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女祠的血腥味还未散尽,甚至血迹也还未能被彻底清掉。
密室内,阴芙蓉幽香阵阵,花蕊的光忽强忽弱。
满墙满地的殷红里,东南角一朵,泛着浅淡的嫩桃红色,花朵也似乎要小弱一些,如果不注意看的话,只会觉得那是刚开出还未完全绽放的花蕾。
杨覃朝那花走去,刚踏进花丛,脚下的阴芙蓉大动不已,竟顺他双脚蔓延纠缠,还发出嘶哑尖锐的啸声,花朵大张,扣在他的腿上、脚腕上,嵌入骨肉,血流涌而出,满室阴芙蓉,在疯狂的摇曳中,亮地更盛了。
杨覃咬牙将脚拔出,他小腿上大块的血肉被撕扯而下,阴芙蓉意犹未尽地向他伸展着。
他拔剑去斩阴芙蓉,那些花却缠上他的剑,花茎分泌出深红色的浓稠液体,逐渐流满剑身,手掌厚的铁剑上“滋啦滋啦”冒起白色的烟雾,不多时剑身就开始软掉、溶解,长剑断为两截,一半落尽花丛,在浓密的白烟中消失不见,另一半残破着握在杨覃手中。
杨覃拿剑的手有些颤抖,阴芙蓉闪烁地更加厉害,似乎在向他示威。
杨覃怒喝一声,凌空跃起,翻身直取东南角那朵阴芙蓉。他动作并不慢,出手也很准,他的手已经攀上那朵花的花茎,红到几乎发黑的汁液沾上他的手掌,他的手掌皮肉瞬间被腐蚀,血稀释了汁液,滴滴答答落尽花丛,每一朵阴芙蓉都急切地闪耀起来。
杨覃紧紧咬着牙,手上用力试图将那朵阴芙蓉连根拔出。花朵颤抖着,红色的汁液越流越多,杨覃手上的力气也愈来愈大,花朵终于被拔出,露出一块小小的光滑的岩壁,杨覃一掌拍在那岩壁上,岩壁后果然有一小块空间——那里似乎本该有什么东西,但现在什么都没有了,空空如也,一眼望穿。
杨覃瞪大眼睛看着那空空如也的小洞,似乎想不明白是为什么,还没来得及反应,他手里那朵本来微微含着的花苞突然猛地张开,竟如一张嘴般冲着杨覃发出锐利如兽般的尖叫。
杨覃面色大变,正欲飞身返回,却已来不及了——那朵花周围的阴芙蓉全都猛地伸长,绳索般缠上了杨覃的身体,深红的汁液腐蚀着杨覃身上每一寸皮肤。浓烈的烟雾在杨覃身上升腾,血肉的腥味盖住了阴芙蓉的香气,弥漫在整间密室里。
杨覃惨叫着,挣扎着,然而越挣扎,那些花就缠得越紧。
缠在他身上的花长久地泛着红光,红光盛极之时,所有的阴芙蓉猛地回缩,将杨覃拽入花丛深处。
杨覃的嘴和眼都大张着,嘴里已发不出一点声音,眼睛直勾勾盯着密室顶。阴芙蓉如饥似渴,光芒熠熠,将杨覃的脸映照地无比苍白。
密室外,神女祠内,顾无逸听见杨覃的声音越来越小,直至消失,走到密室口,远远看到了岩壁上的空洞,叹道:“果然不在这里了阿。”又看了一眼几乎气绝的杨覃,笑道:“真是辛苦你了。”
顾无逸抬起手,攻字阵溢出,覆上杨覃的身体,本来稍微松了些的阴芙蓉受到攻击又猛地缠紧了,杨覃眼前的黑暗越来越重,他在这人间听到的最后一句话,是顾无逸的悠悠长叹:“估计他们很快就会发现你不见了,你再不死,我可就麻烦了。”
浓厚的乌云开始消散,清冷的月色透出来,照得神女宫金顶一片霜白。
孟恂刚从阿毂房中退出,就发现关押杨覃的房间房门大开着,杨覃已经不见踪影。
见杨覃消失,芫宫主似乎想起了什么似的,径直去了神女祠。
刚进神女祠,孟恂就闻到了新鲜的血腥味。
密道敞开着,阴芙蓉的光从密道口照出来,鬼火般飘摇着。
杨覃躺在花丛东南角,身上被阴芙蓉缠满,整个人血肉模糊,已气绝多时。
他身后的岩壁碎裂了一小块,一个小小的空壁龛像一张嘴一样大张着,似乎在发出无声的嘲笑。
孟恂紧锁着眉:“芫宫主,这是……”
芫宫主似在避重就轻:“阴芙蓉嗜血,他却偏偏要来,死有余辜。”
孟恂指着那空壁龛:“芫宫主,杨覃应该为了那壁龛里的东西来的,现在东西不见了,你不着急么?”
芫宫主冷笑道:“什么东西?那只不过是个空的石洞罢了,哪里是什么壁龛。”
孟恂还想继续问,芫宫主语气颇为强硬道:“好了孟大人,我想这所有的事情就到这里为止吧,你让我配合你查案,我也配合了,现在所有的事情都真相大白了,我想与案子无关的事情,你也不必全都知晓。”
话已至此,孟恂只好闭嘴。
可杨覃为什么会惨死密室,芫宫主到底在隐瞒什么,神女宫究竟还有什么样的秘密,重重疑团萦绕在孟恂心间,愈发沉重起来。
事乱平息,夜深人静,芫宫主终于回到了自己的房中。
她关好门窗,坐在梳妆台前,打开了桌上的梨花木妆奁,妆奁内有几幅素雅的首饰,其中一个淡金色的、半透明的琥珀一样的吊坠。芫宫主拿起那个吊坠捧在手中,呢喃道:“还在,还在,还在。”
琥珀浓。
神女来琅玉山,就是为了藏这琥珀浓。
神女宫的使命,就是为了守候这琥珀浓。
琥珀浓本来一直在密室里,芪宫主死后,芫宫主将琥珀浓从密室中转移出来,果然,有人要偷这琥珀浓,这几起案子,怕是也都因这吊坠而起。
芪宫主会在密室内种阴芙蓉,其实最开始是芫宫主的意思,因为阴芙蓉会更好地保护这琥珀浓。
只是到了后来,芪宫主想要将阴芙蓉卖给朝廷,倒是芫宫主所不知道的事。
事事件件,看似皆因阴芙蓉而起,其实皆因琥珀浓而起。
琥珀浓事关重大,如若丢失,天下将变。
守护好琥珀浓,要比守护好琅玉山重要的多。
她将琥珀浓放回妆奁盒,深深舒了口气,这才熄灯睡去。
第二天,风雪消停,一众宾客终于下山,神女宫也终于重归冷寂。芫宫主准备把琥珀浓再送回密室之中,但打开妆奁盒后,空空如也的盒子让她的大脑一片空白。
她突然明白,原来杨覃的死只是个幌子,为的就是要让她暴露琥珀浓的位置。
她愤怒地将妆奁盒摔在地上,妆奁盒四分五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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