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4月中旬，楚市渐渐热闹起来，彷佛施加在这个城市上空的魔咒一夜之间消失，大街小巷繁花似锦。

未发新芽的树枝上，木棉花就像一捧捧燃烧的小火焰，鲜艳夺目。公园里、道路旁、大学校园里，成片的紫荆花、杜鹃花、黄花风铃木，以及千千万万叫不出名字的花朵迫不及待争相怒放，为这个城市常年绿色的背景抹上斑斓色彩，连空气里都弥漫着花香，甜蜜浪漫。

饭后散步，街角转弯一不小心就能被花枝撞上；去往公交车站的路上，头发和衣裙能沾上好几种不同颜色的花瓣；一夜春雨，第二天早晨人行道上落英缤纷，犹如花瓣编织的地毯。

老人小孩、一家三口、年轻情侣、摄影爱好者们纷纷出门直奔几个著名的赏花景区，好不热闹。

可怜的公司新菜鸟被排除在这一番熙熙攘攘的春景之外。

文凌忙得脚不迭地，只能抽出几分钟时间将阳台上半开的几只月季剪了插瓶放在客厅茶几上，每天出门前和进门后瞧几眼，欣赏片刻春色。新开的两株都是高心翘脚的插花月季，多头开花。一株是青春娇艳的鲑鱼粉色，一株是复古又高级的奶油灰紫色，天然的花香让人心旷神怡。

小徐总在上周部门例会发话：整改英文版公司官网。从整个版面设计、工艺流程、产品图片、产品介绍等内容，全部大换血，并提出了领导专属的既要、又要、还要的强制性“建议”。

他从市场部借调了一个负责网站维护管理的技术员工，整个国贸部配合完成这次大整改。

文凌的工作量瞬间增加了n倍。

前段时间的工作大部分是翻译各类说明书、项目计划书、合同等等，文本内容和格式大多机械化，专业术语的重复量很大。

接触这份工作不久，她很快总结出自己根本不需要亲自敲字。多年的兼职生涯让她积累并开发出独家技巧专门应付此类工作，即不需要动键盘即可完成所有翻译任务。与一般的手工作坊不同，通过排版、整合、纯文本化、相似集约、去重、逆向、机器翻译等操作，快速完成翻译。而且，因为文本资料经过预处理，字符顺序被打乱，翻译后再修修整整，得到的结果绝对跟机翻结果不同。

这一次，小徐总要求将之前那些一看就是机翻的短文介绍全部撤换，新的文案依照“三要”原则的要求，必须通顺、流畅、通俗易懂，还得语句优美，且新网站必须在交易展会举办前整改完成。

幸亏文凌也不是吃素的，哪个新菜鸟不是这么过来的？这类公式化的翻译对她来说并不难，但公司的产品繁多复杂，每天对着产品图片和中文文本苦思冥想，确实需要消耗不少精力和时间。

周末原本的四人例行聚餐被文小厨以一句“要加班”为由打发掉，梁成溯对此颇有怨言，电话中指责他哥是“强迫员工隐形加班”的恶毒资产阶级。小徐总则淡淡地解释这只是“挖掘员工潜力”。

大整改的事小徐总点名让唐安安和文凌负责，但大部分事情依然落到外语专业出身的文菜鸟头上。唐安安只负责修改、提建议、审核参数和数据表格等简单任务。

上班仅仅一周文菜鸟就认清了现实，一个小小的部门里员工也会分三六九等，自己一个卑微的实习生，只配供各位大佬们差遣使唤压榨，而且不能有任何怨言。文凌找准定位后没有过多抱怨，既来之则安之，安安姐如何分配她都无条件接受，反正都是工作。

文菜鸟加班加点完成文本内容翻译，为严谨起见，又和唐安安一块将内容、数据表格和图片等内容一项项核对了两遍。通过领导批准后，在公司中文版界面的基础上进行部分调整，让版面更适合外国客户的阅览习惯。

“小文，你的设计审美品味很不错，以前有学习过吗？”唐安安一边检查页面一边随口问道。

文凌视线没离开屏幕：“没学过。”敲键盘的手停了一会，“学了点书刻，好像跟这个挺像。”

“难怪了，要我说啊，市场部应该请你当艺术指导。”

听了这话，文菜鸟尴尬不已，目光终于从电脑屏幕上撕下，转过头对着唐安安讪讪一笑：“安安姐别拿我开玩笑，我这样的二把刀功夫还是别出去丢人了！” 业余菜鸟的水平怎么好意思跟专业人员媲美？简直云泥之别。

“我跟你说啊，”唐安安的身子歪过来，声音压得很低。

文凌看这阵势就知道有秘密或者八卦，身子不由自主往前倾。

“市场部的老大马总，据说是某位股东安排进来的二代，天天不干正事，到处煽风点火搞内斗。销售部里流传一个说法：但凡市场部能干点人事，他们的业绩都能翻番。”唐安安停下，抬起头环视一圈，继续压低声音，“我们老大跟马总以前出过冲突呢，不知道后来怎么解决的……”

文凌点头：“……这样啊，那我以后离市场部远点。”

就在文菜鸟对市场部技术人员行云流水的操作钦佩不已，预备自学编程或者考个计算机软考证书时，新网站整改任务终于完成。

她瘫坐在工位上，背靠黑色椅背，整个人犹如被马嚼了一天又吐在路边的麻绳，浑身难受却又绵软无力。心里一阵感慨：正经打卡上班的钱真难赚，根本没有摸鱼时间嘛！

难道是她还没掌握精髓？传说中喝喝热水、上个厕所、吹吹牛逼、意思意思、收拾桌面就可以下班的悠闲上班时间呢？

正当文凌合上眼睛准备打个盹的时候，小徐总办公室的门‘吱呀’一声，唐安安红着双眼大步走出，转过身轻轻关上门后直起身往自己工位方向走。

“又哭啦？”坐隔壁位置的韦苇姐伸手抽了张纸巾递给她，皮笑肉不笑，显然早就习以为常。

唐安安红着眼不说话，接过纸巾擦了擦并不存在的眼泪。

文凌：“……”

这是楚序电子国贸部的保留节目。

小徐总每次找下属到办公室听取工作汇报，男同事进去前精神抖擞，出来时萎靡不振；女同事进去前脸色平静，出来时挂着泪红着眼。

究其原因，当然不是什么不正经的事，而是小徐总嘴下不留人，而且说话太直白，这是一次聚餐时林葭总结出来的定论。

作为钢铁女侠的文凌对此十分不解，说话直接难道是个坏毛病？有话直说，意思表达清楚，难道不是高效沟通的社交技巧？拐弯抹角谁能猜得出来？何况小徐总只针对工作上的事情有一说一，不论男女，对谁都一样的态度，从来不会阴阳怪气指桑骂槐，有什么好委屈的？

部门好几次小组例会上，眼看着几位前辈因为小徐总某句话而羞愧脸红，她只好将到嘴边的疑问全部咽回去。

各位，那些话没有问题啊？难道正如林葭说的，是她神经太粗？

在钢铁女侠文菜鸟眼里，小徐总话很少，但事关工作正事，每每都直言快语、直奔主题。反而是私底下不时的吐槽常让她无言以对。

“小文，小徐总找你。”

唐安安一句话把文凌的思绪拉回，她急忙应了声：“好的，马上去。”

她站起身，收拾一下并不凌乱的桌面，没有文件要带进去，便空着手走到办公室门前，轻轻敲了敲。在她身后，是几道饱含怜悯的视线。

推开门，小徐总正盯着电脑屏幕双手打字，没分半点余光给她。

“徐总，你找我？”

“嗯。”依然没看她。

文凌放轻脚步走到办公桌前等着。

与上一层相比，这一层的独立办公室空间明显较小：一张书桌、一个大书柜、一张会客沙发，两张椅子，就已经将地方填满。据前辈的可靠消息，国贸部成立后，高层曾建议小徐总搬到上层更宽敞舒适的办公室，却被他直接回绝。理由就是这里离下属近，沟通方便，工作效率更高。

领导办公室一向凌乱，但小徐总的乱并非寻常男士那种邋遢不逊的乱，而是东西太多，即便分门别类归属放置，依然没达到一个洁癖症患者自定义的整洁标准。

书桌也是如此，桌面堆满各种文件，几只笔胡乱放置，黑色笔筒边缘积了一层灰，让人看着十分难受。

两分钟后，小徐总的视线终于从电脑屏幕挪开，抬起眼睛看她。

文凌不由自住站直了身体。小徐总脸上依旧平静无波，但她却莫名能感觉得到他的心情不差。

“网站我看了，干得不错。”徐总终于开腔，她竟然被夸了！

“那是我应该做的。”文凌受宠若惊，小徐总的赞赏一般人无福消受。

难道她不是一般人？这个念头一冒出立刻被文凌一把掐灭。怎么可能？事出反常必有妖，她要冷静。私底下小徐总就经常如此，先来一句好话像个甜枣，后边跟着一句吐槽犹如一杯苦瓜汁，让人防不胜防。最好的应对方式是保持理智和冷静，绝不能上当。

小徐总：“唐安安说你在设计排版上有点优势。”

“安安姐夸大其词。”菜鸟不动如山。

小徐总：“有这样的优势很好，你不必谦虚。”

文凌：“我只是实话实说。”

小徐总：“既然如此，这次展会产品名册和宣传海报的制作，你也一起参加吧。”

铺垫了半天，原来是这个！

文菜鸟呼出一口气，低声商量：“徐总，我不是专业人士，那点皮毛知识怕出去丢您的脸。”

“我脸皮够厚，不怕你丢光。”小徐总态度强硬，每当他摆出这番语气，话收回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徐屹等了三秒，文凌用气音“嗯”了一声，几不可闻。

“网站整改的事已经完成，制作英文版宣传资料对你来说应该不是个大问题，有什么不会的跟小唐和市场部的人多学学！”

文凌无计可施，只能打起精神回答：“徐总吩咐的事情我一定全力以赴！”字正腔圆，铿锵有力。

内心OS：又要加班，好累！

吃完领导画的大饼，再打一针鸡血，文菜鸟退回到门口，右手刚搭上门把手，她突然想到什么，两手用力揉了揉那双漂亮的杏眼，直至双眼发红，随后从裤兜里拿出一瓶眼药水，回头对顶头上司歉意一笑。

小徐总：“？”

“抱歉，徐总，耽误半分钟。我看安安姐每次都是哭着出去，我不想当个例外。”

文凌说罢，仰起头给左右两只眼睛都滴上眼药水，快速收起药水瓶捂着嘴巴拉开门往外迈出一大步又回头轻轻关上门。

小徐总：“……”

工作部分作者纯粹瞎编。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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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黑心领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