有见过远道而来的旅人，这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讲话是这样的腔调，心下顿时觉得下山游历多长见识果然颇有必要。

“嗯，当时家里在扬州有间药铺，有一位很会采药的老伯，经常来药铺卖他采的药材。我见过他两三次，听家里说他是大理人。也不知道那位老伯现在身体还好不好……不过他的口音可比梁兄重多了，有时候就算仔细去听，也可能有一两句话听不明白。”

“这样啊。”聂星子点点头，“那大理那边有很出名的用毒高手么？梁兄真的一句都没提到他师父是谁？”

“确实没说，只提到他的师父已经去世了。”鹿隐之沉吟片刻，又道，“要是大胆推测一番的话，我觉得梁兄的师父，可能是人称‘银环剑仙’的傅桥霜傅前辈。”

“这位傅前辈在毒学和剑法上都很出名，她被称为‘银环剑仙’，就是因为她极擅用银环蛇毒，除她之外无人会解。而这本毒经里，恰巧有几页是专门写银环蛇毒的用法与解法的。傅前辈年轻时是大理点苍门下弟子，除去点苍剑法之外，最擅长的是医术，出师之后就云游四方，悬壶济世。听说她后来觉得医人躯体之痛，却解不了世间的苦难，善人难救，恶人猖狂，干脆不再替人治病，转而钻研毒理。医理毒理本来相通，这位傅前辈在毒理上也同样颇有心得，许多人称她为‘银环剑仙’，也未必知道她以前行医，只知道她后来用毒了。”

“那师兄是从哪知道的？”聂星子好奇道，“江湖上哪个成名人物，你都能讲得这么详细么？”

“这也算详细么？”鹿隐之苦笑道，“我也只能说出这些，要问再多，我其实也不知道了。毕竟这位银环剑仙傅前辈在收了徒之后就不再行走江湖，关于她的消息也少了很多。我第一次听这个名字，还是听师父提起来的。”

“……师父和他认识？”

感谢看到这里。

最近病了，状态上不来，歇俩礼拜再更。

我们这有路人来看吗，没有的话那我复更的时候直接wb说一声（。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5章 迭字二十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