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有两个警察上门,想要了解一下当日的情况,找到了林苘。
年轻小警察,穿着制服,一板一眼,开门见山就问林苘,有没有见过未婚夫的情妇。
林苘看了何姐一眼,何姐道:“我去准备茶点。”
林苘老实回答:“没有。”
“可你在清明时候去过扬州对吗?”
林苘依旧道:“没错。”
“你去扬州做什么?”
林苘:“这是我林家的私事,如果与案情无关,我可以拒绝回答。”
“这是公事,死者也在扬州生活,你去的时候她也在扬州。”
“那又和我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你有没有见过她?”
林苘笑,“我为什么要见她?”
“你当天还去了一家茶馆对吗?”
林苘:“难道我那天在茶馆里喝了什么茶也要告诉你?”
小警察觉得她不配合工作,正想提点她,其中一人就接到一通电话。
林苘看他神色慌张,又几番回头欲与林苘继续对话,就在反复犹豫间,电话里的声音似乎更加厉害,小警察挂了电话,看了林苘一眼,又拉起身边的同事:“今天我们队里有事,下次会再找你了解情况的。”
林苘:“随时欢迎。”
何姐从厨房出来,刚端了茶点,人就走了。
何姐:“刚给太太去了电话,应该不会再来了。”
胡家儿子手术结束后在ICU里躺了两天,还是没熬住去了,他的情人还没送到医院在路上就已经不治身亡。
前天还是红事,转眼变成了白喜。
林苘身份尴尬,可丧礼当日还是以胡家儿媳的身份出席。胡太太哭昏在现场,林苘搀着她去一旁歇息。她年弱周姜五岁,一夜白发。握着林苘的手,眼泪止不住往下落。
林苘拿着纸巾为她细细擦拭,“您想开些,起码弟弟还在。为了他,您也要振作起来。”
胡太太看着林苘手上还戴着戒指,她摸上去,哭腔渐起:“好孩子,难为你了。”
有几个年轻女人走来她们这处,一股香水味儿闻得林苘反胃。她最讨厌浓香,刺激的她忍不住要干呕。
她拿出纸巾,捂着嘴,做了个手势去向卫生间。胡太太看着她的动作,也不顾脸上挂着泪,直勾勾地望着。
林苘在洗手间里一阵干呕,有几个女士认出她,递上来一瓶水。
林苘谢过,整理好后又出了门。
几个女人却在林苘走后,窃窃私语,“你说他们家怎么这么倒霉啊,听说之前要嫁的那个男的,临阵悔婚,周家都把他们老爷子的势力用上了,那男的就是找不着了。听说最后为了让他们家消气,不知道赔了多少。这一回更惨,人都死了。”
“快别瞎说,你这是在陵州不是在其他地方,说多了再把人得罪了。人家什么来头,不是咱们这样的惹得起的。”
“还以为有了这么个老板娘撑腰,以后咱们底下的跟着吃香的喝辣的,没想到竹篮打水一场空,太子爷还赔进去了,安安心心当个社畜算了。”
周姜正陪着林俞民,她透过众人一眼锁定住林苘,林苘没有回避,只是捂着嘴,略点了头。
林俞民先走一步,丧事结束,周姜的车在前,林苘的车子在后,两个人先后进了林苘的小别墅。
林苘刚进门,人还没站稳,就结结实实挨了周姜迎面的一巴掌,扇的她耳边的吊坠叮当作响。
何姐从厨房里出来,看到周姜一脸怒气。林苘就站在对面,不发一言,低着头不讲话。
周姜背对何姐吩咐她下去,何姐看着林苘,红色巴掌印挂在脸上,极其醒目。
何姐不敢多待,回了自己的房间。周姜把包扔在桌上,转头坐在了沙发上,正襟危坐。
林苘跟在她后头,立在旁侧。
周姜:“清明那日你去哪了?”
?林苘低头回话:“那日天冷,扫了墓出来就去喝了杯茶,哪也没去。” 她话讲的简单,只是隐约听出一丝委屈的声调。
周姜仔细打量她,林苘没有局促不安,如平常一般,周姜看不清她到底是什么用意?
她继续道:“你不要和我耍什么花招,那家茶馆的老板不就是你的旧相识,你利用她去替你找那小三,是不是?”
林苘不言,周姜抬高了声调,“你想着他们俩的事情捅出来了,你就能一走了之,是不是?”
林苘抬眼看她,眼里含泪:“我为什么要做这样不讨好的事情,我去找她,让她去杀人,然后我做个寡妇,难道不还是要继续再嫁一个人?何况您明白,我走不走得了,都是您说了算,我怎么会做这么蠢的事情?”
周姜冷笑一声,“我看你不蠢,你才精明得很。你是看上了哪家的高枝,想要借机攀一下,好甩了我。这次警察找上门,也是个不懂事儿的,我们家的门也敢登,他是嫌这位置太好进了。”
林苘略顿了顿,轻轻开口:“那日在茶馆,我的确耽搁了些。老板娘是我的旧相识不错,可也是因为这个,那天茶馆里来了一群不三不四的人,她一个女流之辈对付不了,我才帮着出了个头。我是一步也没有出过茶馆,老刘一直跟在我旁边,他很清楚发生了什么。”
她这番话说的又轻又慢,还略带卡顿。
周姜表情还是冷,转着手上的镯子。隔了会儿,叫了声何姐。何姐没听见,周姜拍着扶手大骂一句,“何姐,耳朵聋了怎么?年纪大了,脑子不好使,耳朵也这么快就不行了?”
何姐忙从里间出来,眼皮子耷拉,不敢抬头多看,刚要应声,周姜道:“给我倒杯水,要温的。”
何姐应声下去,如蒙大赦。
林苘还立在她跟前,话都没多说一句。何姐水来的很快,周姜一口气喝了个干净。把杯子撂在桌上,好大的声响。
她半靠在扶手上,“我再警告你一遍,不要在我这儿想要翻出什么花样来。你就是喝过狼奶,吃过狐狸肉,我也能一眼瞧出你是个什么王八羔子。我摸枪的时候你那个妈都还不知道在哪个肚皮里头呆着呢?这件事还没完,账先挂着,你要是接下来把胡家的盘子给我接下来,我既往不咎。要是没有,咱们就新账旧账一起结。”
林苘还是保持着刚才的姿态,恭恭敬敬地鞠了一躬,“林苘听见了。”
周姜不耐烦她,看了一眼何姐,“今天她的燕窝做了吗?”
何姐: “早上的吃过了,还差晚上的一盅。”
周姜嗯了一声,拿起手包要走,人到门口,开口道:“明天是胡家私人宴,老刘明天来接你,你跟着我一起去。”
林苘走到门口,替她拿包,伺候她穿鞋,“明早八点?”
“九点在家等着,吃了燕窝再去。” 周姜说完话,扯过手包就走了。
林苘听见门锁合上,面上表情没变,看着何姐,“您没事吧?”
何姐:“我没事,我就是一个保姆。太太是从小当男孩子扔进过部队里头养大的,难免话说的难听,你别往心里去。快去歇歇吧,今天你也够累了,我还煨了汤,我给你盛一碗送上去。”
林苘走上二楼看着周姜的车子缓缓发动,老刘立在一边听她训话。
周姜手包挎在臂肘,老刘双手交叉。他在这个家里也算是老人了,一直跟着周姜父亲身边做司机,前五年身体做了个小手术,就选择退了,直接就安排在自己家。
周姜多提点了两句:“以后她出门,你要跟在身边,寸步不离。”
老刘点头,“太太放心。”
“那天,到底怎么回事?”
老刘仍低头:“天太冷了,我送小姐去喝杯茶,暖暖身子。就碰上有人在闹事,当时情况有些乱,小姐一时不好出来。但小姐确实哪里也没去,我就守在车里。等着那边人安静了,小姐才下来的。”
周姜向林苘楼上的窗子望了一眼,空空一片,收回目光再没说话。她的司机下车来打开车门,周姜上了车,坐在车上,半天没动。
秘书郑宇给她发来消息,被打的那伙人的头目,说的确当日在茶馆内见着了林苘,人就在茶馆里坐着,直到他们打完,她才走。
周姜在车上闭目,觉得此事与她脱不了干系,偏还找不到她的把柄。究竟是自己多心还是她太狡猾?手机上的定时响起,提醒她吃药。
自从儿子死了后,她一直服药,又对上了更年期,只觉得许多事力不从心。
司机等了许久,见她吃完药,见她面色恢复,这才发动车子。
车外老刘还在原地侯着,引擎声响起,林苘此刻坐在卧房的椅子上,把盘的头发落下来,镜中反射出的是死去小三的模样。
林苘摇头,她的话不至于让这个女人做到这一步,走到殉情的结局。她只是让她好好调理身体,把孩子生出来。女人最了解女人,她万分确定这不是她做的。
她一时没了思绪,何姐盛了汤上楼,一碗参鸡汤,用老山参熬的。林苘闻到这个味道就难受,把碗推远了些。何姐又给她端到身前,“好歹喝一口,见白事阴气重,暖暖身子。”
林苘耐性子舀了一勺,刚喝了一口,就觉得胃里难受。
“算了,还是给我拿燕窝吧。以后弄点清淡的就好了,最近不爱吃这些荤腥的。”
何姐无法只好带走,林苘等她走了,又觉得难受,冲进浴室,吐了个干净。
再抬头望着镜子里的自己,水龙头哗哗作响,脑中飘过早上在殡仪馆的画面。电光火石,林苘立刻关上水龙头。快步走到楼梯口,“何姐,明早给我煨这个汤。”
何姐手里碗还没放,“这是怎么了,不是说不吃了吗?”
林苘抿嘴笑:“刚才不想吃,现在想吃了,你只管做就是了,明早九点前一定要做好。”
翌日老刘定时来接她,林苘刚喝了一碗鸡汤,车里已经坐了周姜。,林苘绕到另一侧。
林苘上车后,周姜看她的打扮,黑色连衣裙,无功无过,勉强可以。
老刘开的车平稳,一路没怎么堵车,不到半小时,到了胡家大宅。
宅院里已经聚了些人,周姜下车后,等着林苘站在身边后,才一齐去往宅内。
二人出现后,直接被带进厅堂。
今日是胡家单独请的亲戚和好友的私人局,周姜和林苘甫一入场,胡太太就撇下其他人,朝两个人过去。
周姜握着她的手,“你辛苦了,操持这么一大家子。本来我说让这丫头过来帮帮你,你还替她着想,怕她累着。”
林苘迈了小半步上前,“我既然已经嫁过来了,今后有什么事情您和我说,我就来。”
周围来了不少人,胡太太抽出周姜的手,直接挽住林苘:“这是什么话,你嫁进来,本来是该享福的。只是,只是……”
胡太太眼里要落泪,林苘递过一张纸巾,胡太太揩净眼里的泪,“只是家里出了这样的事,我怎么好见你们,你还年轻,就让你守寡。我从三十五那年起就每天颂佛念经两小时,日日不落。要是我这么消耗一个女子的青春,我走以后肯定不得超生。”
周姜呸呸呸了三声,“你这是说的什么话,嫁了就是嫁了。再怎么不好,那也是运气不好,这怎么能怪你们。只是可怜了那么好的孩子,样样都好,就是……”
周姜话还没说完,林苘只觉得胃里难受,忍不住拿纸巾捂嘴呕了一下。这一下四周都静了,胡太太目光落在她身上,林苘实在忍不住,说了句借过。
众人看着她去的方向,周姜脸上半带着笑,“来的路上有些颠簸,她有些晕车。”
胡太太没说什么,跟着微笑点点头,只是眼神还有意无意看向林苘的方向。
林苘从洗手间再出来时,有几个胡家人和她打招呼,林苘友好回应,并未多说。胡太太见林苘出来,把她带在身边,让林苘陪着招呼应酬。
晚间开了两张席面,林苘和周姜坐在主桌。席上,胡太太将林苘视作家里人,态度明显。待席面散后,胡太太带着林苘送客。
人越走越少,只剩下了她们三个。老刘的车子就停在门口,胡太太还把着林苘的手不松开,周姜还挂着笑。
胡太太开口:“今天身体不舒服?我记着昨天早上你也不舒服?也是坐车晕车了?”
林苘余光瞟了眼周姜,周姜一直看着胡太太,并未分给她多余的目光。
林苘状作腼腆,“可能是吧,这两天大概是吃的东西不对,也没什么心思吃,就把身体闹坏了。”
胡太太见周围没了人,直言:“身体不舒服还要去医院治治才好,一院我熟悉,不如带你去看看。”
周姜接过话来,“这点小事还麻烦你干什么,她哪里不舒服,我带着去就行了。”
她说完就要带林苘上车,林苘的手还握在胡太太手里,临抽走前,她用力握了一下。
胡太太立马拦了一下周姜,伸手挡住她的去路,“我是有些担心。” 说完又看看林苘的肚子,“怕不是怀孕了吧?”
林苘猛地抬头,脸色潮红,胡太太拍拍她的手背,“好孩子,我不是怪你。你们年轻人的事,何况订婚了,就是一家人。你们订婚后他不是带你去了三亚开会,而且你们这几个月都在一起,你们有没有过……”
林苘紧蹙眉头,话音渐小,“我们、我们,其实……”
周姜本是立在一边,林苘话音未落,她便接过道 :“你这丫头,我平时怎么教你的?真是在外头待了几年,学了这些个毛病出来?”
林苘眼中的泪眼见落下,胡太太赶紧把她搂在怀里,“没事,没事,要是真有了,那就是老天爷显灵,又把儿子给我还回来了。”说罢一边搂着林苘,一边安抚周姜。
胡太太:“还是去一院看看,看了安心。”
周姜脸色仍旧不好,“我陪着就好,现在这阶段你多休息。只是一院是三甲,人多眼杂,要真是有了,还是婚前有的,让人见着传出去难免给老林添麻烦。”
胡太太没想到这层,忙道:“是、是,我高兴坏了,把这层忘了。那就去私人妇幼吧,找一家信的过的。”
周姜和胡太太约定了明天就带林苘去做检查,一定给她一个答复,也不顾着胡太太阻拦,带着双眼通红的林苘上了车。
胡太太一人望着车子跑走,双手还紧紧攥在一起,勒得关节泛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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