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流筝脸色顿然变冷,她坐在沙发上,抿了一口热水,直到握着杯子的指尖发热,蒋流筝才低低回应秘书,“知道了,你把蒋氏医疗上个月的研究数据调出来。”
秘书杵在门口没动,双手相互捏着,讪讪说着:“蒋氏医疗的数据要问过小顾总。”
蒋流筝瞬间抬眸,杯子晃一声清脆的响声,“顾席元?”
秘书点头一嗯,说道:“蒋董事长同意蒋氏医疗和顾家共同管理,您不在公司的这段时间,是由小顾总管理的。”
蒋流筝沉了沉心,抬头看着她,“好,你先出去吧,任何人来找我,都说我不在。”
等办公室的黑金色双开门一关,蒋流筝顿然泄了半边身子,她仰靠在沙发上,望着头顶的天花板,神情晦朔不明。
休息室里安放了一个小型浴池,蒋流筝看着水汽氤氲的池子,抬脚迈进去,热水瞬时淹没了她,侵入她的体肤,勾连她的脉搏,让蒋流筝的颤抖隐于无形。
她有些胆颤,她仿佛被一个巨大的迷雾笼罩,感受着雾气和水流一点点扼制心脉,堵塞呼吸,那种被水压淹没的窒息感,让她好像在一瞬间,触碰到死神,是热的,是湿漉漉的,是无形的......
蒋流筝一下,又从浴池中挣扎着浮出水面,她大口喘了几口气,心跳还在加速着,她抹了一把脸,瞬间清醒过来,但刚刚那一刹,她却看到宋泊的脸,宋泊的脸上混着血和汗,混着污泥和伤,他叫着她的名字,急切不安的呼唤着蒋流筝。
她想起那个荒凉的坟墓堆,想起那个狭窄的山缝里,想起宋泊那个带着颤抖和绝望的吻,蒋流筝抚了抚额,打开了一点儿纱窗,从顶楼看向外面的世界,视角是不一样的。
可蒋流筝眼底却突然怔了一下,因为她看到了彩虹。
看到了架在天边的彩虹桥,真美啊!
美的让她看到了向死而生的勇气,美的让她多想好好看遍这个世界,最好流浪到至死方休,美的让她觉得有点可惜。
可惜,这么美的彩虹,他却没在身边。
她拿过手机,拍了一张照片,又打开宋泊的微信,看着空空荡荡的页面,她扯唇,自嘲的笑了一下,又兀自退出界面,关掉手机。
蒋流筝从浴池里出来,披了浴毯,走向化妆镜处,又摸向左手边第一个抽屉里,她拧眉,又往里伸了伸手,后来干脆将整个抽屉大敞着,又将抽屉里的东西全拿出来,终于看全写在上面略带模糊的字母。
蒋流筝嗓子吞咽了一下,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了,她伸手摸了摸已经凝固的口红膏体,一下又缩回手,她呼吸停了一秒,随后,她立马换好衣服,高跟鞋铛铛铛的声音透露出蒋流筝的气愤。
从蒋氏到顾氏搁了三条街道,这时间足够让蒋流筝平息自己心中的愤怒,但当蒋流筝走到顾席元办公室前,意料之外的看到一个熟悉的人,蒋流筝定住了脚。
蒋流筝看着沈麦,看着她坐在顾席元的办公桌前,她瞬间松了一口气儿,但也,感到心碎。
路过的人纷纷来转头看过来,顾席元却等了五分钟之后才缓缓打开办公室的门,欢心叫她:“哟,大嫂?难得的贵客。”
他说着,又看了眼沈麦,“沈助理,给蒋总上茶。”
顾席元的办公室内放置了很多赛车模型,蒋流筝大略扫了一眼,坐在沙发上,她也不和顾席元废话,直接说道:“蒋氏医疗的研发结果给我一份。”
蒋氏医疗原本是蒋氏集团下新起的小项目,还未成什么大气候,蒋流筝之所以重视和在乎,是因为蒋氏医疗研究的靶向药专门针对她的病况。
她看着顾席元不吭声,坐在转椅上,手里把玩着赛车,厉声说道:“你插手蒋氏医疗的事情可以作罢,但你现在独揽着,算什么意思?”
“大嫂,你这么凶,我大哥知道么?”顾席元笑笑,“都是一家人,何必说两家话,再说了,一个女人做生意多累啊,你又有病,在家养着多好,干嘛还要操心这么多。”
蒋流筝嘴角抽了两下,她没想到顾席元也知道自己生病的事情,干脆也不再和他啰嗦,直接道:“既然你不给,那我就找顾铭之。”
她作势就要起身,却见顾席元一下收敛了笑意,“等等!我又没说不给,你着什么急?”
顾席元从座椅上起身,手掌心向下按住赛车模型,“这事儿是沈麦负责的,我让她给你,不过我还以为,你这次来是想找我要回沈麦呢,你别说,她还真是条好......狗。”
他说的话还真是......令人生厌!
蒋流筝缓闭上双眼,又乍然睁开,眼底发狠,她紧咬着后槽牙,端着茶杯的手晃荡,随即对准顾席元的那张嘴一泼,冷声道:“管好你的嘴!”
空荡荡的茶杯清脆的着落在茶几上,蒋流筝拿起包,看着顾席元一脸震惊,没回过神的表情,“听说茶叶去口臭,正好帮你洗洗嘴。”
沈麦推开门时,正好与蒋流筝相撞,她看着屋内被泼了一脸茶叶,气的嘴角抽筋的顾席元,问道:“顾总,还需要给她么?”
“你说呢!你的老东家,对你还真是不赖啊!”顾席元愤怒的慢悠悠的抽着纸巾,一点点擦着脸上的茶水,低低笑着:“你给她送去,让她看看自己的研究成果有多么失败。”
顾氏公司门口,蒋流筝扶着柱子,大口喘着气,想起刚刚那一幕,蒋流筝不禁攥紧了拳头,车子开到眼前,她正准备上车,却被人叫住。
“蒋总!”沈麦跑出来,刘海儿都乱飘着,她站在蒋流筝面前,保持着应有的距离,将手中的资料递给她,“这是蒋氏医疗的最终研究成果”,她顿了一下,接着道,“对不起,蒋总。”
蒋流筝没说话,却直接拿出手机,递给她一张图片,“这是你写的吧。”
白色的板子上用红色的口红写下的‘SOS’。
沈麦顿了一下,却向左一步挡了一下手机。
蒋流筝收了手机,扯笑说着:“不管你出于何种原因,但我希望你没做对不起我的事。”
被信任的人背刺的感觉真是槽糕透顶。
“蒋总,人往高处走,小顾总给的工资多一点,我急需用钱,所以,对不起了蒋总。”沈麦低着头,说着,“不过,蒋氏这么多优秀的员工,像李李,小张还有阿米以及周远......蒋氏一定会越来越好!”
蒋流筝扯唇笑了笑,“难为你记得”,说着,她开了车门,上车。
手里的资料被她一页页反复看过,靶向药的研究失败,几乎破灭了蒋流筝的最后一丝希望,她紧紧攥着手头的纸,司机忽然开口问她:“蒋总,是回公司还是回蒋家?”
蒋流筝抬头看见红绿灯处的岔路口,看着鲜艳的红色倒计时数字,宛如她生命的倒计时,蒋流筝话到嘴边却突然改了口,说道:“回蒋家吧。”
她或许该解决一些事情,总不能不明不白的死去。
蒋家在京州市的富人区,独门独栋的别苑,前后两开的花园,红色的双开铁门,上面挂着传统的金色辅首衔环,蒋流筝输了密码,直接推开一侧的门,沿着被日暮洒落的板砖,走进那栋亮起灯光的房子。
她站在落地窗外,正好能看清里面客厅的状况,父亲在读晚报,何晓丽给他端去水果,亮堂的灯光照耀着他们二人,显得格外和谐与安宁,仿佛蒋流筝才是一个多余的人。
她想起那张被她撕下来的话,‘明灯三千盏,照亮晚归之人回家的路’......可独独家中这盏灯,却早已在10岁那一年,熄灭了。
父亲成了别人的父亲,她却成了被遗弃的流浪儿。
夏日温暖的风吹过她的发梢,蒋流筝还能记得十岁的自己么?还会记得十岁那年的夏日,烈火灼烧,戒尺打在肉上的滋味么?
她不记得了,也不想记得了,太痛苦了。
万幸的是,她有一个好哥哥,所以,她没有走向逆途,而是拼了命的学习,一张张奖状,一次次表扬,每次学年大会开学典礼以及各种晚会,蒋流筝都会是最闪耀的那朵玫瑰,只是因为,只有这样,父亲或许才能够看到她。
而现在,蒋流筝站在落地窗外面,只要她再往前走两步,就可以轻而易举的打开家门,走进去,和她们说声“我回来了”。
蒋流筝低了低头,她似乎不想打破那样的宁静,索性,她转了身,沿着来时的路往回走。
“既然回来了,怎么不进来?”
蒋怀松的声音突然出现,让蒋流筝的脚步一怔,她慢慢转身,直至看见门口站着的父亲,蒋流筝垂了垂眼睫,双手握着包柄又紧了一下,低低叫了声,“爸”。
“嗯,抓紧进来,洗手吃饭”,蒋怀松给她敞开了门,转身走回去,对何晓丽说道,“把菜热热,先给她盛碗粥。”
蒋流筝坐在餐桌旁,暗暗的打量着何晓丽,她还是挽着头发,穿着一条鹅黄色雪纺裙,浑身上下没戴多贵重的配饰,唯一一个还是她无名指上的素圈,听说是蒋怀松第一次送给她的礼物。
简单温柔,让人看不出一点儿野心和乌七八糟的坏心思,反而,她现在笑着忙活着,殷切的给蒋流筝端来一碗红豆粥,还顺带帮她吹了吹,甚至连碗勺都是用的她最喜欢的那套,蒋流筝接过来,只紧缩了一下眼睑,音色如常,道了声“谢谢。”
她最喜欢的便是红豆,关于红豆的一切她都喜欢。
她兀自低头慢慢吃着,何晓丽做饭的手艺不错,尤其是煲汤的手艺,不仅抓住了蒋怀松的胃,就连她,都快要被她给征服。
“你这段时间干什么去了?消息不回,搞失踪是吧?还是林珍告诉我你去国外了,我才知道!公司也不管,你还真觉得蒋氏是你的了是吧,干什么谈什么合作连给我说都不说!”蒋怀松一口气说了很多,蒋流筝却没听进几句,只感到他怒气冲天。
“行了,孩子刚回家,你少说几句。”何晓丽劝说着。
“我教育我女儿,你别管。”蒋怀松皱眉,接着道:“你走的这段时间,蒋氏医疗你大嫂和铭之接手了,虽然是块小肉,但好歹林珍这些年对蒋家的事情也算上心,给她就给她了,但当务之急你先把重心放在新能源上,顾家那小儿子不是省油的灯,一下子抢走了和安能集团的新能源汽车项目,你得重视起来。”
蒋流筝点点头,喝粥的动作极其缓慢。
只听蒋怀松说着:“还有,听说你助理辞职了?给你说过多少次,别太相信人,她之后去了哪儿,做了什么,你让人打听了么?”
蒋流筝抬了抬头,“去了顾席元身边。”
但忽然间,蒋流筝喝粥的勺子举在半空,她突然想起沈麦的话。
李李,小张还有阿米以及周远......
可公司有叫周远的人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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