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等到了第三天,徐渡风没来找她。她从学校回来,特意打扮了一下,她把头发梳起来,清清爽爽地在那里等他。扬柳在那楼梯间坐到了下半夜,她想了很多,也许自己该去主动找他说明更好。他毕竟是个三十岁的成年男人,有自己的事业,而她只是个没出学校的小丫头,他没有理由因为一点点的喜欢就愿意去陪一个什么都没有的小女孩玩。
她等到了快天明,扬柳准备出去了,她想这也许是一种无声的拒绝,她该识相的。
就在她熄灭那根烟的瞬间,防盗门开了,是徐渡风。
他风尘仆仆,白大褂上脏乱不堪,他疾步过来,“抱歉,遇见个医闹,到现在才解决完,但愿我来的不算太晚。”
扬柳笑,“不晚,我还没走。”
徐渡风慢吞吞道:“那你想……”
扬柳打断了他,“想好了,我同意你的提议。”
徐渡风笑了,“不对,不是提议,是一个美妙的相遇。”
扬柳抱歉笑笑,徐渡风问道:“你是第一次恋爱吗?”
扬柳点头,“你不需要有负担。”
徐渡风:“我已经做好了准备,是你不要有负担,我们慢慢来。”
扬柳不知该说什么,徐渡风上前去牵起了她的手,“走吧,陪我去吃个早餐,顺便和你说说你爸爸的病情。”
扬柳顿觉紧张,“我爸爸的病不好了吗?”
徐渡风摇头,“没什么,就是老样子,走吧,我们边吃边说。”
徐渡风牵着她的手,在医院的楼梯间里,只有月光洒进去,两个人并肩而行,没人讲话。
扬柳后来无数次回忆起,都觉得那是她在医院里最有希望的一个黎明。
因为和徐渡风在一起后,老扬得到了不少关照,他对扬柳足够体贴。主动承担起老扬的护工费用,打消了扬柳休学的念头。老扬的病情也能够时时得到关照,他也会开车送扬柳回学校上课,叮嘱她一定要完成学业。
老扬却一直昏迷不醒,医院给了通知,可能会有植物人的可能,让她早些接受。
徐渡风却开解她,“未必有那么糟糕,如果照顾的足够悉心,不是没有醒来的可能。只是醒来后,可能会有偏瘫的风险,这是你需要做准备的。”
扬柳顾不得什么偏瘫,她只想要老扬活着,只要老扬能活着,她就有奔头儿。
徐渡风让她不用担心钱的问题,可她不愿意凭白拿他的钱,她也不知道能拿到什么时候,所以她拼命去兼职弹琴赚钱。琴房的老板知道她的境况,有心给她介绍,却又担心她一个小姑娘玩不转,几次想说又打消了念头,直到那天扬柳从病房回来没吃饭低血糖晕倒,她实在不忍心小姑娘这么折腾,还是给她指了那条她认为的明路。
“我朋友在一间高档会所做经理,那里面弹琴的姑娘能比你现在赚个五六倍不止,如果你做的好还有小费拿。只是会有些危险,可是富贵险中求,你如果想去,我可以帮你推荐。”
扬柳靠在椅子上,喂了碗甜粥,人已经清醒过来。她握着老板娘的手,“我不怕危险,我只怕没钱赚。我在您这里做了这么久,我的水平您是知道的,要是您能帮我推荐,这份情我肯定记着。”
老板:“丫头,我是看你一个人实在太受累,我本想劝你拴住你那个男朋友,可我看那医生也还年轻,做医生的都是越老越吃香,时间久了,他要是供不起你,你还得另谋出路。不如你现在双管齐下,能赚多一些就多赚一些,反正你没结婚,发生了什么也不会有太大的影响。”
扬柳:“他是个好人,已经帮我很多了,我不能再拖累他。”
“傻姑娘,有个男人肯愿意为你花钱,就是好事,趁着能给你花的时候,能捞多少是多少,等着不年轻了就不是这个价了。”
扬柳不明:“要是我这样做了,和卖给他又有什么区别?”
老板:“人这辈子不怕出来卖,就怕没得卖。”
扬柳被这话猛然惊醒,似乎觉得她说的有理,她若去了那个会所,难道不也是去给那些男人弹琴。就算她自己秉持界限,可以问心无愧,可又哪里能挡得住别人的想法,到头来就算是没有,也会别人说有。她又仔细衡量,若是一直和徐渡风伸手,又怎么会知道他能给到什么时候。
天有地有,不如自己拥有。
她没有再犹豫,“姐,帮我一次吧,我想赚。”
扬柳来到那个会所的那一天,还是个晴天,那地方并不显眼,整栋建筑物如果你不说,没人能想象出内藏乾坤。
她顺利入了职,的确拿的很多,只是她没有晚上的时间了。校内的排练她已经荒废了很久,如果再不去,只怕是要被处分了。她也一直瞒着徐渡风,只说自己换了家琴房,只能晚上教课。
而徐渡风也为了评职称,忙的晕头转向,不能时时兼顾着她。
扬柳回学校找了老师求情,说自己的父亲病重,自己也是分身乏力,希望能对她网开一面。一个女老师,早些年丧父,也心疼她这么小就遇见这些事,给她开了后门,让她白天来排练,无论如何不能缺席,否则她也帮不了什么了。
扬柳就这样,白天在医院和学校穿梭,晚间在会所赚钱。她样貌姣好,弹琴的时候也遇见不少人想要她的联系方式,可她都妥善拒绝了。
她一直恪守自己的红线,她也天真地以为自己能一直顺利地这么进行下去。
直到她回学校的那天,在校外的一个胡同,看见了抢她摄影作品的那个男生和系主任在一起,那个男生叫了声爸。
扬柳这才明白,原来这是父子关系。
那天晚上,她回了宿舍,没有去会所,她找了个借口请了假。一个人躺在狭窄的单人床望着天花板,原来那个杀人凶手离他这样的近,可她却竟然毫无办法。
徐渡风的电话这时候打进来,她心烦意乱,接起来却又不知该说什么。他在那边问一句,她便答一句。他似乎听到她的状态不对,想要来接她去散散心。可她实在没有心情去见他,说自己排练太累,匆匆挂了电话。
彼时21岁的扬柳,突然似一夜成长,她虽然不知该如何去做,可她的目标很明确,他不能让老扬白白变成这样。
第二日她状似随意地问身边人,却打听到系主任只有一个女儿。可她确定自己没有听错,那天他的确叫了声爸。
她心中答案已经显现,原来是私生子。
可她不在乎,她只在乎如何能够给老扬报仇,那一晚她在会所里看见她的同事,弹钢琴的女孩现在正坐在一个老板的怀里,她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那一晚她找到了小白,就是她的领班,她开口问的第一句话是:“怎么勾引一个男人?”
小白扑哧笑了,“你开窍了?说说,是谁让你把这根筋给捋直了?”
扬柳神情严肃:“我想学,你能教我吗?”
小白意识到事情并非这么简单,一个好端端的姑娘要学坏的理由她得知道,她不愿拉良家妇女下水,“教你可以,但你得说你要做什么?我可不做亏心买卖,也不想惹得一身麻烦。我只教该教的人,你明白吗?”
她这话已说的足够清楚,扬柳又岂有不明之理?不过是担心自己只是一时误入歧途,待醒悟过来再找她理论,最后倒惹得一身腥臊。混惯了夜场的风尘女子,就算真心尚在,也终究敌不过明哲保身这四个字。
扬柳将老扬的故事讲给小白,她隐去了想要为老扬报仇的事,只是提起希望能牵绊住系主任,为她日后谋一个好前程。
小白听完这故事,并未露出唏嘘不已的神色,而是冷静如斯,只当听了个不痛不痒的故事。她带着凉意瞧着扬柳,“我凭什么要教你?”
扬柳愣住,似乎自己的确是没什么筹码给她。
她略沉吟道:“你想看病吗?我可以帮你找医生。”
小白没忍住笑了,变换了神色,笑嘻嘻地道:“谁没事儿上赶子找病看。得了,傻姑娘,你条件不错,人要是再机灵点儿,机会不会少的。”
扬柳见她态度明朗起来,心里也察觉出她应该是看上了自己身上的某种价值,她虽尚不清楚,可这不妨碍对方帮助自己,那就够了。
这天之后,小白介绍了个人给她认识,就是童韵。
童韵最早只是在KTV兼职做个服务生,后来为了给家里还赌债,不得已下了海,期间又遇上个男人愿意包养她,顺理成章就跟了。可没承想怀了孕,她那时太青涩,24岁就妄想要靠一个孩子来绑定一个男人,却不料那男人其实有家,被大房知道,给了她一顿教训,人财两空,可肚子里的孩子竟然没掉。她躲躲藏藏还是把孩子生了下来,后来认识了小白,把她带进会所里做个前台,勉强糊口养个孩子。
童韵接了扬柳的活,两个人亦师亦友,童韵年纪比她稍大些,又大不了多少。听她是个大学生,心里十分羡慕,有机会总是让扬柳给她讲故事,教她弹弹琴。扬柳感激她,平时有了时间便尽心教她弹琴。童韵倒是好学,学的也认真,两个人因此熟络起来。
扬柳从童韵哪儿学的功夫,概括为四个字便是里外兼修。童韵手段多,多是硬功夫。她说女人就是水泥,该水灵的时候,就是硬灌也得有;可该硬气的时候,也不能似块儿砖,掺和点水泥,才瓷实。
“可无论怎么样,这男人对你有多好,千万不能爱上。干咱们这行的,提供的服务是让客户体验,可不是我们体验。”
童韵高中都没上完,这几日跟着因为跟着扬柳看了两本书,倒也说出来句文绉绉的秀才话,叹了口气道:“情之一字,最是难解。”
扬柳听完笑了,可心里又想起了徐渡风,她心中五味杂陈。若说喜欢他的确是有的,可她现在要做这样的事,又是实打实地对他不起,可她又不能不做。她自言自语:“情字可解?”
“可解。”
二人都循声看去,小白穿着身制服,正培训完员工进来。
扬柳问她:“何解?”
小白:“切莫当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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