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少年心，海底针

向孟乔大概是真的到青春期了。

糊着一身泥，背着一背篼的土，林南边往堰塘上走，边这么想。

她面前不远处，已经堆起来一个个不小的土坡。

黏糊糊的潮湿泥土，腐烂的草叶淤泥味道，感觉要把人都腌入味。

闷热的天气，加剧了这股发霉的潮湿。

贴在身上的衣服都快长毛了。

“你不热你不脱不就行了，你管别人脱不脱呢？”林杨倒是不介意来当苦力，但苦力也没有这种当法的吧。

这么热的天，汗糊了人一身，这衣服穿身上就跟受刑一样，忒难受了。

也不知道向孟乔是抽了哪根神经不对，非不让人脱了衣服干活。

向孟乔睨他一眼，警告道：“你实在嫌热，我可以送你去泥堆里冷静冷静。”

说着，他就走了过来，手里的铲子在地面上轻轻一磕，铁铲子进土去了大半截。

林杨咽了咽口水，冲他比划一个大拇指，悻悻然往另一边去了。

“你俩刚才干嘛呢。”林南把背篼往下，咚的一声倒在小山似的土堆上，抬头时疑惑道：“你最近是不是火气有点太大了。要不然以后早上出门，你先给自己泡杯菊花茶降降火？”

她问得诚恳真挚，显得向孟乔越发局促。

“没什么，我刚才和林杨闹着玩呢。”

向孟乔脸上倒是看不出心虚，理直气壮道：“大家都一样出来干活，偏他就不嫌臊地要脱衣服，我看不惯。”

林南被他小小噎了一下。

从她的角度看过去，向孟乔这赶超林家村大部分人的身高，自然地有种无形的压迫感。加上他时常冷着脸看人，就让人觉得他很不好惹。

但谁知道，他居然是个还看不了裸男的纯情小男生呢。

林南看他一眼，他身上那件背心，也湿得快能滴水了，亏他还能穿得住。

“今天天气确实热，前几天下的雨都白下了。林杨受不了也正常嘛，他脱他的，你不看不就行了。”

林南自觉自己还是一个很开明的人。

见向孟乔皱眉，她又道：“那你实在看不了，那你们轮流干一会，他光膀子的时候，你去旁边休息喝水。”

“那你呢？”

“我又不累，也没什么看不惯的，当然是继续干活咯。”

向孟乔原本只是皱眉，闻言眼睛都快冒火了。

“你……”他咬牙道：“我就是不许他脱。他要是实在干不了，走就是，我一个人又不是不能干。”

林南瞥他一眼，长长地哦了一声，没说什么，重新背起背篼，又下去了。

向孟乔拿不准她到底什么意思，也跟着走了下去。

他反正是绝对不会让林杨有伤风化地，出现在林南面前的。

“你跟着我做什么，之前不是分好工了。”林南把不自觉又跟到她身后的向孟乔往另一边赶。

“我就是路过。”向孟乔嘴硬着，铲了一铲子土才走远。

看着两人重新分开。

林杨这次可算是找到机会告状，上来就道：“南姐，你真的好好管管向孟乔吧，他最近是越来越嚣张了。我们几个真是有苦说不出来。”

“说不出那就别说。”林南故意道。

“老大，你这……护短也不是你这么个护法吧。”林杨苦着脸，打量着林南的脸色，试探问道：“这俩天，林杨有跟你说什么事嘛？”

“怎么，他又把谁打了？”林南反问道。

“除了那个倒霉鬼范泽成，应该也没谁了吧。”林杨下意识回答，接着又反应过来，改口道：“没有的事情，我记错了。最近，他真的什么事都没告诉你？”

林南不耐烦：“什么事，你能不能直说？在这吊什么胃口呢。”

林杨现在是确定，林南是真不知道她妈的事情了。

他在心底嘶了一声，到底该不该告诉她呢，告诉了吧，万一是弄错了，最后空欢喜一场不成，向孟乔估计得饶不了他。

但是不告诉林南，总感觉有点对不住她。

也不知道向孟乔脑子里究竟在想什么，他还想瞒一辈子不成？

电光石火间，林杨脑子突然闪过一个念头，既然那些知青现在都在林家村，事情究竟真相如何，去问问不就行了。

只要那些知青一天在林家村，向孟乔总不能拦着他们长腿到处跑，然后偶遇到林南吧。

“嗐。就是之前我家老头子提过一嘴，村里想弄个村小，让那些闲下来的知青，去帮忙教教村里没人管的小孩。他又想，向孟乔好歹是个初中生，教教小学生，应该也行吧，就问了他要不要也去。他没跟你说？”

林南摇摇头：“没。什么时候的事情，怎么没人跟我说。”

这个时间点办村小，想想也不是很意外。

有人有闲，确实蛮合适的。

“向孟乔说他不想去？”这小子回来就没提过这件事，八成是不想去就懒得讲。

“就这俩天的事。他当时就没回我，至于没告诉你，可能是忙忘了，没想起来。”林杨打着哈哈过去了，随手捞起衣服下摆擦了擦汗，背后却感觉有些凉飕飕的。

他动作一顿，抬头正对上向孟乔那双冷冽的眼睛。

“不说了，我先去干活了哈，老大你有事再叫我！”说完，他跟背后有人在追一样，脚底抹油就溜了。

林南若有所觉地回头，只看见不远处平整出来的，洼地里，向孟乔老黄牛似的，勤勤恳恳地干活，那叫一个专心致志，目不斜视。

连她看过去，都没抬一下头。

林南轻啧了一声。

装过头了吧。

就向孟乔这属狗的性子，她跟其他人说两句话，他能忍住一点反应没有？

平时就跟小狗撒尿圈领地一样，路人走他们家门口经过，都能惹得他不满警觉。

“都听到了，还装呢？”

林南在他面前停下来：“说说，你怎么想的。”

堰塘不比水田，淤泥深到能把整个小腿都没了进去。林南站在一块石头上，轻松俯视陷进去几十公分的向孟乔。

自从他从几年前开始迅速蹿高之后。从这个角度看他，就成了一件很稀奇的一件事。

向孟乔不得不仰头，才能和她对视，那张已经长出棱角的脸，此时仿佛又被光照抚平棱角，变得柔和起来。

“我没打算去，所以才没告诉你，不是故意不让你知道的。”

去村小教书，意味着大部分时间都要耗在一群无关紧要的人身上。

而回报，不过是几个没高出多少的工分。

向孟乔甚至不觉得这有什么需要思考的必要。

林南在思考一件事。

向孟乔到底是怎么被她养出这么一副无欲无求的性子的。

“当老师怎么也比下地干活轻松吧。你怎么想的。要是换做林杨能去，他肯定巴不得。”林南开玩笑打趣他：“总不会是你更喜欢种地吧？”

向孟乔点点头。

啊，他居然真点头了。

林南无所谓：“好吧，随便你。反正你到时候别后悔就行了。”

清理堰塘比他们预计中，多花了些时间。

主要是天气太热，太阳晒得人实在难受。

清完之后，几乎每个人都黑了一个度，除了向孟乔，他的肤色就好像是固定在身上了，不管怎么晒太阳都没变化。

在他们清理堰塘的时候，林家村的村小也终于办了起来。

林家村从前也是有村小的，只是师资不够，远比不上镇小，但地方总归是有的。

虽然向孟乔对村小不敢兴趣，但是两个老师的名额，在知青点可引起了轩然大波。

真下地干活之后，能够适应的人寥寥无几。

能够有机会不在地里待着，大家都使出了浑身解数。

以至于每天早出晚归，在堰塘干活的林南，都听说了知青点闹出来的笑话。

这个时节多雨水，为了抓紧把堰塘清出来，林南又问大队上要了人，总归是踩着点把沉底淤泥，堆积多年的垃圾给弄得差不多了。

来送水的耿秋燕也被叫着搭了把手，顺口道：“我看孟乔没去选那个村小老师，也听好的。这俩天知青点吵的，那架势，豁，不得了勒。”

林杨点头：“没想到那几个瘦胳膊瘦腿的学生仔，吵起架来，也斯文不到哪里去。”他好歹是民兵，都差点没拉开架。

林南好奇问道：“那最后是选了谁？”

耿秋燕有点尴尬：“这我就不晓得了。 ”她连知青点那些人的脸都还没有认熟呢，顶多知道几个名字。

就比如那个因为干活热晕了的范泽成。

这在林家村也算是件新闻了。

向孟乔突然道：“既然终于清完了，不如今天下午休息一天吧。去镇子里逛逛。”

他的语气自然，就好像单纯只是突然想到而已。

丝毫没有存着故意打断这话题的意思。

去镇子的话一出来，大家的面孔瞬间精神了几分。

耿敏杰激动道：“说不定今天有露天电影看呢。我上次去的时候，那个放映员说了，一个月来一次，算算，今天快到日子了！”

耿麦苗切了一声：“人家都是早早拿了板凳去抢位置的，我们这时候去，指定啥都看不到。”话虽然这么说，但是她的眼睛里也闪烁着兴奋的光。眼巴巴的看着林南。

林南瞥了一眼向孟乔，后者一脸正色，十分坦然，好像一石激起千层浪的人不是他。

“行吧。吃过午饭再去。”林南这么一发话，事情已然是板上钉钉了。

众人收尾的动作越发快了起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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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青春期（新增一千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