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简舟面不改色地继续着他的“话术”:“遇安是我们一个研究项目的特邀对象。因为他的信息素气味非常特殊,在现有研究中极为罕见。我们正在诚挚邀请他参与新型抑制剂的研发。”
陆遇安看着沈简舟那副一本正经胡说八道的样子,再看看旁边杨云乐恍然大悟、甚至带着点“原来如此”的佩服表情,一时竟不知该吐槽沈简舟的睁眼说瞎话的本事,还是该佩服他这能把黑说成白的镇定自若。
“这项目太好了!”与陆遇安预想的嫌弃不同,杨云乐了解到新型抑制剂能帮助众多Omega后,又是高兴又是感动,“这要是成功了,能帮助多少人啊!遇安,这可是大好事啊,你怎么都没跟我提过?”
陆遇安看着杨云乐那副恨不得立刻把他打包送去实验室的激动样子,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
好啊,这才一顿饭的功夫,你就被他彻底收买了?他看着眼前这两人一唱一和,这种反差让他心里堵得慌。
他撇了撇嘴,带着点说不清是自嘲还是赌气的意味,闷声对杨云乐说:“你要是这么想去,你也去呗。”
杨云乐马上向沈简舟咨询道:“简舟,你看我这个信息素……能不能也帮上你们的忙?虽然味道是有点特别,但说不定也能有点用?”
沈简舟露出歉然的微笑:“杨大哥,非常感谢你的热心。不过目前针对你这类信息素的研究项目,清源已经邀请到合适的合作对象了,实验也在顺利进行中,相信不久后就能取得成果。等项目有新的方向,我一定第一时间与你联系。”
杨云乐摆了摆手:“好的好的,联系我不重要,我以后多关注清源的新闻就好。你们研究员每天一定很忙,还是正事要紧!”
饭后,杨云乐收拾碗筷去厨房清洗,陆遇安则带着沈简舟在果园附近随意转转。
虽然之前在饭桌上相谈甚欢,但此刻只剩下两人并肩而行,陆遇安又不知该说些什么,气氛有些沉默。
沈简舟望着远处连绵起伏的群山和开阔的田野,率先开口:“这里确实很舒服,待在这里,整个人都不自觉地松弛下来了。”
陆遇安“嗯”了一声,顿了顿,问道:“你什么时候回去?”
沈简舟侧过头看他,笑着调侃道:“怎么?这才刚吃完饭,就想着赶我走?”
两人距离稍近,陆遇安能看清对方眼角弯起的弧度,他忽然觉得,这人笑起来比平时那副清冷样子更好看,尽管他们满打满算也没见上几面。
他不自然地移开视线,盯着路边的杂草:“你别误会,我不是这个意思……你刚才不是说,要参与一个新项目,近期会很忙吗?我怕你在这里待太晚,回去不方便。”
他找的这个借口实在拙劣,从这里开车回Z市,单程也就一小时左右,连走高速都犯不上。
沈简舟轻笑一声,那笑声低低的,挠得人耳朵有点痒。他坦然道:“没有新项目,那只是我骗杨大哥的。事实上我最近根本没什么事。”
陆遇安彻底愣住了,脚步都慢了下来:“啊?”
骗杨大哥?为什么?
沈简舟看着他惊讶得有点傻乎乎的表情,语气里带上一点分享秘密的意味:“我这是信任你才告诉你实话,你可不要转头就出卖我,告诉杨大哥啊。”
陆遇安更不解了:“这种事情有什么好骗的?我们两个也不懂你们研究上的事。”
沈简舟故作深沉地叹了口气,表情变得有些凝重,半真半假地说道:“我和我的顶头上司立了军令状。如果我不能成功邀请你参与这次新型抑制剂的核心研究项目,我后续可能就接不到重要的研究任务了。”
这番话让陆遇安瞬间就共情了,穿越前被KPI支配的恐惧和穿越后求职无门的狼狈交织在一起,让他脱口而出:“啊?那……那你岂不是没项目没奖金没基本工资了?”
在他朴素的、且被社会毒打过的认知里,完不成KPI就等于被公司放弃,被放弃就等于离卷铺盖走人不远了。
他仿佛已经看到沈简舟抱着纸箱站在清源生物科技大楼下凄风苦雨的场景,看向沈简舟的眼神里不自觉地带上了几分同病相怜的担忧。原来研究员的工作也不好干,这家伙的压力这么大啊……
“算是吧?”沈简舟含糊地应了一声。那语气带着点模棱两可,听起来更像是默认了陆遇安那“凄惨”的推测。
他刻意模糊了事实——以他的资历和背景,即便这个项目受阻,薪资和参与其他研究还是有保障的,但他选择不说清,让陆遇安保持这个“紧迫”的认知。
果然! 陆遇安心头一紧,一种“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感觉油然而生。
他无法理解这种“非他不可”的执着,带着打工人特有的务实和一点点“何必呢”的不解问道:“你们就不能换一个人研究吗?干嘛非要在我这一棵树上吊死?”
这世上Alpha那么多,何必盯着我一个不放?
沈简舟的神色却认真起来,之前的轻松调侃消失不见:“不,榴莲味信息素的稀有度远超你的想象。清源动用大量资源筛查,截至目前,除了你之外,我们还没有发现第二例。你的信息素味道非常特殊,可能是解决某些抑制剂耐药性问题的关键。”
他看向陆遇安,目光诚挚:“所以遇安,或许你并不喜欢,甚至厌恶你的信息素。但它对于清源的研究,对于推进整个抑制剂领域是独一无二的。当然,这份重要性不仅仅局限于项目——”
“你对我个人而言,也同样重要。”
这句话像羽毛轻轻搔过心尖,陆遇安感觉自己的心跳漏了一拍。
他承受不住对方那过于专注的目光,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慌乱和困惑:“可是就算没有榴莲味,你们也可以研究别的难闻的信息素啊?世界上不好闻的信息素味道多了去了,为什么非得就是我,就是榴莲?”
沈简舟却说道:“不能这样类比,这不仅仅是信息素‘难闻’或‘好闻’的问题。信息素抑制剂的研发,关乎的是人的健康和生命安全。”
“你可以这样理解:世界上每个人都是独特的,体质各异。就像有人会对青霉素过敏,而有人不会;有人吃海鲜没事,而有人却会起严重的荨麻疹。”
“抑制剂也是同样的道理,目前市面上的通用抑制剂,对绝大多数人有效,但总有一小部分人,可能因为基因、体质或其他未知原因,会对现有常见成分的抑制剂产生严重的过敏反应,或者效果不佳,甚至是完全无效。而你的榴莲味信息素,其独特的成分,为我们提供了一个全新的、可能的方向。”
沈简舟的语气加重,带着一种科研人员特有的执着与信念:“这就好比针对某些罕见病的特效药,患病人数可能很少,研发投入巨大,且未必有丰厚的市场回报,但我们就能因为患者少而放弃研发,放弃拯救他们的可能性吗?清源不会放弃,我也不会放弃。”
“如果未来,我们发现恰好有那么一个人,或者说一群人,他们只对含有榴莲信息素提取物或类似成分的抑制剂不过敏,只有这种抑制剂能救他们,能让他们像正常人一样生活。”
“那么现在,我们有什么理由因为‘味道特殊’、‘样本难找’等理由就放弃这条可能拯救他们的路径呢?每一个生命都值得努力,每一条可能的路都不该被轻易放弃。”
陆遇安被他的话语震住,这些是他从未深入思考过的层面。他迟疑了一下,问道:“对抑制剂过敏……具体会有什么表现?”
他看到沈简舟眼中闪过的讶异,忙补了一句:“我是真的不知道,我还没有遇到过需要频繁使用抑制剂的情况,也没有过敏过。”
作为一个对ABO设定半路出家的穿越者,且自身信息素具有显著“驱散”效果,他确实缺乏这方面的常识。
沈简舟了然,看陆遇安的体格也不像是易过敏体质,于是详细列举道:“抑制剂过敏反应因人而异,轻重也不同。轻度的可能只是局部皮肤红疹、瘙痒、发热,或者轻微的头痛、恶心。”
“严重一些的,可能会出现呼吸困难、喉头水肿、血压急剧下降,进而引发过敏性休克,那是能危及生命的。还有一些长期或隐性的不良反应,比如抑制剂效果逐渐失效,产生耐药性、内分泌紊乱、情绪异常波动等等。”
“所以,”沈简舟总结道,“研发更安全、更有效、覆盖更多人群的新型抑制剂,不仅仅是商业行为,更是一种社会责任。你的参与,很可能就是为那些备受过敏或无效困扰的人,打开一扇新的窗。”
陆遇安静静地听着,内心却远远不像表面那么平静。沈简舟的话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在他心里荡开一圈又一圈的波纹。
他原本只觉得自己这身榴莲味是彻头彻尾的麻烦,是被人嫌弃、让自己寸步难行的根源。他拼命想摆脱它,以至于逃到了乡下,用泥土和劳作来掩盖或遗忘这种“不正常”。
可沈简舟却告诉他,这令他深恶痛绝的味道,或许能成为别人的希望?那些关于罕见病、过敏、生命价值的话语,让他感到沉重却又无法反驳。
他想起自己穿越前,只是一个普通的“打工人”,渺小得像一粒尘埃,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也会背负起“可能帮助他人”这样的重量。
帮助别人吗?
这个念头陌生却又带着点微弱的吸引力。如果……如果他的“不幸”真的能换来别人的幸运,那这一身榴莲味,是不是也算有了点意义?而不是纯粹令他人和自己厌弃的、毫无价值的缺陷?
他看向沈简舟,对方的目光专注而坦诚,细细瞧来,似乎还带着不易察觉的紧张,仿佛将所有的希望都押在了他的回答上。
这种被强烈需要、被郑重对待的感觉,对习惯了被排斥和忽视的陆遇安来说,是陌生而珍贵的,像是一道微弱却执拗的光,照进了他的世界。
内心的天平终于倾斜。一种混合着妥协、微弱的期待和“或许……真的能做点好事”的复杂情绪占据了上风。
逃避了这么久,是不是……自己也该试着面对一次?不是为了别人,哪怕只是为了证明,这信息素味道或许真的不全是坏事?
沈简舟屏住了呼吸等待着,这已经是他抛开所有策略和技巧后,最后、也是最真诚的尝试了。如果再被拒绝,他只能找朱子澄帮忙了。
终于,陆遇安深吸了一口气,像是下定了决心,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好,我答应合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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