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红星农场的土垒房食堂，传出欢快的鼓乐声。

外地知青们在少数民族知青的带领下，跳起维吾尔族传统舞蹈赛乃姆，在手鼓声中翩翩起舞。

赛乃姆是一种自娱性舞蹈，广泛流传于新疆各地，风格明快、活泼。

舞者随着节奏由慢到快即兴表演，观众也可合着节奏欢呼助兴，参与度很高。

有知青不知从哪儿拿来一个空醋瓶，调动全场的注意力，“等会转动瓶子，停下来时瓶口指到谁，谁就给咱们表演一段独舞。”

欢呼声和音乐声混杂在一起，曲成圆正兴致昂扬地跟着鼓掌打节拍，只看到那空瓶子在地上打着旋儿。

瓶子渐渐停止转动，她手上的拍掌也慢慢停止，瓶口不偏不倚，正好指向了她。

众人的视线齐刷刷移来。

哈！！！不会这么巧吧？？

她听到有人在说，“太巧啦！正好是今天的冠军队成员，咱们掌声鼓励！”

没时间让曲成圆多想，知青人群里发出了阵阵鼓掌声和欢呼声，自发为她让出了一条路。

曲成圆有些不知所措地抬头，发现柏宣在人群中看着她，深邃的眼神里带着笑意和鼓励。

郭二妞兴奋地双颊通红，在身后悄悄推了她一把，“成圆，快去呀！”

曲成圆还没从惊讶中反应过来，缓步走到人群正中间。

感受到众人集中的视线，和久违的登台感觉，她很快平复了心情。

跳舞？跳什么呢？

思索片刻，她闭上眼睛，轻轻扬起手臂，开始移颈、耸肩、绕腕......

鼓乐有力的震感，唤醒了她血液里沉睡的细胞，一切动作自然随心而起。

曲成圆跟随舞蹈节奏律动，身体时而微顿，时而轻摆，脚步灵活移动时，手臂的华丽动作同时变换不停。

全场都第一次见到这种新奇的舞蹈，众人的嘈杂声渐渐安静下来，只有伴奏的手鼓声还在热烈演奏。

曲成圆没想太多，身随心动，在刚才民族舞的基础上，结合轻跳了一段以前自己学过的Hip-Hop。

考虑到目前所在的年代民风保守，她并没有做太多扭胯和甩腰的动作，只把技巧集中在双手和脚步，将舞蹈跳得活泼又敏捷。

吴迪的眼睛亮起来，转身对郭二妞说，“哇！想不到成圆同志的舞蹈跳得这么好。”

听到别人夸曲成圆，郭二妞比听到夸自己还高兴，得意洋洋猛点头，“当然啦！我们成圆可是宝藏女孩。”

柏宣闻言，唇角漾起一抹微不可查的笑意，不愧是和曲成圆住一个宿舍的，天天被她耳濡目染。

曲成圆也叫他宝藏男孩来着。

他对宝藏这个词的释义产生了极大的兴趣，这词其实更适合用在曲成圆身上，这个姑娘身上似乎有很多面，每一次都发现她的隐藏技能，让人忍不住对她产生强烈的好奇和探究。

虽然上辈子作为18线不知名小花，但舞蹈和声乐对曲成圆来说，却是扎实的基本功。她花了无数精力去练习，并不是花拳绣腿。

来到六零年代，从来没想过，还能这么用舞蹈来表达自己的心情，她第一次感受到前所未有的畅快。

就暂时利用这副身躯，尽情跳一曲致敬曾经的梦想吧。

她开始原地旋转，跳跃，跳得更加洒脱、投入。扎起的辫子此刻松散下来，乌黑的秀发像瀑布般瞬间倾泻。

几位少数民族知青一看曲成圆的架势，就知道是个有舞蹈功底的练家子，被她干脆利落的舞姿感染，纷纷学着她的动作一齐加入舞蹈。

安静的人群又开始沸腾起来，欢歌乐舞的气氛在这一刻被渲染得淋漓尽致。

耳畔明明掌声热烈，柏宣却听得不大真实。

他眼前只有这位旋转起舞的姑娘，清爽灵动，像从林间深处走来的小鹿。

脸上带着灿烂的笑容，舞姿看似随性，而舞蹈的每一分力道却无比坚定、强劲。

柏宣看懂了，曲成圆不是为了应付全场而跳，她是为了自己而舞。

她的心里藏着很多故事，此刻的舞者在悄悄诉说着心底的秘密。

他的心脏又像从镇中心骑车回丰收农场那天一样：砰砰、砰砰，一声紧接一声，剧烈地跳动着。

鼓点戛然而止，曲成圆将收尾动作完美定格，掌声如潮。

她稍微平静心神，笑着对大家感谢鞠躬，便自觉礼貌地退场。

曲成圆一直提醒自己，不要成为瞩目的焦点，她只想默默挣够工分，将来早日顺利回家。

回到位置上，她长呼一口气，掏出手绢轻擦额头的薄汗。

郭二妞激动地一把搂住她，“成圆，你真是我的宝藏小仙女呀！”

柏宣注意到姑娘手上拿着的手绢跟给自己的那条是一样的，喉结滚了滚，觉得耳尖隐隐发烫。

不免想到她送给自己同款的手绢，难道有什么别的特殊意义？

曲成圆注意到他的眼神有异，误会柏宣因为批发的同款手绢而不高兴，忙低声解释了句：“其实我从沪市带来十几条一样的。”

她的初衷是，多带几条在身边，必要时可以作为手信送人，或者和当地人交换事物，有备无患。

没想到，第一个送出去的对象竟然是一开始和她互相看不顺眼的柏宣。

柏宣听完她的解释，感受到周围的目光，他眼神微黯，渐渐沉下脸。

今晚的曲成圆表现太好，他已经明显感觉到有几位男知青朝她投来别有意味的打量。

曲成圆却暗暗理解成，颜美不开心了，下次她还是重新准备一份独特的回礼吧。

小型庆功会结束后，七八十位知青同时往屋外走，场面一时变得熙熙攘攘。

不知谁模仿了句经典的电影台词，高呼一声：“不要挤，大家不要挤，让列宁同志先走。”

这是1939年苏联电影《列宁在1918》里的一句著名台词。

电影里演绎的场景是列宁在一家剧场演讲完毕后，群众们争先恐后簇拥着他，列宁几乎迈不开脚步。此时有人喊出这句台词，众人受到感染，大家口中都说着“让列宁同志先走”，列宁才得以脱身，走出剧场。

知青们都熟悉这部电影，哄堂大笑后，台词就随着经过门口的人，变成一个个不同的名字。

“不要挤，大家不要挤，让某某同志先走。”

*** ***

十月底的塔里木，一阵秋雨一阵寒，气温瞬降。

对于农场的知青们来说，降温并不可怕，最让他们发愁的反而是雨水。

盐碱地洗过之后最怕遇到下雨，因为盐碱会再度泛上来，在泥土表面结成一层厚厚的硬壳。

为了防止之前清洗六七十次的土壤再度变成盐碱土，一旦停雨，他们就要用防碱耙赶紧松土，洗土。

每天拉着爬犁往地里送肥料，来来回回反复干上十几个小时。

除了土地防碱这个难关，丰收农场的知青们还要为地窝子烦恼。

地窝子地势低，本质是个自然存在的土坑，雨势一大，地窝子里到处都流淌着水，阴冷又潮湿。

王指导员见众人士气低下，安慰大家，等雪季过后，明年开春时兵团就会来人帮助丰收农场建设土垒房。

言下之意，就是这个冬天，大家只能挺住。

气候和周围环境变得恶劣，曲成圆开始思考自己这头长发。

来到新疆，因条件有限，洗发和养护一直都极不方便，她只是太爱惜这头齐腰秀发，一直没舍得剪短。

连军训练兵最苦的那段日子，她也咬咬牙坚持了下来。

如今寒冬将至，曲成圆没再多想，做出了决定。

她借来一把剪刀，让郭二妞帮忙剪到齐耳长度。

郭二妞举着剪刀，左右比划，比正主还犹豫，支支吾吾道，“成圆，太可惜了，你这头乌发实在太好看，我舍不得剪。要不，你再考虑考虑？”

“不剪掉的话，过不了冬，就会变成一团干枯的鸟窝。”曲成圆开玩笑逗小姑娘，她其实也很舍不得啊，难得可以不用做脱发星人。

原主的发质实在是太优秀了，放在上辈子是分分钟可以去拍洗发水广告。

“二妞，你不敢动手，那就换陈丹来剪。”曲成圆建议。

陈丹在一旁早就看得直乐，郭二妞如释重负，把剪刀给她，“你来、你来。”

“好好好，我来、我来。”陈丹口中倒数，“三、二、一！”

曲成圆就听到耳边传来清脆的一声：咔嚓！

*** ***

地窝子食堂，每晚知青们的例行政治学习。

曲成圆跟柏宣打招呼，只见颜美倐地变了脸色，有些失态地张了张嘴，僵持在原地。

她把头发剪了？

柏宣第一眼震惊又讶然，随即感觉到心里仿佛被人掏空了一块。

曲成圆接收到柏宣一脸反常，好奇走近去看他，眼前的男人仿佛被夺了舍，沉着俊脸，眸底浮上一层寒霜。

诶？？？

曲成圆许久没有见到柏宣化身傲娇精的样子，她和他不是已经成为朋友和知青同事了么？

不知道自己又触到了他的哪一个嫌点，难道还在为同款女式手绢而生气？

曲成圆觉得自己有很多问号，她伸手挠挠脑袋，手指不经意带动了耳边的短发。

柏宣紧紧蹙眉，心头一把无名火猛窜起来，他狠狠一甩手，转身就走。

柏宣：洗fer的长发木有了，不开心.jpg

曲成圆：诶？难道你的取向是头发？早说嘛，送你！

柏宣：_(:з」∠)_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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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热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