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九很喜欢牛大的菜饼,一个接一个,“事情还没完呢,明天啊,我还得带着崔花去立女户。现在她和离回家,崔叔准备把铺子直接交给她管。将来呢,招个上门的女婿,寻个能忍得了崔花臭脾气的人。”
他特意转头告诉屠青,“对了,这事交给姬媒婆了,哈哈,我告诉你,姬媒婆拍了胸脯保证,至少也得找个你这样的。”
他拍拍屠青的肩膀,“让你别得罪媒人吧,你看看,现在姬媒婆要把你说给崔花,看你怎么办。”
此话惹的其他三人大笑不已。
屠青气急,“该死的老鸡婆,又拿我说事。”
佘有财扑在桌子上哈哈大笑,饭都吞不下去了,“你说说你,现在县里但凡有个脾气不好的、长的难看的、身体有残缺的……姬媒婆都要和人打包票,说至少也得是你这个标准。死兔子,你可惨了,将来这些姑娘们要是上了年纪还没嫁出去,你小心走街上被人抢亲哈哈哈……”
烛火摇曳,直到夜深,众人才散去。
牛大家门口挖了一条小土沟,栽种了一条长长的植物带,夜里走过他家,要点灯注意脚下,莫伤到他的花草。
侯九最先告别,步子踉跄,“我先走了啊,明天轮到我巡街,可不能喝醉了耽误事,呃……”
打个酒嗝,差点一脑袋扎进牛大家门口的土沟。
佘有财没打伞,他喜欢水,热爱阴暗潮湿的感觉。夜深人静,又是一场大雨,正是适合他出行的好天气。
身份彻底暴露,在路蕴面前也没掩饰的必要。大雨中,雨水没能在他身上留下一点痕迹,很丝滑的从头滑到地面。
他朝路蕴的铺子看了眼,“今夜你有客,我们明天再聊。”
有客?
人没出门,瓜子先至,屠青歪着脑袋往路蕴门口一伸,瓜子壳像砸到了什么,没直接落地,反而在空气里弹了一下,才飞出去。
漆黑的人影还在滴水,着实把屠青吓一跳,“妈呀,什么玩意儿?”
“大半夜做人家门口一声不吭,这是在吓唬谁呢?”他边拍胸口边说,“我可告诉你,这条街上每家每户都喜欢碰瓷,你搁这儿坐着,保不齐吓到谁,往地上一躺,你浑身长满嘴,那都得给我把银子赔出来。”
“年纪轻轻的小伙子,脑袋不大清楚。这家店边上住着的老鸡婆就是碰瓷狂人,你可给我小心着点吧。”醉酒迷糊还不忘拉踩一下姬媒婆。
屠青打着伞,一蹦,直接蹦到了他家里。
路蕴嘴角一抽,这些人,身份暴露之后,确实过分了点。
“我知道你们不是人,但这附近还有其他街坊,是不是得注意点?人,是不可能一蹦,蹦过一条街,直接蹦到家的。”
牛大擦桌子的动作没停,“十二县住的人不多,其他几条街上倒是住着人,我们这条街,根本没住人。左右都是妖怪,不必在意。”
他想起了一件事,交代路蕴,“哦,对了,我一直忘了给你说来着。咱这条街上住的都是妖怪,之前以为你是普通人,大家都比较收敛。不过你看你现在的样子,又是半夜收妖,门前隔三差五又坐着个鬼,大家也知道你怎么回事了,以后要是看到些不正常的事,你当看不见就好。还当他们是正常人,别把人看做妖怪。他们乐得当个睁眼瞎,你也别活的太明白,莫管他家闲事。”
家就在隔壁,路蕴却从未如此刻一般,觉得两步路如此漫长。
恍惚间,她好像听到了一群妖怪在小声议论。
“牛老大今天请凡人吃饭啦,和几位老大一起吃饭,以后也可以不把她当人了吧?”
“嘘,人家是不是人关你屁事?”
“以后用不着这么小心翼翼了吧?看她门口坐的鬼,比我们吓人多了。我们要是一不小心露出原型,应该不会把她吓死吧。”
“肯定吓不死,我听说她还去大小剑山溜达一圈,山里那么多长的难看的妖怪都没把她吓死,我们这么美,能吓死她?”
“我可害怕了,之前有个凡人被吓死,人命债都算到那妖怪头上。历劫的时候,被雷劈的那叫一个惨!”
“……”
一条街灯光数盏,每一盏灯下,都住了一户妖怪人家。
路蕴撑伞回到门前,遇见了一尊格外萧瑟落寞的身影。
雨夜下的灵魂,嚣张且疲惫。
他孤独的坐在门前,仿佛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一层厚厚的无形的结界,阻隔了他和人间烟火。
雨水打湿他的灵魂,衣裳头发紧紧贴在脸上、身体上,明明应该是狼狈不堪的样貌,却硬生生显露出一股子桀骜不屈,以及令人控制不住的敬仰。
……?
打湿他的灵魂?
怎么做到的?
能找到路蕴的,都是需要改命的灵魂,灵体,为何会被雨水打湿?
“你要不要,进来坐坐?”
回答路蕴的是一张无奈的脸,长叹一口气,什么都没说,拖着长长的一条水渍,走进店里。
谁都没有说话,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尴尬的氛围。
还是路蕴率先打破僵局,“你想说你的故事,还是直接告诉我,我应该如何帮你改命。”
只听那灵魂再次长叹。
她能感受到他的寂寞。
“我是万界最强武神,我想作为一个普通人活一辈子。”他背对着路蕴,气质其实挺孤独桀骜,就是夜深人静,烛火晦暗,于是气氛变得诡异,以及有一点点做作。
路蕴顺手烧起炉子,准备泡茶。
死鬼察觉到她的动作,皱眉道,“你好像一点都不想听听我的人生。”
他作为万界最强武神的人生,不值得一听吗?
路蕴:“你的人生和我毫无关系,我也漠不关心。我要想知道,命书有写,我看书挺快,至少比你说的快些。”
死鬼话里带了一丝怒火,“那你为什么还让我说我的故事?”
路蕴盯着茶炉的眼神一错不错,“客气一下。还有,比较担心你很想说,所以我善解人意,给个机会让你说。”
死鬼深吸一口气,平复他暴躁的内心,“我能平静的生活下去吗?”
路蕴抬头,看他的眼神带了点古怪,“这得看个人的选择,我的生活一直都挺平静,当然,十二县也不少活的波澜壮阔跌宕起伏的。”
比如说崔叔家的崔花,本来是个老老实实嫁人生子安稳一生的命,瞧瞧现在多一波三折峰回路转。
十二杂货铺消失一个死鬼,在十二县外的十里林,多了一位樵夫。
大清早姬媒婆就笑眯眯等在门口,路蕴一开门,她立刻侧身进屋,还帮路蕴一起把大门打开。
“你家昨天来了个汉子。”
“你怎知道?”姬媒婆随口一问,路蕴也随口一答。
“我是你邻居,你家来人我能不知道?”她手肘怼了一下路蕴。
这一下,让路蕴一顿,疯狂转动大脑,思考姬媒婆是何意?
几瞬之后,她果断否认:“我没有偷人!”
闻言,姬媒婆一脸一言难尽,“我知道你没有偷人。我是个媒婆,你要是偷人,我也不会上你家的门,没生意不是?”
路蕴松了口气,“那就好。”
“你可知那汉子去了何处?”姬媒婆问,“我知道人是你安排走的,命书你改了,找个去处,不算难事。”
“你想给自己寻个汉子过日子?”路蕴看她的眼神格外古怪。
婆婆,您的年纪有点大了。
姬媒婆脸色一黑,“小姑娘家家的,尽说胡话!十二县新来个身体强壮的汉子,我作为方圆五十里最有名的媒婆,不把人情况打听清楚,不是砸自己的招牌?”
原来如此。
路蕴坦然告知,“他打算当个樵夫,人就在城外十里林。”
姬媒婆眼珠子一转,嘟囔道:“城外十里林,胡大力的地盘,不好下手,得想个法子把人弄回来……”
她拉着路蕴坐下,给她扇风,讨好道,“路老板,给我说说汉子是个什么样的人物呗,我也好给他寻摸寻摸,配个怎样的婆娘合适。”
路蕴知道姬媒婆是十二生肖里的鸡,想了想,也没瞒着,如实以告。
她总结道:“是某个大宇宙的万界最强武神,他想当樵夫,哦,叫于樵,身体强壮,长的不赖……气质……”
别的不好说,“吸引大姑娘小媳妇儿还是很不错的!”
姬媒婆闻言大喜过望,拍手笑道,“我就知道来路老板店里的是个大人物,哎哟哟,武神要是配给我们十二县的姑娘,那可真真是……吼吼吼”
姬媒婆笑的合不拢嘴,仿佛已经预见到给某家说了个大好女婿,人家给了她厚厚的红包。
“你看,我把人说给县西口宗家的姑娘如何?”她瞬间在心里选好了人。
县西口宗家?
路蕴困惑,据她所知,县西口的宗家,只有一个闺女……
想到姑娘的情况,路蕴嘴角一抽,“您说的,该不会是那位文能和朱大肚对骂吵的三条街不得安宁,武能和胡大力一比高低徒手扛起四袋沙的宗姑娘吧?”
“不错!”
“就是她!”
“路老板,你觉得如何呀?”姬媒婆一脸期待。
路蕴不忍打击她的自信,同时也认为于樵并不喜欢这么威武的姑娘,只好委婉道:“姬媒婆您老选的,自然是最好的。”
姬媒婆满意一笑,深以为然。
她十二县牵媒数百年,自然选的人都是极对的。
笑意才在脸上挂了不到三息,嘲讽的大笑声伴随瓜子皮掉落在地的声音同时出现。
屠青毫不掩饰的大笑嘲讽,“老鸡婆,你搭的媒,十桩有九桩都是错的,还有一桩能成为旷世惨案。你这是造孽造多了真把造孽当行善积德了?”
姬媒婆怒不可遏,拍案而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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