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星子扭头张望了一番,见裴献珠已经走了,这才忽然问道:“师兄,你知道献珠姐姐的名字是怎么来的吗?”
鹿隐之顿时有点哭笑不得,只得摇头道:“真是不知道谁和她认识得更久,竟然是星子来问我这个……我自然是知道的。”
“与其说献珠姐姐是猛虎口中的宝珠,我反倒觉得她倒更像那只猛虎。”聂星子笑道,“既有主见又有气势,叫人忍不住就想听她的,好飒爽的人。”
“是啊。”鹿隐之轻轻点了点头,“她也向来洒脱大度。我倒没有半点要凭恃她的大度来叫她难过的想法……说到底她就算记恨我,其实也是情理之中,毕竟我今天的言行实在太过不妥。只是希望她别再生气就好。”
“不会的啦。”聂星子自顾自点了点头,“献珠姐姐不像是那种会为不再那么在意的事挂怀的人。再说,之前她就算再生气都没说你不好呢。”
鹿隐之看了他一眼,有些无可奈何地笑了一声。
“你倒了解她。”
聂星子也没谦虚,眯起眼睛自我肯定似的点了点头:“一点点吧。不过还是关于师兄的事知道得多些。”
他想了想,忽然又补上了半句。
“不过来扬州之后,我知道的大概又多了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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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献珠第二天清早就出发回鄂州去了,半天也没多耽搁。鹿隐之和聂星子送了她一段,本想送她到城门口,她摆摆手拒绝了。
“你们两个骑马好慢啊,还喜欢牵着马走路。”她没忍住撇了撇嘴,“真要你们送,我中午都不知道能不能出城去,快别送了。还有,昨天的事记得别给我爹去信,我回去再和他说。”
她身后跟着的仍是那几个从鄂州和她一起来的镖师和趟子手,鹿隐之并没明知故问一句“怎么这样急着走”,但裴献珠显然明白他比平日更沉默些的原因,神色寻常地出言道:“我本来只打算在扬州待半个月的,碰上你和星子这才多待了好久,现在也该回去了。”
她仍是牵着她那匹性子很烈的白马,面上毫无阴翳之色,就像鹿隐之和聂星子在扬州见她的第一面一样,依然神采奕奕。
“哥。”
裴献珠仍是像以前一样喊鹿隐之,只是这称呼听来似乎又暌违已久。她看了鹿隐之一会儿,突然冲他笑了一下。
“我不知道有没有人和你说过,但你这人有时候挺讨厌的。”裴献珠的语气倒十分坦然,“你自己遇事喜欢独处,喜欢一个人静着,所以也给其他人都留个距离,觉得这样才好让人家都舒服,可你总爱这样一语不发地把别人晾着,也是真挺伤人的。我倒知道你是不愿意多打扰,怕再惹我不高兴,但别人不问的事你从来不说,谁也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啊。”
“我又不是要你道歉。”裴献珠见鹿隐之打算说些什么,很干脆地抬手打断了他,“我还是知道你一点的,不然我和你不是白认识那么多年了吗?我只是在和你说,人长着一张嘴,不单是为了跟人说客套话的。又不是谁都像你那么聪明,再加上你那面上从来都看不出什么来,你如果总要别人猜你在想什么,那可太难为人了。”
“你总是很为别人考虑,也很周全。”裴献珠轻轻叹了口气,“可并不是你喜欢和习惯的就是最好的。你自然是好心好意,但下次至少记得先问问别人到底想要什么吧。”
她说完之后也并没再等鹿隐之回话,而是转头看向了聂星子。
“星子,之后有空记得来鄂州找姐姐玩啊。”她伸手捏了一把聂星子的脸,后者眨巴眨巴眼睛,倒没躲开,让她捏了,“你随便什么时候来,我家的人问你,你说是我弟弟就行。但你要是带你师兄来啊……”
她转头看了鹿隐之一眼。
“他得带礼物才许来,叫他好好挑挑。”
裴献珠说完就翻身上了马。她身上仍是背着那把金线乌弰弓,一身水色,一匹白马,眉目间英气朗朗。她那双明亮的杏眼微微看下来,然后十足灵动地眨了眨。
“行了,回见。”
鹿隐之和聂星子只来得及同她应上一句“回见”,裴献珠就轻轻一夹马肚。那白马似乎早就不耐这些人类的繁文缛节,一得了示意就载着裴献珠当即启程,绝尘而去的样子倒很是潇洒。
聂星子用手在眼睛上方搭了个小凉棚,踮着脚一直望到裴献珠和那些镖师都走远了,这才感慨道:“现在想想,怪不得定之兄那么怕她呢。”
“嗯?”鹿隐之语气寻常地接道,“定之是因为小时候乱说话,被献珠打得起不来,这才一直怕她的。他好像现在也都绕着献珠走吧。”
“啊?”聂星子瞪大了眼睛,“真打过?”
鹿隐之点了点头。
“是啊。我当时还问他是不是因为对着姑娘家才不愿意还手,他说他真想还手,但是实在是打不过。”
聂星子的脑海中顿时浮现出了警惕地说着“你干吗你有话好说不许动手”的鹿定之的样子,一时没忍住笑出了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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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果根本打不过别人一点的鹿定之第二天还来找了聂星子一趟,苦着脸说自己腰后被他踹青了。
“这样叫我怎么见人啊!”鹿定之大放悲声,两手在自己后腰比划出一个鞋底大的范围,“全青了!小道长,你下脚倒是轻点啊!”
“命都差点没了,你还管青不青的!”聂星子跟他也算熟了,倒也没再和他假模假样地客套,一见他一脸委屈的样子就没忍住轻轻咋舌,“再说那地方平日又不会露出来,哪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鹿定之没说话,只是神情微妙地看着聂星子。聂星子被他看得浑身发毛,半晌才忽然明白了什么,他顿时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没忍住皱起了眉。
“定之兄,你——”
鹿定之眼神一垂,没忍住又唉声叹气起来。“唉……这可叫我怎么去见好姐姐们啊……”
聂星子实在不想就这种事给这个纨绔子弟道歉,不过鹿定之似乎也不是真要跟聂星子讨要个说法,看样子单纯就是想找个人叫两句屈,再病怏怏地喊几句疼,装个委屈。他平日里这些话多半都去和他那些好姐姐们说了,现下应当是没地说,这才来找聂星子。聂星子见他光打雷不下雨,丧着一张脸也没见真哭,就无可奈何地翻了翻白眼。
“没事,反正琳琅馆一时半会儿也修不好,等到修好了,你那淤青就该消了。”
鹿定之扬起了眉梢。
“琳琅馆没修好怎么了?我又不是只去琳琅馆。”
聂星子顿时又是一阵无言以对,半晌才道:“好,定之兄,我收回前言,你驯鸟不是不务正业,要不你以后多驯驯鸟呢?”
鹿定之倒没回他,随口意思着同他应了两声,忽然问道:“他呢?”
聂星子自然知道鹿定之说的是谁,但还是有意反问:“你说谁?”
“我哥啊。这么早,他人呢?”
“定之兄,现在都巳时了,已经不早了。”聂星子叹了口气,“我在山上的时候可是寅正就要起来练武的,要是敢这个时间才醒,师父能连着骂我好几天不带重样的。”
“寅正就起?哎哟。”鹿定之牙痛似的皱起了脸,“小道长,觉睡得太少容易不长个啊。”
聂星子正要发作,但又觉得和鹿定之斗这种嘴也没什么用,于是也只是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
“和你这巳初才起的大少爷没什么好说的。说来你昨天那件衣服,被我抓出的那个手印洗掉了没啊?”
“啊?哦,没事。”鹿定之笑道,“洗不干净就不要了,不碍事。”
聂星子哪里见过这种有钱人做派,睁大了眼睛一时竟是没说出话来。鹿定之倒一点没觉得这有什么,甚至都没注意到聂星子的迟疑,转而又道:“大清早的,你在我哥这干什么?”
他眼见着聂星子露出了有些微妙的神情,那样子几乎可以算得上是不好意思,鹿定之微微一怔,跟着就了然地笑了起来。
“小道长还来说我呢!你不也是一样?真看不出来。”
“不是,谁跟你一样啊?”聂星子恼道,“我同我师兄昨晚是有事要说!再说现在也不早了,我待在我师兄这很奇怪吗?”
“什么好事,还要专程等到大晚上说啊。”鹿定之有些促狭地笑着看他,“别生气嘛,我懂,我都懂,我不告诉别人。”
聂星子瞥了他一眼,倒也懒得再和他理论。
懂什么懂啊。你当时又不在,也没接到软乎乎还带体温的脑子,就算你晚上也惊得做噩梦,估计都要比我的噩梦和善些。
只是做噩梦吓醒这种事实在太丢脸了,聂星子自然是说不出口的。他听这半天也只当鹿定之是在笑他大半夜怕得跑到他师兄这里来,两个人你来我往地拌了几句嘴,居然谁也没听出对方和自己说的根本不是一件事。
但对于自己的房门被敲响这件事,前一天晚上的鹿隐之似乎并没觉得有多意外。他听见敲门声时甚至都没问一句“是谁”,就起身去拉开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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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章 临溪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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