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照第一次见到沈知言,是在闺蜜沈知遥的生日聚会上。
那天她刚结束一场长达十小时的庭审,拖着疲惫不堪的身子回到公寓,连象征性的生日礼物都没来得及准备,只从抽屉里随手拿了一支未拆封的口红塞进包里。作为同期进入律所又合租的闺蜜,沈知遥早就习惯了她的忙碌,从不计较这些形式。
“晚照,你终于回来了!”沈知遥听见开门声,从自己房间探出头来,“快点换衣服,我在‘云顶’订了包厢,七点半。”
林晚照看了眼手表,已经六点四十。她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强打精神:“知遥,我今天真的太累了,能不能...”
“不能!”沈知遥打断她,走过来倚在门框上,“二十六岁生日,你必须来。再说了,我弟弟今天特地过来给我庆生,你总得见见我常挂在嘴边的宝贝弟弟吧?”
林晚照无奈地笑了笑。沈知遥确实常提起这个弟弟——小她两岁,正在A大读研究生,聪明又帅气,是全家人的骄傲。但在林晚照想象中,不过是个没长开的小男孩罢了。
“好吧,给我十分钟冲个澡。”她妥协了。
四十五分钟后,林晚照站在“云顶”包厢门前,深吸一口气,推门而入。
“晚照!这里!”沈知遥眼尖地发现了她,挥手招呼。
包厢里坐了十来个人,大多是沈知遥的同事和大学同学,林晚照大多认识。她微笑着走过去,在沈知遥身边的空位坐下。
“生日快乐,知遥。”她从包里拿出那支口红,“抱歉,今天太忙了,没时间精心准备礼物。”
沈知遥接过口红,毫不在意地摆摆手:“你能来就是最好的礼物啦!对了,这是我弟弟,沈知言。”她侧身,将坐在自己另一侧的人介绍给林晚照。
林晚照顺着她的指引看过去,然后怔住了。
这与她想象中完全不同。
眼前的年轻人穿着一件简单的白色衬衫,袖口随意地挽到小臂,露出一截线条流畅的手腕。他的眉眼清俊,鼻梁高挺,唇形薄而分明,在KTV变幻的灯光下,侧脸轮廓显得格外深邃。
最让她意外的是他的眼神——那不是少年人常见的浮躁或怯懦,而是一种沉静的、若有所思的专注。当他看向她时,那双深褐色的瞳孔里似乎有细碎的光在流转。
“你好,林姐姐。”沈知言微微颔首,声音低沉悦耳。
林晚照迅速收敛了短暂的失神,得体地微笑:“你好,常听知遥提起你。”
“是吗?”沈知言轻轻挑眉,瞥了一眼自己的姐姐,“希望不是什么糗事。”
“当然不是!”沈知遥插话,亲昵地拍了拍弟弟的肩膀,“我都是夸你来着!我们知言可是A大的高材生,物理系本硕连读,聪明着呢!”
林晚照笑了笑,没再接话。她很快就被另一边的朋友拉去聊天,话题转向了最近热播的电视剧和共同认识的朋友的近况。
作为在场唯二的法律从业者,林晚照不可避免地又被同事问起了今天那场庭审的情况。
“是华盛集团的知识产权纠纷案,”她简单解释,“对方提出了不正当竞争指控,我们代理的是被告方。”
“听起来很复杂啊。”同事感叹。
林晚照揉了揉太阳穴:“确实不简单,光是证据材料就堆了一米多高。对方律师也很棘手,今天的交叉询问持续了三个多小时。”
“赢了输了?”
“暂时休庭,下周三继续。”林晚照端起面前的果汁喝了一口,“不过形势对我们不太有利。”
在交谈的间隙,她无意中瞥见沈知言正安静地坐在一旁,没有参与任何人的谈话,也没有看手机,只是静静地听着大家聊天,神情专注得像是在聆听一场学术报告。
真是个奇怪的孩子,林晚照心想。
聚会进行到一半,沈知遥已经喝得微醺,抱着麦克风不肯放手,非要拉着每个人陪她唱合唱。
林晚照借口去洗手间,悄悄溜出了包厢。
站在走廊尽头的落地窗前,她终于得以喘口气。窗外是城市的璀璨夜景,车流如织,霓虹闪烁,构成一幅繁华却冰冷的画卷。
她从包里摸出烟盒,抽出一支细长的女士香烟,刚要点燃,身后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
“林姐姐也抽烟?”
林晚照手一抖,差点把烟掉在地上。她转过身,看见沈知言不知何时站在不远处,双手插在裤袋里,神情淡然。
“偶尔,”她有些尴尬地把烟放回烟盒,“压力大的时候会抽一支。”
沈知言走近几步,与她并肩站在窗前:“今天的案子不顺利?”
林晚照有些惊讶地看了他一眼。她没想到这个年轻人会注意到她刚才随口提及的案情。
“不太顺利,”她如实相告,“对方找到了一个新的证人,证词对我们很不利。”
沈知言点点头,没有像大多数人那样客套地说“会好起来的”或者问更多细节。他的沉默反而让林晚照感到一种奇特的舒适。
“你不回去听你姐姐唱歌?”她转移了话题。
沈知言的唇角微微上扬:“她喝醉后的歌喉,是一种听觉暴力。”
林晚照忍不住笑出声。这个形容太过精准,沈知遥的五音不全在朋友圈里是出了名的。
笑声过后,是一段短暂的沉默。两人并肩站在窗前,望着窗外的夜景,气氛却不显得尴尬。
“你比我想象中年轻。”沈知言突然说。
林晚照挑眉:“知遥是怎么形容我的?古板严肃的老女人?”
“她说你是她见过的最聪明的女人,也是工作最拼命的。”沈知言转头看她,目光沉静,“所以我以为会是更...成熟的样子。”
林晚照今天穿着一件浅蓝色的丝质衬衫和黑色西裤,长发在脑后松松地挽成一个髻,几缕碎发垂在耳侧,衬得她的脖颈更加修长白皙。虽然疲惫,但她看上去确实比实际年龄二十七岁要年轻几分。
“二十七岁,不算年轻了。”她自嘲地笑笑,“尤其是在比你大六岁的人眼里。”
沈知言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几秒,然后移开:“年龄只是数字。”
这时,林晚照的手机响了起来。她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是律所合伙人打来的。
“抱歉,我接个电话。”她说着,走向走廊的另一端。
电话持续了将近二十分钟。等她挂断电话回到包厢门口时,发现沈知言还站在那里,似乎在等她。
“怎么了?”她问。
“姐姐喝多了,在沙发上睡着了。”沈知言指了指包厢方向,“我想我们该回去了。”
林晚照看了眼时间,已经快十一点了。她点点头:“我去叫醒她。”
“不用了,”沈知言拦住她,“我已经叫了车,在楼下等。能麻烦你帮我扶她一下吗?”
林晚照当然不会拒绝。
两人一左一右搀扶着半梦半醒的沈知遥走出KTV,晚风带着初秋的凉意扑面而来。
“等我一下,我去把车开过来。”沈知言说着,向停车场走去。
林晚照扶着沈知遥站在路边,夜风吹乱了她的碎发。她低头看了看靠在自己肩上睡得正香的闺蜜,无奈地笑了笑。
不一会儿,一辆黑色的轿车停在她们面前。沈知言下车,帮林晚照一起将沈知遥扶进后座。
“你也坐后面吧,方便照顾她。”沈知言对林晚照说,自己则坐进了驾驶座。
车子平稳地行驶在夜晚的街道上。林晚照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光影,忽然意识到这不是回她们公寓的路。
“我们这是去哪?”她问。
“我的公寓,”沈知言从后视镜里看了她一眼,“离这里更近。而且,你们俩都喝酒了,单独回去我不放心。”
林晚照怔了怔。这个比她小六岁的年轻人,说话的语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
“好吧。”她不再反对。
沈知言的公寓比林晚照想象中整洁得多。简约的装修风格,以黑白灰为主色调,书架上摆满了物理相关的专业书籍和几本文学经典,阳台上还放着几盆绿植。
他将沈知遥安置在客房的床上,细心地为她盖好被子,然后轻轻带上门。
“抱歉,给你们添麻烦了。”林晚照站在客厅中央,有些局促。
“不会。”沈知言走向厨房,“要喝点什么吗?蜂蜜水,或者茶?”
“白水就好,谢谢。”
沈知言倒了两杯水,递给她一杯,然后示意她在沙发上坐下。
“今天谢谢你。”他说。
林晚照不解:“谢我什么?”
“陪我姐姐过生日。”沈知言轻轻晃动手中的水杯,“她一直很看重你,说你是在这座城市里最懂她的人。”
林晚照笑了笑:“我们互相扶持罢了。刚进律所的时候,要不是知遥帮我,我可能早就撑不下去了。”
沈知言点点头,没有继续追问。他的目光落在书架上方挂着的一幅画上——那是一幅抽象风格的油画,大片的蓝色和灰色交织,看上去压抑又热烈。
“你喜欢那幅画?”林晚照问。
“是我画的。”沈知言轻描淡写地说。
林晚照有些惊讶:“物理系的学生还会画画?”
“兴趣爱好而已。”他站起身,“时间不早了,你睡主卧吧,我睡沙发。”
林晚照连忙拒绝:“不用,我睡沙发就好。”
沈知言已经走向衣柜,拿出干净的床单和被套:“你是客人,怎么能让你睡沙发。”
他的语气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反驳的坚决。林晚照不再推辞,接过他递来的寝具。
“浴室在那边,柜子里有新的毛巾和牙刷。”沈知言指了指方向。
“谢谢。”
林晚照抱着寝具走向主卧,在关门的一刹那,她回头看了一眼。
沈知言正站在窗前,背对着她。夜色透过玻璃映照在他身上,勾勒出挺拔而略显孤独的轮廓。
这个比她小六岁的年轻人,身上有种与年龄不符的沉稳和疏离感,让她感到既陌生又好奇。
轻轻关上门,林晚照靠在门板上,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今天,她遇见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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