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聂星子一睁眼，发现外头已经日上三竿，太阳都暖烘烘地照到他脚上了，而他则很奢侈地被晒醒了。他意识到自己翘了张师伯那边的练习之后顿时浑身一激灵，一个鲤鱼打挺坐起身来，匆忙套上衣服才听见外面有低声交谈的声音。
屏风不知何时被拉上了，聂星子看不见究竟是谁，但听声音像是他师兄和向莲心。他一边胡乱把头发拢起来一边探头出去看了一眼，鹿隐之正在喝茶，他对面背朝聂星子坐着的，正是刚咬了一口点心的向莲心。聂星子一见向莲心，心里哪还有不明白的，登时知道是自己睡过了头没去练武，向莲心专程提人来了。
鹿隐之抬眼正看到他从屏风后面探出来。他见聂星子紧张地转了转眼珠，摆着口型问“师兄你怎么都不叫我”，正有些想笑，向莲心却早已听见了动静，但仍是把嘴里那口糕点咽下去才回头看向聂星子。
“听说你病了，我来看看你。”
“嗯？我没——”
聂星子一偏眼神，看见鹿隐之在向莲心背后轻轻抬了下眉梢，用指尖点了点太阳穴。聂星子当即会意，旋即改口道：“啊……我没什么事，就是之前头有点疼，睡一觉就好多了。”
鹿隐之就冲他微微笑起来，略一点头。向莲心自然不知道自己身后在发生什么，他说完话用拇指指腹蹭掉了嘴边的糕饼渣，聂星子看了他一眼，又偷偷看了鹿隐之一眼，心想向师兄这莫不是被点心收买了吧。
“向师兄怎么这会儿过来了？你不盯着，玉虚宫前怕不是要没人了。”
向莲心听了就乐，他笑起来的时候露出两颗虎牙来，爽朗中带着些尚且未脱尽的少年气。
“谁敢跑？师父今天回来，跑了的可都没有好果子吃。”
聂星子心里“咯噔”一下。他这翘练习翘得不当不正，恰恰撞上张道真回主峰的档口，别人有没有好果子吃他不知道，他这是铁定没好果子吃了。
“师父听隐之说你病了，特地差我过来看看你，怕你在主峰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他不好跟郁师叔说。”
“哈……”聂星子有些意外地眨了眨眼睛，“我还以为张师伯会生气呢。”
“师父是严厉了点，但也没到不通人情的地步。”向莲心道，“他叫你好好休息，顺便还让齐师叔给隐之也放了一天假。齐师叔听说你病了，急着要来给你看病，被我和隐之拦下来了。你就安心歇着吧，明早去练武的时候记得和我师父打个招呼，说你已经没事了就是。”
“确实不是什么大事，本来今天也不该歇着的，是我师兄太担心我了。要是齐师伯来了，肯定被她发现我屁大点事还要歇着，丢人也丢死了。幸好向师兄把她劝了回去，谢天谢地。”
“朋友嘛，打个掩护没什么。”向莲心歪了歪头，“不过你俩小心点，下次别在主峰干那档子事了。这边不比迭字峰，人多得很，保不齐就被什么人听见了。”
聂星子愣住了。他眼珠转了两圈，偷眼去看鹿隐之，后者端着茶盏的动作也僵住了，表情很是有些微妙。
“莲心，”到底还是鹿隐之先开了口，“你在说什么事？”
鹿隐之这么一问，把向莲心也问愣了。他回头看了看鹿隐之，又转回来看看聂星子，似乎是终于察觉到氛围不太对劲，迟疑着道：“……怎么，不是吗？”
聂星子不知道怎么接话，只缩了缩脖子，鹿隐之有些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
“能是什么？你想到哪里去了。”
向莲心扭头看着他几次欲言又止，终于还是没忍住道：“看他练武就知道了，身体好得很，哪来的病？而且你没病，光他病了，这不可能啊。”
鹿隐之顿时失笑道：“我在你眼里就那么体弱多病？”
“我可不希望你是，但我说了也不算啊。”向莲心道，“所以你俩……真没？”
“没。”鹿隐之叹了口气，见聂星子已经绕回屏风后面换衣服去了，这才皱着眉低声道，“你在我师弟面前说些什么东西！”
“他都十五了，又不是五岁。”向莲心不以为意道，“你真当他是小孩？”
鹿隐之一时间竟是无话可说，沉默了半晌也只是叹了口气，无奈道：“我自己当不了小孩，叫我师弟多当两天，这也不行吗？”
“我看你师弟是多一天小孩都不想当了。”向莲心道，“刚去玉虚宫的那天，他一个人打彭师弟他们四个，你可真该看看。把他算小孩，对其他小孩不公平。”
“……哪有这种道理。”鹿隐之轻轻摇了摇头，“既然如此，你与星子若是对上，谁胜算大些？”
向莲心眼神都没转一下，回得十分干脆。
“我会赢。”
“五年之后呢？”
“不好说。”向莲心坦然道，“要论天资，聂师弟多半在我之上，但习武也并非全看天资的……说起来，你在齐师叔那边如何了？她说什么时候许你下主峰了吗？”
“这个月之内吧。怎么了？”
“师父让我问的。聂师弟——”向莲心提起声音道，“和你师兄下山之前，你得同我过过招。”
聂星子从屏风后面探出头来，一脸苦相。
“怎么还有这种差事……我师兄那边是书看不完不许下山，我这边难不成是打不赢不准下山吗？”
“倒不至于如此。”
向莲心笑了笑。
“我猜只是师父和郁师叔有些日子不见了，想借着你看看郁师叔的剑法进境如何吧。”
*
再去齐道玄那里时，齐道玄很是关切地同鹿隐之问了聂星子的情况，病好些了没有，又是怎么就突然病了起来。
鹿隐之笑说是聂星子睡觉的时候从床上翻了下去，在地上睡了半宿，早晨起来着凉了。聂星子好说歹说叫他拦住齐师伯，别让她来诊病，生怕丢这种脸。
齐道玄听了也笑：“十五六岁，最是好面子的年纪，倒也不奇怪。老九以前也这样。”
聂星子自然不知道自己背地里莫名其妙地丢了什么脸，毕竟早晨是鹿隐之想让他睡个懒觉才有意没叫他，还顺便连假都替他同张道真那边告了。齐道玄这边一听聂星子病了，也痛快地允了鹿隐之一天假，甚至连向莲心都借着探病的由头偷了半天懒，一个人装了个乌龙病，结果最后三个人休息，这病假请得实在登峰造极。
鹿隐之第二天去得早，但齐道玄毕竟还要给主峰的弟子讲课，前些日子就叫鹿隐之把她准备的那些书都搬去了隔壁的静室，她去上课的时候就让鹿隐之自己看书。好在鹿隐之在读书这事上从不用别人操心，齐道玄也不担心他偷懒，回来推开门便问他看到了哪里。
“经方看过一半了。”鹿隐之回道，“只是齐师伯，这里面只有经方，每味药材要怎么用，如何用，具体的都没有写……我倒不是不能直接记下来，可这东西是该死记硬背的吗？”
“要是全能看懂了，你还来我这干什么？”齐道玄笑道，“拿来吧，我和你说说。”
近些日子鹿隐之同她学了不少医术，毒理的东西齐道玄却没教他多少。鹿隐之心下有些奇怪，却不好意思多问，齐道玄教什么他便学什么，只当是医理毒理终究难以分成两家，学好医理，那毒理自然也就融会贯通了。
齐道玄同他讲完一张药方之中改变一味药材的剂量能衍生出多少种不同的方剂，放下书之后忽然道：“隐之啊。”
“齐师伯？怎么了？”
“傅桥霜那两个徒弟，你遇到的是哪一个？林尽雪吗？”
鹿隐之沉默了片刻才道：“他并没有与我说他的名姓……我并不知道我遇见的那位究竟是谁。”
他倒不是说谎，梁五也好梁上客也罢，终究是伪名，那个送他毒经的天竺青年究竟姓甚名谁，他确实并不知晓。他与齐道玄一句也没提过傅桥霜，但齐道玄本就精通药石，从他誊的那本颠倒医书中看出些猫腻也不奇怪，但眼下被冷不防一问，鹿隐之终究还是迟疑了一下，一时间也不知道究竟该不该说。
这本毒经说到底是傅桥霜传给她的弟子的，虽说梁五很痛快地就给了他，鹿隐之却并不觉得自己现在就是这本毒经的物主。若是齐道玄问他要这本毒经来看，他实在是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到底也算是机缘。”齐道玄叹道，“傅桥霜和你师父也是旧识了……道谦要是知道你得了傅桥霜的毒经，不知道脸上会是什么神情。”
感谢看到这里。
你的好朋友向莲心根本不在乎你是不是在当男同，他只在乎自己的朋友是不是1。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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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迭字三十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