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哟，你们一二班就是潇洒呀，瞅瞅，这晚自习的，不待在教室里老老实实学习，跑操场上瞎遛跶。是不是觉得自己今天考得好，得意忘形，尾巴翘上天了？不对呀，成绩哪有这么快出来？难道你们俩未卜先知？还是说你们马老师——”

黑风怪一如既往开了个长篇大论的头儿，却突然话锋一转，“等等，你们手上拿的什么？”

吕鹏飞已经趁黑风怪说话的时候，悄悄把两个空瓶子顺进了垃圾筒，此时连忙摆手：“没什么没什么，就是晚饭去晚了，没吃饱，去小卖部买了点吃的。”

马老师特意交待过，春游虽然是校长批准的，但明天临出发前，最好不要让教导主任知道，不然春游活动很有可能会泡汤。

教导主任探头瞧了瞧，疑惑道：“你们今天4点半就考完试了，苏晓你往常吃饭最积极，今天为什么会吃饭晚？”

“这不快联赛了嘛，练了会儿球。”苏晓只得顺着话往下编。

“联赛！又是联赛！我最烦你们踢足球了！踢球有什么用？除了耽误学习，屁用没有！”教导主任神情忿忿，“别以为你们有高副校长撑腰，我早晚说服校长把你们这球队取消了……”

“对对对，是是是。主任我们这些吃的不能拎进教室吧？”吕鹏飞赶紧转移话题。

“当然不能！让我逮着你们在课堂上吃零食——”

“不敢不敢，我们这就放宿舍去，然后赶紧滚去教室学习。”吕鹏飞笑嘻嘻说着，扯起苏晓胳膊，一溜烟往宿舍方向跑。

身后黑风怪气急败坏：“哎，我还没说完呢……”

转过楼角，苏晓擦了把不存在的汗，唏嘘道：“KAO，得亏我大班长机灵，不然又得被黑风怪训半天。”

“低调低调。咱还是赶紧放下东西回教室吧，别又被他堵在儿。”

两人嘻嘻哈哈进了男生宿舍楼。

第二天的早操、早自习，往常比较散漫的高一二班，居然没有一个迟到早退的，更不用说缺席了。个顶个都听话乖巧，只怕教导主任见了都眉开眼笑。

谁知教导主任却负了众望，没抓到一个违犯纪律的学生。

黑风怪一脸的怀疑神色，就差脑门上贴个“我是侦探”的纸条，下操时逮谁问谁：“你们班这是集体抽风了？”

但每一个被拦住的学生都是一问三不知，连最胆小的女生也是红着脸摇头：“我不知道啊。”

问了半天没结果，教导主任只好作罢，临走还不忘回头恨恨瞅了一眼一二班的教室，那眼神就像是说：“我倒要看看你们这次模考有多能！”

上午第二节课是英语，马老师腋下夹着一厚沓卷子，提前两分钟走进教室。

见他面色绷得很紧， 40几个孩子溜溜跟着早早结束了课间。

吕鹏飞配合得起身去关上教室后门。

马深行合上前门的一瞬间，整个教室鸦雀无声，所有的眼睛都巴巴望向讲台，像是都在等待判决一样。

“我先说好，等下谁的声音大，谁自觉主动下午留下来自习啊。”

话没说完，马深行脸上便绽开了笑容。底下一众学生站起的，伸胳膊的，互相击掌的，纷纷压抑着声音、捂着嘴巴叫好。

这样说，等于赤祼祼地表明了，他们这次模考成绩很好。

马深行笑着伸手虚往下压压：“行了行了，别真把朱主任引来，你们就谁也别想美梦了。”

前排一个学生悄声问：“马老师，您也怕教导主任呀？”

“我是当然不怕了。”马深行抬眼扫了一遍教室，然后幽幽道，“不过，你们在座的哪一个，敢说不怕站着被唠叨上半个多小时？”

教室里响起一阵低低的笑声。

马深行也不等他们笑完，伸手翻开卷子，把早已分好的四摞分别放在第一排的四张桌上：“找出自己的，再往后传。”

很快就听到一片吸气声，间或夹杂着“哇~”“啊~”之类的声音。

马深行只含笑望着众人，直到所有人都找到了自己的卷子，这才又开口道：

“这次模考，我们班英语成绩不错，平均分数年级第一。但是——”马深行及时制止住教室里差点爆发的欢呼，“低调低调。但是，你们也不能偏科偏得太厉害，真把刘老师气着了，回头换朱主任来教你们数学，那可就有你们好受的了。”

底下几个女生捂着嘴吃吃笑起来，有男生伸着舌头缩缩脖子。

却听于小平不高不低的声音响起：“刘老师哪舍得把咱们的梁学委拱手让人。”

教室里一阵附和声：“就是就是。”

马深行脸上笑意更浓：“好了不闹了，现在开始讲卷子。”

上午第四节课下课铃一响，姜老师就带着A队鱼贯下楼，骑上自行车先行出发了。马深行则领着在楼下集合的B队到校门口去乘大巴车。

几个男生刚把提前买好的食物饮料放上车，眼尖的女生就看到教导主任小跑着过来，赶忙悄声示警：“黑风怪！”

马深行低声向梁建锋吩咐几句，转身去迎朱勇：“哟慢点主任，您这是要去哪儿？”

“我不去哪儿！我倒是要问问你们这是打算去哪儿？”

教导主任喘着粗气停下步子。大巴车恰在此时启动了往前开去。

教导主任一见，忙往前两步，伸手指着大巴的方向：“哎哎哎——”

“啊？怎么校长没跟您说吗？”马深行拦着朱勇，故作惊讶，“孩子们这次模考成绩很好，校长特批他们出去郊游半天，郊游完正好回家过周末。”

“你们，你们——”朱勇气儿还没喘匀。

“不说了啊主任，没时间了，晚上回来跟您解释。”马深行说着，转身就跑向停在几百米外的大巴车。

朱勇气得直跺脚，却又无可奈何。

学生们正在车隔窗向后看，见到这一幕，不由哄然大笑。

A队此时已经骑行至全程三分之一处，吕鹏飞和韩云翎在前面带路，一路骑，一路唱，林雨菡在后面紧紧跟着。

在他们身后，是30几个骑着自行车的少年男女，他们多是走读的学生，背上都背着个鼓鼓囊囊的背包，个个脸上意气风发，神采飞扬。

身形略有些胖的姜老师跟在队伍后面，一会儿喊一句“XXX别骑进沟里”，一会儿又叫一声“XX骑慢点别摔了”，还不忘叫身后的同学快些跟上队伍……

这一路人马，喧杂却不乱，都是规规矩矩靠右骑着。

距离樱桃谷还有一两百米的时候，大巴从后面赶了上来。马深行探出脑袋招呼：

“姜老师，我先带孩子们过去卸东西支摊子啊，你们慢慢骑。”

车上车下的少年们都互相招着手，叫着“一会儿见”。

昨天桃林里的小事件，让林雨菡一路上都没离开吕鹏飞三米远，甚至整个野餐过程，也都没好好放开玩。

可吕鹏飞并没有察觉到。他在樱桃谷玩得超开心。

而作为班里的“八卦天后”的王晶晶似乎看出点什么，跑去问林雨菡为什么吴恒没来。

一旁的吕鹏飞刚好听到，却也没在意。

晴日当空，云淡风轻，一帮少年男女睬着满地的樱桃落花，欢声笑语，好不热闹，不知谁起了个头，那支人人都张口就来的旋律便荡漾到了山坡顶上：

“又是一年三月三

风筝飞满天

牵着我的思念和梦幻

走回到童年

……”

歌声中，两位老师把花了小半个月工资买的羊肉串摆上了借来的烤炉，又让几个高壮的男生搬出几箱北冰洋，开始分发。

“马老师，姜老师，您二位这次可是破费了呀，听洛新的老板说，光这四百串羊肉就得不少钱吧？”

王晶晶不亏是小灵通，不但洞悉出处，连数字都拿捏得分毫不差。

“就这些，还不够他们这帮臭小子塞牙缝呢，图个热闹罢了。”马深行一边翻肉串，一边笑着看向不远处正玩闹的男生们。

吕鹏飞果然起到了带头班长的作用，带着几个狐朋狗友，追逐打闹，爬上跳下。

只见他时而跑去远处帮女生放风筝，时而又蹿回来帮老师烤会儿肉串，还不忘去截一把别人正在玩的飞盘。

就差折了花期刚过的樱桃枝，跟苏晓他们拿来当对仗武器。

一整个下午，脸上的笑容就没消失过。

近百个少男少女散在樱桃谷里，歌声、笑声、嘻闹声满天飞。

任谁身处其中，都会被感染。

擅长摄影的韩云翎，拿着马老师的相机，满山谷跑着，各种抓拍。

马深行全程乐呵呵地，看着自己这帮撒了欢儿的小猴子们愉快地玩耍，完全不理姜老师明里暗里的旁敲侧击：

“哎呀怎么爬那么高！摔下来怎么办！”

“你看你看，又闹到地上去了！”

“他们跑那么远别出什么岔子！你也不管管！”

“没事，鹏飞是个有数的孩子。”马深行一边举着烤肉串递给围过来的女生，一边问姜老师，“看他们青春快乐的样子，你不喜欢？”

“太闹腾了！我可受不了！”姜老师连连摇头，脸上却也满是笑意。

十六七岁，正是恣意玩闹的年纪，稍一不注意，就会如脱缰的野马一般。

附近的职高就颇不安宁，今天传出打群架导致学生重伤住院的新闻；明天又传出社会小混混寻衅滋事的消息，说什么天天堵漂亮女学生……不一而足。

不过这些在校风严谨的清水一高倒是极为少见，尤其是一二班。

表面上看着马深行很放任自己的学生，但他有自己的方法，多以朋友的身份和这帮捣蛋少年沟通交流。

一来二去，反倒一二班成了高一年级学风最好的典范。

站上山坡最高处，吕鹏飞搂着苏晓肩膀，跟旁边的于小平和王铎笑闹着。

有那么一会儿，他心里想着，要是能把师哥从书山题海里拉出来玩半天，该有多好！

嗯，等今年高考结束，还可以约上海文英和吕栋，一起玩他个天昏地暗。

吕栋是吕鹏飞堂哥，他们的爷爷是兄弟，家中排行老二，被吕鹏飞唤作“二哥”。

本来两人关系也并不很近，只因吕栋和秦天成同班，又同在校足球队，一来而去，渐渐就混熟了。

欢乐的时光总是转瞬即逝。

大家听到说该返程的时候，几乎每个人的脸上，都露出一抹遗憾。

几个女生开始撒娇：“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就让我们再玩一小会儿嘛。”

马老师抬腕看看手表，无奈抿嘴：“再晚就得摸黑回家了，我和姜老师可是分身乏术，送不了你们这么多人。况且，还有不少同学要去赶公交车呢。放心吧，只要你们一直表现好，以后有得是机会。”

女生们瘪着嘴，转身去帮着男生收拾东西、拣垃圾。

B队先离开的时候，王晶晶落在最后，对推着自行车的林雨菡说：“你和班长是不是约好了一起骑自行车的呀？”

说完，王晶晶挤挤眼睛，翩然登上大巴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