模拟日光从窗户里撒进来，是晚霞的颜色。晚饭的时候，三张椅子破天荒地坐满了人。

但人多反而话少了，餐桌上出奇安静 ，刘启甚至没有找茬吵架，气氛和谐得有些诡异。

“巧克力味，听说新出了巧克力味。”韩朵朵突然说。

“哦。”刘启漫不经心地回答。

王磊站起来，从柜子顶上抽出一包蚯蚓干：“我今天看见了。现在吃么？”

另外两个人显然是愣了一下，像是被王磊突如其来的平易近人所震慑——他平时总像是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场，仿佛并不喜欢跟人类说话。

王磊直接撕开了包装，给每个人碗里放了一把，自顾自又坐下了：“吃吧，听说味道还不错。”

兄妹俩迅速交换了一个眼神，脸上分明写着：这人今天哪里不对。

“快吃吧，吃完我有事要说。”王磊补充道。

刘启莫名地紧张起来。

吃完饭，韩朵朵收了桌子，气定神闲地一指：“你俩，洗碗。”她掏出几本书摊在桌上，每一本都厚得像能砸死人。刘启看了看封面：《原子核理论》、《标准模型与中微子物理》……他认命了。朵朵很快要实习了，但她并不想去食物工厂或者补给站，而是铁了心地要去发动机控制中心。有些东西老师都讲不明白，她就缠着学历最高的李一一问东问西，直接导致工程师多头发又多掉了几根。

他抱着一摞碗往厨房走，王磊二话没说跟着也去了，倒是把他吓了一跳：“卧槽……这位先生您有事吗？”

“洗碗。”王磊说。他无辜地睁大眼睛，眼神里几分俏皮几分天真，刘启快要心悸了。

厨房太窄了，根本容不下两个人高马大的男人同时站在里面，但刘启没赶人，王磊也没走。刘启洗碗他就看着，水流声哗哗地响，谁也没说话。

韩朵朵突然在外面尖叫起来：“啊！户口！！！”

两个人一前一后冲出去，正好撞上从卧室里狂奔出来的韩朵朵。

她手里举着个银色的东西大喊大叫，脸蛋红红地，眼角眉梢都是开心：“户口！这是什么！这是什么！！！啊啊啊啊啊！！！发动机！！”

“是个灯啦，”刘启擦擦手，抢过那个东西摆弄了一下，伸手按动了底部的一个开关，一道蓝色的光柱从喷□□出来，“我做的，怎么样？你哥手艺不错吧。”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韩朵朵话都不会说了，蹦起来直接挂在刘启脖子上，“哥你简直是个天才！”

一个行星发动机的模型，金属材质，边边角角和焊接处都打磨得光滑细致，该有的细节一丝不苟，入口处还刻着小小的字：BEIJING 03。

刘启手里托着它，像真的有一座行星发动机在他手里。

“抱够了没，快给我下来，拿走拿走，看你的书去……”

韩朵朵跳下来，像个小疯子一样地跑回屋里打滚，刘启举着灯笑：“喂，还要不要啦？”

“要！！！”

王磊也忍不住笑了，刘启也真是个天才，居然想到要做这种东西送小姑娘，更天才的是，居然还被他做出来了。

“做得挺不错，”王磊说，“像模像样的。”

“那当然了，我可是天才。”

“充电的？”

“嗯，”刘启回答，“而且亮度可调。一共有7个小灯泡，开一个可以当小夜灯，开7个能当闪光弹。”

“亏你想得出来……”王磊说，声音里都是笑意。

“哇你笑了你居然笑了，看来你今天心情真的很好。”

王磊忽然想起什么来又不笑了，恢复了一张臭脸。“差点忘了，”他掏出一个小盒子来递给刘启，“这个给你，还有朵朵。”

“哦？怎么回事？今天是什么日子啊……”刘启说着接过来，打开盒子的那一刻，他脸上的笑容也消失了。

里面是一枚防护服姓名牌，全球通用的制式，普普通通毫不起眼，但上面刻着的名字让刘启眼眶一热。

韩子昂。

“现在很少有队伍会去上海，所以我花了不少时间才托到人。我本来想等什么时候自己去的，这样更好一点……但联合政府有个金属回收计划，我怕物探队一去就更没机会了。”王磊慢慢地说，刘启把那一小块金属握在手心里，张开手臂紧紧抱住了他。王磊又说：“这个是在电梯井底部找到的，应该是之前就掉在那儿，你知道的，楼塌了……对不起。”

刘启把脖子挂在他肩膀上，使劲儿摇头，几点热热的东西落在他肩上，好重——重得像火石。

王磊拍拍他的背，接着说：“把它放到公墓去吧，叫上朵朵一起。”

“嗯，明天就去。”

“我能一起去吗？如果不介意的话。”

刘启愣了一下，又使劲点头：“好，你也一起，说定了。”

“最后一个问题。你抱够了没？”

“没有。”刘启斩钉截铁地回答。

韩朵朵挠挠头，算了，假装没看见吧。

那天王磊关了灯准备躺下，突然发现自己床头也有一道蓝光。他一下跳了起来，抓过灯开门冲了出去——这兄妹俩居然一左一右地靠在门口等他。

“惊喜吧？”刘启说，“这种东西，当然要每人一个。”

韩朵朵拿过他手里的灯掂量了一下：“杭州一号么？这个比我的还小，我平衡了。”

两人甚至伸出拳头碰了一下。王磊：？？？

“哦，我的是杭州一号，你的是北京三号，”他指指刘启，“那你的呢？”

“苏拉威西三号。”刘启眨眨眼，一脸得意，“睡觉睡觉，明天还要上班呢……”

那天晚上王磊梦见很多东西，他梦见他曾经生活过的杭州——地上那个，车水马龙、西湖十景，都笼罩在一片蓝光里；他梦见地球，无数发动机的蓝色光芒像是无数条蓝色缎带；他梦见他救过和没救活的所有地方；他梦见妻子牵着女儿回头看他，依然年轻的妻子和已经长大的女儿像是两姐妹，她们挥手向他告别，然后慢慢走远；他梦见那片无边无际的冰原，他一个人漫无目的地走着，回头的时候刘启站在一片蓝光里向他伸出手。

他惊醒的时候，刘启送他的发动机小夜灯温柔地照亮他的眼睛。

这不是梦境，这件事情真真切切发生过——那束光照着他从上海到到苏拉威西又到这里，并且以后也会照亮他的夜晚。

真好，时至今日，他又找到了他的光。

End.

标题改动自米津玄师《Lemon》歌词。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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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时至今日你就是我的光 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