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乌默不作声,他暗自打量着眼前的人。这名坐于他对面的女子眸若点漆,面似桃花,尽管身着一袭素色的衣裙,却宛如绽放的牡丹般,国色天香,艳压群芳。就算她以轻纱蒙面,但只要是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眼前女子的美。
有些活泼,但依旧是娇滴滴的闺阁小姐。这是萧乌对明珺的第一印象,这样一个给人以柔弱印象的人,忽然问起捉妖师,乃至城内的凶案,怎么想…都只可能是兴趣使然。
明珺这样好奇心过多的人萧乌见过不少,他垂下眼帘,将最后一口饭菜扒拉进嘴里,这才摇了摇头说道:“没看到。”
闻言,明珺似有些惋惜,她奇怪地反问:“你不知道?”
萧乌也觉得很奇怪:“我需要知道吗?”
明珺低低嘟囔,像是自言自语:“不对啊,话本里不是说丐帮什么都知道吗?”
“……”
“…那是话本。”
明珺愕然睁大了眼睛,她猛然抬头看向萧乌,好半晌,才小心翼翼问道:“那…那丐帮呢?”
“不存在,”萧乌漠然回答着,但余光注意到明珺再失望不过的神色,他顿了顿,到底补充说,“至少海云城没有。”
明珺蔫头耷脑,仿佛一个幻想世界被戳破的小孩。
“吃完了,我该走了。”
把最后一个盘子堆在桌上“小山”的最高峰,萧乌理所当然地起身,转身要走,见状,明珺急忙拉住他衣袖。
萧乌蹙眉,回过头,狐疑打量着明珺,心道是不是自己吃太多了,明珺钱不够,想赖账。萧乌似乎有过许多这种遭遇,以至于明珺每每做出他意外之外的举动,他便忍不住这么猜测。
但萧乌的想法放在明珺身上,简直就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作为海云城首富之女,钱对于明珺而言,那就是丢在地上她都不会多看一眼的事物。明珺拉住萧乌,不过是出于担心。
“你还是随我去医馆看看吧…”说着,明珺打量着萧乌的小身板…这一打量,明珺忽而有些迟疑,因为她发现眼前的小乞丐身材并不瘦弱,反而极为高大,只见他双肩宽阔,手臂和双腿都显得孔武有力,结实的肌肉的轮廓在薄薄的衣衫下若隐若现,这乍一看上去,不像是乞丐,倒像是…习武之人。
明珺怔了怔,但到底还是把话说完了:“我比较重,先前你也说受了内伤,还是去看看罢,你放心,钱我来出。”
说罢,明珺把她金光闪闪的钱袋打开,挑了点碎银子付了这顿饭钱。
萧乌着实能吃,明珺还是第一次见有人能吃得下这么多东西,不过瞧萧乌的打扮,似乎条件不大好,明珺提议去医馆,一来是担心自己伤了萧乌,二来则是担心萧乌太久没吃过饭,这一顿忽然吃这么多,硬生生把人给吃伤了。
闻言,萧乌看向明珺的目光中流露出些许奇异,他到底第一次见有女子会说自己重。如今的朝代以瘦为美,各家各户的娇小姐都恨不得自己再瘦一点,以此赢得他人的称赞,而明珺却大大咧咧地就这么把自己很重的话说出了口。
不过…萧乌回想起先前于墙角坠落的身影,不得不在内心赞同了明珺的说法,的确比寻常女子要重些。但这份沉重对萧乌来说不算什么,等明珺结完账走回他身边,他摇了摇头,拒绝了明珺的好意:“不用了,我没什么事。”
“可是…”明珺蹙眉,似是仍想坚持,但萧乌却已经开始往外走,无奈之下,明珺也只好走出了酒楼。
跨出门槛,明珺发觉小乞丐的身影却已然消失不见,她茫然地左顾右盼,却只能看见一张张陌生的脸来来往往,只不过一眨眼,萧乌便隐没于人流中。
走得真快啊。明珺不免有些惊叹。眼见实在寻不到小乞丐的踪影,明珺终于不得不放弃了将萧乌带去医馆的想法。但明珺也不打算就此打道回府,好不容易溜出来一趟,明珺自然有自己的事要办。
眼睛滴溜溜转了转,明珺下了台阶,她自幼在海云城里长大,对海云城里的路也再熟知不过,明珺的目光在四周寻找着,终于,某一刻,明珺的眼睛微微发亮,她几步上前,拦下一辆刚运完货物的牛车,随后从钱袋里取出一颗金珠,递给对面的人,一双如春水潋滟的眼睛弯起,眸中笑意比蜜还甜:“老伯,我想去城西,可不可以载我一趟?”
*
海云城,城西。
海云城的城东是块繁华地,每日人来人往,热闹而喧嚣,是不少富贵人家的聚集地,与城东相比,城西与城东虽在同一座城中,却破落得仿佛与城东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
如果说城东是富裕人家的聚集地,那么城西便是穷苦人家的聚集地。且越往西走,眼前的景象就愈发荒凉。
一片寂寥之中,杂草丛生,这里的杂草已经许久无人清理过了,有些杂草竟足足有半人高,在这片仿佛一望无际的森冷绿色中,几座无人的破屋点缀其中。
这几座破屋已经许久无人打理、修缮过了,放眼望去,不少残垣断壁,唯有一两间屋子还顽强伫立着,但看上去也只是吊着一口气,很快便会倒塌。
萧乌来时,便看见这一幕,他如鹰般锐利的眼睛在破屋中扫了一圈,很快便锁定其中一间,萧乌拨开草丛,朝其靠近。
屋子的门虚掩着,萧乌伸手推开,还未怎么用力,门却已经不堪重负地倒下,飞扬的沙石尘土铺面而来,萧乌用手掌挥了挥,片刻后才走进屋里。
屋内有一股潮湿发霉的味道,萧乌刚一踏入屋内,耳畔忽而传来一声轻响,似是银铃晃动的声音。这声音来自萧乌身后破破烂烂的布包中,萧乌没有回头看,仿佛习以为常。
“…果然是有妖邪作祟么?”
萧乌轻语,若有所思,他在屋内四处看了看,走至一处时,萧乌忽而停下了脚步,他眯起眼睛,弯腰捡起了被踩在脚下的发丝,发丝乌黑油亮,很长,像是被爱美的女子精心保养过。
看来就是这里了。萧乌心想。海云城近来的几桩奇特的命案他有所耳闻。
萧乌又在地上找到了数根女子的长发,而发丝不远处,是一滩早已发黑的血迹。
至于为什么能确定那就是血迹…因为萧乌的鼻子比狗还灵。只可惜距离命案发生已过了数日,屋内残留的邪气已经很淡了,萧乌银铃只轻晃了一下,很快便停歇下来。
萧乌在这间破屋内晃悠了好一会,除了发丝和血迹,他还在厨房许久未用,已经满是灰尘的灶台上发现了一柄刀,刀身上已经布满了锈迹,瞧形状,像是杀猪用的。
莫非这家的主人是个屠户?这个念头在萧乌脑海中一闪而过,他久久凝视着灶台上的刀,忽而将其拿起,放在面前狐疑地轻轻嗅了嗅。
萧乌到底什么也没发现。毕竟这座屋子废弃已久,若刀上有什么味道,也早该在时间洪流的冲刷下消散得一干二净。
寻不到太多有关的线索,无法,萧乌在屋内寻了一处相对较为干净的地方,用手扫了扫,就这么躺了下去,他黑乎乎的手指交叉,抱着脑袋,一条腿翘在另一条腿上,竟就这么决定暂且在这座破屋中住下。
反正他也无处可去,住这里和住街头也没什么区别。况且,住这,他还能守株待兔,等着那邪物自己主动现身。
那邪物杀性大,短短数日,就杀了不少人,萧乌也不怕它不现身,尝到了杀戮美妙的滋味,这只邪物恐怕不会再罢手,这便是所谓的妖邪。
萧乌优哉游哉地等着,窗外明媚的阳光落在他身上,晒得他浑身暖洋洋的,萧乌翻了个身,打了个哈欠,他随手在身上挠了挠,正当他微微眯起眼时,忽而听见远处传来一阵脚步声。
那声音很远,可萧乌的耳力非常人可比,他蹙起眉,仔细辨认着那脚步声。听上去,这应当不是非人之物,难道是同行?似乎也不像。
听着听着,萧乌忽而觉得这脚步有几分耳熟。
恰好正在此时,屋外风声骤起。
风声刮过,屋内银铃剧颤,铃声阵阵。
萧乌倏然睁开了眼,他起身,拍了拍身上灰尘,心道今日运道不错。
“诛邪。”萧乌轻声道。
刹那间,华光乍现,一柄银剑出鞘,落于萧乌手中,长剑的剑柄处用红线悬着一颗银铃,银铃发出清脆的声响,久久未曾停歇。
萧乌握住长剑,大步流星出了破屋,屋外有一颗大树,萧乌抬头望了望,忽而飞身踩上树枝,他循着声音,朝远处眺望,果然看见一道素色的身影。
那衣服…萧乌神情忽而变得有些古怪,显然认出了这个不幸被妖邪盯上的人是谁。
如今的娇小姐都这般大胆么?竟敢一个人来这么荒凉的地方…罢了,看在她请的那顿饭上。
想起自己难得的饱餐。萧乌轻叹一声,以极快的速度向明珺的方向掠去。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