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二章 初见2

金碧辉煌的大殿中央,坐在龙椅的上位者,是从小宠爱她的父皇。

过于宏大空阔的大殿,哪怕是细小的脚步声也显得格外的突兀。

或许是早料到她们会来,并未有人阻拦。

而她的父皇,轻瞥了眼她们,又继续处理公务,并未有所动作。

父皇已经半月未踏入芳华殿,跟母后之间因潇贵妃的宠幸有了嫌隙。

而她也因母后的事情,好长时间未见过父皇了。

她抬眼瞧了瞧母后的反应,似是有点为难,也可能是在等父皇处理好政务。

父亲还未登基之前,教她写字,教她画画,还为她写诗。

印象中的父亲,既威严高大又和蔼可亲。

后来,父亲登基称帝,变成父皇,母亲便成了母后。

初始,父皇为了感念母后陪他吃过的苦,对母亲和她都很好。

母亲成了尊贵的皇后,她成了被捧在手心的大公主。

后来,阿据生下后,更是直接被立为太子。

一时间,母后的娘家也是水涨船高。

舅父和几个兄长被任命为大将军,打击突厥,建功立业。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父皇的后宫出现了越来越多的嫔妃娘娘,一个比一个年轻,容貌更是一个比一个娇艳。

渐渐地,父皇除了平时的佳节,难得去母亲的芳华殿。

对她,也不再是每天的问候,而是数不清的打赏和珍奇玩意。

这个父皇在得知阿据跟他的治国理念不一致之后,更是激化了矛盾。

只是先前,父皇也一直把他当作孩子的玩伴,以为悉心引导并无大碍,并且阿据平日里对付父皇的劝说并不会单刀直入,方式和语气都颇为委婉。

但这个矛盾终究还是爆发了。

都说天家无真情,也并不绝对。

只是,天家的真情与权势相比,少得可怜。

她要唤起那可怜真情去守护母后和据儿。

“父皇,都过晌午了,用过午膳了吗?”

李睿仪松开长孙月染的手,转身跑到李徽那,还勾了勾李徽的手指:“父皇,近来可好?女儿近来甚是想念父皇,但又怕打扰父皇处理公务……”

她撅了撅小嘴,晃了晃李徽的手,缠着:“父皇……”

李徽一转头,直对上圆溜干净的大眼睛,女儿家的娇嗲也让他恍惚回到了以前的日子。

终于,面对这个从小陪着长大的女儿,他松动了。

李徽挑眉揶揄道:“怎的,终于想起你还有个父皇来了?是不是最近好玩的太多了,都把父皇抛之脑后了。”

“哎呀,父皇怎能这么想儿臣,儿臣可是日日想着父皇,念着父皇呢。”

说完便拿过长孙月染手上的龙纹披风:“你看,这个披风就是我花了多少个日夜织成的。”

“你以为父皇老糊涂了吗?你母后的手艺,我岂会不知?”

李徽开怀大笑起来,勾了勾李睿仪的鼻子,这个女儿惯会耍赖皮的。

他这才转头看见了皇后,笑容收敛了些:“月染,别站着,快坐下。”

“父皇用膳了吗?我也还没用过午膳,我们一起用午膳吧。”

说完也不等李徽回答,打开了带来的食盒,对着空气闻了闻:“好香啊!这可是母后亲手做的!”

“皇后,那就一起用午膳吧?”李徽也好久没尝过妻子做的菜了。

李徽夹了道以前最爱吃,也是皇后最擅长的红烧肉,肥而不腻,肉汁清甜。

“还是原来的味道,吃过再多,也不及皇后的手艺呀,辛苦朕的皇后了。”李徽边说边给长孙月染也夹了一筷子。

“父皇偏心,我也要。”

“好好好,都有,都有。睿仪这么大了,还要人帮忙夹菜,羞不羞。”

“父皇,觉不觉得少了些什么?”

李徽看着女儿挑眉,眼神四处乱瞟,就知道女儿想说什么,她从小就是这样,动歪心思就喜欢乱瞟,做贼心虚似的,却假装不知。

“父皇,一家人就是要团团圆圆的才好。要不叫上阿据一起吧?”

李睿仪看着李徽阴转晴的脸色,靠在李徽身上,推了推肩,试探性问道。

“父皇.你最好了……”

李徽抬眼看了看女儿,又低下头,松口:“放他进来吧。”

“谢父皇。”李睿仪说完便跑到殿门口,扶着高据起身。

李据因跪地时间太长,地板又冷,已经快冻僵了,无法自行行走,李睿仪便一路搀着他。

“你等会给父皇认个错,父皇已经不生气了。”没听到弟弟给自己的回话,李睿仪继续说:“现在朝堂上局势变幻莫测,舅父一家已经很艰难了。我们不要再惹是生非了,懂事点,让母后和长孙家受牵连。”

“听到了,我认错就是。”

高据一向听姐姐的话,因为姐姐能讨父皇和母后的欢心,总是能带他去玩也不会受到责罚,不轻易说教,也会教导他很多。

她若板起脸来,那他是真的有错了。

“父皇,儿臣知错了。”走到李徽面前,高据率先低头,下跪行礼认错。

“错哪了?”李徽也知孩子脾气倔强,加之有心人利用,走错路也正常。

“儿臣不应该质疑父亲的决策,兵力强大也是保护百姓的前提。”

李据说完便低下头,一副忏悔的认错模样。

“起来用膳吧。”李徽看着眼前的儿子,颇为失望,但表面不显。

相比这个儿子,自己更喜欢女儿。

心思通透,嘴巴也能说会道,笼络人心。

假装骄纵事实上也能吃得了苦。

未登基之前,李徽本身也是个不受宠的皇子,也没人想起他。

自然这个女儿得到的东西也不多,甚至那段时间,争夺皇权,遭人暗算,这个女儿也是跟着他受了不少苦。

“儿臣谢过父皇。”用过午膳,李睿仪就扶着李据出了殿,让长孙月染和李徽单独相处。

父皇和母后虽生间隙,但还是有感情的,如今唤回父皇一点旧日的情谊,是该让他们感情重温重温。

“你以后小心行事,少顶撞父皇,不然谁也救不了你。”

李睿仪用力踢了李据一脚,扯住李据的衣领警告道:“你以前行事不妥,顶多就是被父皇打一顿,现在今时不同往日了,我们要谨言慎行,不能连累母后和长孙家,知道了吗?”

李据恭敬地朝李睿仪行了个礼:“知道了,皇姐。”

太阳升起,光明晃晃地照得人眼睛疼,台阶上的雪已经快化完了,李睿仪拢了拢披风,这个冬天终于暖了点。

回到公主府,李睿仪紧绷的神经终于得到释放,只想躺在床上睡个天昏地暗,并且吩咐谁都不准吵醒她。

李睿仪睁开眼,看了看外面的天,黑黑的,静悄悄的,好像是晚上。

她意识逐渐清醒,睡不着了,肚子有点饿,便爬起来找吃的。

她披上披风,七拐八拐找了半天,还没找到小厨房在哪。

忽然,借着夜色,她看见了假山的湖边倒映出一个人影,还有火光,好像在烧东西。

空气中依稀传来若有若无的呜咽声,这么晚,谁在这儿吓人呢?

慢慢走近,她发觉是个小孩。

她想起,思索了片刻,这个少年应该是她今天带回的裴家小公子。

约莫十二三岁的年纪,穿着一身白色云纹衣裳,头发被盘起,背垂着,看着有些可怜。

一夕之间,家破人亡,其中的苦楚她是感觉不到的。

趁着月色,李睿仪悄悄绕到裴君竹背后,轻拍了一下:“小孩,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睡?”

裴君竹顿了顿,不敢回头,怕被人抓到,麻烦别人。

裴君竹一直没反应,李睿仪还以为是个聋人,说不出话。

“你不会说话吗?”等了半天,对面的人终于有了反应,转过头,面对着她。

这下李睿仪终于清晰地看到少年的长相。

不见白天的惨白,脸上有了血色,可能是冻着了,脸上还有点泛红。

顺着月色,皮肤白皙,甚至能看清他脸上细小的绒毛。睫毛上挂着几滴泪,眼睛微勾偏细长,鼻子却挺拔而秀直,唇红齿白,下巴圆润而微微有些棱角,还未长开,就知道他以后肯定是多少京城小姐的梦中情郎。

“你在给你父母烧纸钱吗?”李睿仪扫了眼地上的残灰,大概能猜出原因。

裴君竹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知道就是这位小姐把他从牙人手中买走的,救了他,她是个好人,不会害他。

于是,他轻轻点了点头,希望不会给她带来不便,他知道他本是代罪之身,是个晦气之人,再加上他父母是朝廷的罪犯,此时祭祀确实不妥,但今日跟往常不一样。

李睿仪想起自己的父皇是间接的杀害凶手,想到这,她有点愧疚。

“你想知道你父母葬在哪吗?”李睿仪想了想,如果是她自己,她会想知道自己父母葬在哪儿,以后多拜拜也好。

裴君竹忽然抬头,坚定地看着李睿仪,开口说了第一句话:“我不知道父亲母亲葬那里,但是我想知道。”

说完裴君竹又低下头,抽泣了两下,眼角泛红。

“你就是裴家的小公子吧?”李睿仪也不太会安慰别人,想着这个问题能不能转移他的注意力。

果不其然,裴君竹回了,声音还有点哽咽:“我叫裴君竹,裴远是我的父亲。”

说完,才想起自己的父亲也不是之前众人推崇的左侍郎了,而是被斩首的阶下囚。

他更委屈了:“姐姐,我父亲是个好人。”

他一直都相信父亲并未贪赃枉法,他的父亲一贯清廉为民,刚正不阿。

但是没有人会在意,也没有人会相信。

李睿仪似乎看出他的心思,摸了摸他的头,安慰:“我相信左侍郎是个爱民如子的好官,我虽从未见过,但是听过很多他的事迹,比如去年出现旱灾,涌入了很多流民,裴侍郎开仓放粮,把流民安置得很妥当。”

“再说,今年裴侍郎便往漠北运送了大量的粮草,使得我的舅父和表兄无后顾之忧,奋勇杀敌。”

“裴侍郎是个当之无愧的大英雄,虽遭奸人陷害,但留清白在人间。”

怕他不信,李睿仪又进了两步,摆正裴君竹的头,让他对着自己真诚的眼神,相信自己。

“别哭了,男子汉大丈夫,姐姐这就帮你,找你父母。”。

“冷风,去查查裴家的人葬在哪里。”

说完,凭空出现一个暗卫,收到命令,便消失了。

这是给皇家宗室配的暗卫,专门负责听命和保护主人。

“走,反正现在我没事,等消息还要一会儿,我带你先去裴府看看。有什么想拿的就拿,当作你父母给你留的念想也好。”

凌晨的大街上格外清冷,灰蒙蒙的,地上还有未化的积雪。

地面倒映着一大一小的影子,大的领着小的,小的跟着大的,亦步亦趋,为寂落的大街添了几分人气。

牌匾上,裴府二字,赫然高悬。

吱呀。

推门而入,里面是一片荒芜的庭院。原本修剪整齐的草坪,如今杂草丛生,高过了膝盖。一步一步,走过那曾经和父母亲欢笑嬉戏的地方,如今只剩下几只麻雀,偶尔发出几声孤寂的啼叫。

李睿仪默默跟着裴君竹,她知道应该让他自己多看看,睹物思人,以后机会难得。

走进屋子,椅子和屏风倒在地上,横七竖八。

墙上挂着母亲的画像,床上是当天母亲为他还未织完的衣物。

裴君竹想起了什么,忽然爬到床下,找了半天。

拿出一个匣子,打开,是一个玉坠。

玉坠清透,质地温润细腻,宛如羊脂般柔滑,触手生温,在夜里竟透着淡绿。

这个玉坠,父亲和母亲跟他说过,这个是留给他未来的妻子的。

裴君竹拉过姐姐的手,把这个玉坠放在李睿仪的手心。

她想推拒,但是都被裴君竹推回来,推来推去,还在她手上。

他现在没什么能给姐姐的,只有这个坠子,是他目前最为重要的。

看着裴君竹执拗的表情,也罢,帮他收着也好。

裴君竹还在他父母的屋里,李睿仪便让他自己静一静。

起身,来到另一个房间。

书桌前,散着一些凌乱的纸张,多是字迹稚嫩的,应该是裴君竹的字迹。

偶然有几张字迹刚劲有力,想必是裴侍郎的字迹。

李睿仪拿了一个盒子,仔细归置好笔墨纸砚,另外装了桌上的摆件,房间的画作等。

回到房间,李睿仪看到裴君竹坐在地上,双手撑在膝上,埋头痛哭,小声呜咽。

李睿仪拍了拍裴君竹,把盒子交到他手上:“有什么想带走的就收拾收拾,留作个念想吧。”

裴君竹听到这话,抬眼,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拿了个香囊,接过盒子:“姐姐,我们走吧。”

李睿仪心怀愧疚,裴家世代忠良,清正廉洁,一心为民的好官最终沦落到如此下场,真的是令人唏嘘。

平日里又帮了舅父颇多,现裴家只剩这唯一的血脉,于情于理,她都应该护着。

回到府后,李睿仪想着裴君竹应该还没好好吃饭,便就要拉着裴君竹去小厨房。

“你饿了吗?我有点饿了,我们去小厨房找点东西垫垫肚子吧。”

裴君竹现在还没有从悲伤中走出来,没有什么胃口。

但是姐姐饿了,他也点点头,愿意陪她去吃。

厨房里,有油焖大虾,有东坡肉,还有清蒸鲈鱼。

但是都冷了,不能吃。

于是,李睿仪就只拿了还在冒着热气的蟹粉包子,银丝卷和留有余热的叫花鸡。

“君竹,给你。”

李睿仪蹲在地上,吹了吹地上的灰,拉着裴君竹一把坐在地上,顺手分给他一个蟹粉包子。

李睿仪看他不接,递到他嘴边,嘴巴指了指包子,示意他快吃。

裴君竹迟疑,吃了口,汤汁在嘴巴溢开,有点烫,但不舍得吐,在嘴里过了两遍,才吞下去。这几日在狱中都没吃什么东西,很快一个就吃完了。

李睿仪自己也胡塞了两口,感觉有点烫,只能不停往嘴里扇风。

“来来,还有叫花鸡。”

李睿仪缓缓打开烧焦的荷叶,露出一只肥大的鸡,上面还带点油。

李睿仪扯了只鸡腿递给裴君竹:“快吃,快吃,可香了。”

自己边说边拿了个鸡腿,就往嘴边送。

厨房灶台上的火还生着,蒸汽旋着圈往上飘,温暖异常。

鸡肉滑嫩,入口皆化。

“好吃吗?”李睿仪乱啃鸡腿,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吃得很香。

听到姐姐的询问,不想让姐姐担心,裴君竹一个劲地点头:“好吃,好吃。”

裴君竹感觉自己的悲伤好像被冲散了点,不知吃东西的缘故,还是有人陪着的缘故。

“走吧,我送你回房。”

李睿仪拍了拍衣裳上的尘土,拉裴君竹起身,牵着他离开。

院落里梅开正香,枝上还留了点残雪,两人的脚步声在夜里格外的明显。

“君竹,我知你家中突逢变故,定难以入睡。但是,只有你自己强大,才可以给你父母报仇。”李睿仪也不知他听不听得懂:“报仇的事,你年纪尚小,来日方长。”

裴君竹听懂了,点了点头,握拳行礼:“姐姐放心,我定会努力为裴家,为父亲洗清冤屈。”

“姐姐相信你,一定可以做到的。但这一天之前,一定要吃饱睡好,养好身子,知道了吗?”

裴君竹近到能闻见姐姐身上的香气,是薰衣香的香味,淡淡的,很好闻。

“知道了,姐姐。”裴君竹垂头,往姐姐那边拱了拱,让姐姐更方便摸他的头。

“去吧,早点睡,明日我带你去祭奠伯父伯母。”

李睿仪知道裴君竹把她的话听了进去,便安心准备离开。

裴君竹走了三步台阶,推门之际,等了一会儿,犹豫片刻,缓缓跪下磕头:“谢姐姐救命之恩,裴君竹必将铭记于心,涌泉相报。”

李睿仪回过头,便看见裴君竹跪在门前,背脊挺拔,行的是答谢大礼。

很奇怪,李睿仪觉得他虽然小,但是很可靠。

奇怪,奇怪……

“不谢,来日方长。”她回头,扬了扬手,转身离开。

裴君竹凝视着李睿仪离开的背影,直到消失在小径墙外。

他现在太小,还不能帮到姐姐,等他长大了,一定要好好报答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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