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惠回到厨房,果然见里面站着一个穿灰绿色棉衣的中年女人,两个颧骨高高凸起,细长的眼睛微微挑起,正不悦的盯着她。
“干什么去了,锅里还煮着饭呢就到处瞎跑。”
周惠丝毫不在意她的刻薄,低垂着眼皮从她身边侧身而过,学着原主的做派,沉默的收拾着碗筷。
而中年女人,金平安的母亲钱桂花,早已习惯了她这幅不声不响的样子,撇撇嘴,一幅看不上的样子。
“动作麻利点啊,别磨磨蹭蹭的。”钱桂花像是位刻薄的监工,唯恐周惠少干半分。
她刻薄的嘴唇抿的紧紧的,双手抱在胸前,啧了一声嫌弃道,“就你这笨手笨脚的样子,以后跟耀宗成了亲也是给他丢人,让人笑话。”
在钱桂花心里,周惠这个土丫头越来越配不上自己的宝贝儿子,让他们两人成亲简直是侮辱了金耀宗。
这话她不是第一次说了。
钱桂花话里有话外透露着嫌弃,但是在原主听来却心里暖暖的,虽然婆婆嫌弃自己丢人,但是能和金耀宗成亲无疑是一种美好的希望。
但是现在周惠却不惯着她。
她把热水舀到盆里,准备端起来留给其他人洗脸。路过钱桂花的时候,转身时假装没看到身边的人,“啊——”周惠仿佛受惊似的将水全泼在了她的身上。
“啊——”尖叫声转移到钱桂花身上。
“你眼睛瞎了,没看着俺在这站着啊。”本就尖利的音调更是上升了三度,刺耳的宛如崩裂的水杯。
“啊,婆婆,俺没看到,这——这——”周惠看着钱桂花一幅落汤鸡的样子,心里才觉得舒服了三分,她用力压下上扬的嘴角,带上慌乱的面具,假装手足无措的拿起锅沿上的脏抹布,就要往她身上擦。
“起来,起来,把这脏抹布拿开。”钱桂花阻挡不及,到底是让她得手了两下。
钱桂花看着自己棉袄上水哒哒的脏印子,再看看周惠脏兮兮的抹布上还带着锅底灰和菜叶的,嫌弃的一把抢了过来,扔回锅边,大声斥责,“你看不见这是脏的啊,瞎着眼睛就往俺身上擦,把俺的棉袄都擦脏了。”
钱桂花看着她一幅受气包的样子,心中的怒火更盛。
好在周惠一直表现良好,从来没有前科,钱桂花倒是没有怀疑她是故意的,只是不耐烦的挥挥手,一边扯着湿乎乎的衣服往外走,一边扯着嗓子喊道,“行了行了,赶紧打好热水给你小姑子送去,动作麻利点。”
吵吵闹闹的一早晨,金平安和金小妹也起来了,一家人才开始吃饭。
钱桂花换了一身干净的棉衣,看着周惠端上来的饭碗,先上前打量一圈,满意的看着金平安里的米粒最多,自己和女儿金小妹的次之,然后是金奶奶的,最后那碗才是周惠自己的,清的照得见人影。
她心里这才满意了三分,终于给了周惠一个好脸,“快叫你奶奶过来吃饭吧。”
五个人围在桌子上,呼噜噜的喝着热粥。
金家没有食不言寝不语的习惯,金小妹一边吧唧着嘴,一边含糊不清的抱怨着,“娘,俺那被子还能加点棉花吗,夜里冷死了。”
“呼——”钱桂花沿着碗边吸了口汤水,熨贴的半眯着眼睛,没把女儿的话当回事,“你那被子还冷?里面装了五斤棉花呢!”
家里除了给儿子带走的那条棉被,就她这条最厚了!
“就是冷啊,”金小妹不满的嘟嘟嘴,“昨天夜里冻的俺直哆嗦。”
“一会等太阳出来了,让你嫂子给你晒晒就暖和了。”钱桂花敷衍的打着马虎眼,到底没有松口。
家里倒是还有两斤新棉花,那是她留着过完年给儿子套棉衣的。
金小妹当然不愿意被这样打发了,她张张嘴还想为自己再争取一番,就听到门外传来一个嘹亮的女声,“金家的,在家吗?”
还没等屋里的金家人回应,来人已经撩着门帘走进来了,看着正吃着早饭的一家人,未语先笑,“呦,正吃着呢。”
“她大娘来了。”钱桂花看见来人,眼睛里闪过一丝不喜,就这个眼皮子浅的,专挑人家吃饭的时候来。
总是心里万分不喜,她还是脸上带着虚假的笑容,客套道,“她大娘吃了吗?没吃坐下来吃点。”
“还真是巧了,我着急替你传话,还没顾得上吃呢。”
钱桂花这次连假笑也笑不出来了,她心里暗骂这老婆子就爱占人家便宜又不好直说,眼睛只能瞪着周惠出气,“还死站那干什么,不去给你大娘盛碗粥。”
现在这个年节都是可丁可卯的煮饭,周惠早上煮了一碗米,盛到她自己的时候就剩几粒米了,那还有什么粥可盛。
这位大娘也知道各家各户的习惯,听了这话直摆手,嘴上客套着,“不用盛粥,不用盛粥,我早上习惯吃馒头,侄媳妇给我热个馒头就行。”
钱桂花听了这话,心里更是对这人咒骂了一千遍,瞪着周惠提高声音喊道,“还不快去,先给你大娘倒杯热水,再生火把那馒头热透了再端上来。”
“唉。”周惠应声向外走,她心如明镜,钱桂花这是心疼粮食,言外之意是端杯水把她打发了,不用着急端馒头。
“弟妹还是你有福气,看着儿媳妇长得多好啊,还听话。”
“害,有什么福气啊,平时笨的不行,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让俺一点也不省心。”
周惠听着房里的客套,淡定的走到厨房,不紧不慢的从碗柜深处端出一个小碗,里面是她藏着的小半碗糙米粥。
钱桂花饭前盯粮食得紧,饭后倒是不进厨房了。在她看来都是脏盘子脏碗的,倒是给周惠创造了机会。
冬天凉的快,她倒进半碗热水对成一碗,坐在门后喝下。
天冷更需要粮食来保暖,要是她真每天只喝桌子上那照得见人影的“粥”,不到三个月就要翘辫子。
周惠喝完之后收拾干净,才端起热水回到房间。
“大娘,你喝水。”
没想到她出去不过三五分钟,屋里俨然换了一种气氛。
钱桂花一改刚刚的冷脸,笑成了一朵花,金小妹也是如此。
就连一向冷静自持的金父金平安脸上也带着笑,一口接一口的吐着烟圈,只有金奶奶看着自己的眼神复杂,隐隐带着疼惜,欲言又止。
屋里的人见她进来都默契的住了嘴。
“赶紧的,快把馒头热了,再给你大娘煮个鸡蛋。”钱桂花和刚刚的不情愿形成极大反差,拉着大娘的手,亲热的宛如亲姐妹。
热馒头,还煮鸡蛋?这可是大手笔啊!
周惠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诧异极了。
她乖巧的应着往外走,却在门帘撂下后悄悄的藏在门边,屏住呼吸仔细听里面的动静。
“她大娘,你再跟我说说,耀宗真跟你这么说的?”钱桂花带着兴奋的声音响起。
“哎呦,弟妹啊,你还不相信我。”大娘喝了口热水润润喉咙,有些得意的说道,“这是耀宗的原话,说放假的时候,带着同学回来看你们。”
“那是什么同学啊,就是一个小姑娘,我这把年纪了,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一眼就看出来那小姑中意你家耀宗。”
大娘拍拍钱桂花的胳膊,不无羡慕的道,“那姑娘穿着小皮鞋,红格子外套,哎呦,一看就是城里姑娘。还是咱们耀宗有出息,不光念了个大学,还给你领回来一个城里媳妇儿。”
钱桂花听着她的话,嘴角都快咧到耳朵后面了。
可不是吗,村里谁有她有福,谁有她儿子有出息。
屋子里其乐融融,只有金奶奶坐在角落里有些不知所措,小声的提出质疑,“这……那惠儿咋办啊?”
金奶奶的声音虽小,却像是一个炸弹投了进来,瞬间鸦雀无声。
是啊,金耀宗和周惠是定了亲的。
金平安的脸色难看起来,眼睛里带着些冰冷。
钱桂花面色也有些难堪,心里不悦婆婆不懂得看眼色,更生气金奶奶戳破了自己的美梦。
“奶奶,周惠能和人家城里的姑娘比吗?样貌,家世,能力,哪一样比得上人家,让我哥和她成亲,不是委屈我哥吗?”金小妹年纪小,心里藏不住事向来有话直说,她嘟囔着嘴,一脸看不上周惠的模样,俨然忘了周父对她有救命之恩,毫不客气的把人家姑娘贬低的一无是处。
金平安钱桂花虽然没有出声,眉眼间却是赞同。
“那,那……也不能不管惠儿啊。”金奶奶被孙女驳得哑口无言,只能小声的念叨着。
周惠听到这里,也明白了这个大娘的来意。
她轻手轻脚的走回厨房,熟练的生活热饭,手上的动作不停,脑袋里也转得飞快。
从她穿越而来,除了之后的十年怎么过,最担心的就是和金耀宗的婚事。
和金耀宗成亲无疑是原主的执念,但是在周惠看来和一个从未见过的人成亲无疑是可笑的,更何况金家婆婆小姑子都不是省油的灯,她才不想再继续为这一家子当牛做马,金耀宗俨然不是良配。
周惠的眼睛盯着灶坑里跳动的火焰,明白金耀宗这是攀上高枝了。
既然她金耀宗敢当陈世美,她也不介意扮演一番秦香莲。
虽然没法用狗头铡刀铡了他的狗头,也能给他扒下一层狗皮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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