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湛湛的晴空,绿生生的山峦,黄蕴蕴的土地上有一群勤恳恳的人。
架牛的,耕地的,除草的,播种的,挑水浇地的,填土埋苗的,李家村春耕正忙。
李沁正是李家村除草的一员。锄完任务草,李沁支着锄头,抬头往山脚下望去。
一眼就看到山脚下捡柴的八妹和九弟。俩娃细瘦瘦的胳膊拖拉着一大捆干柴,袄子像是挂在矮竹竿上,破旧白拉得像化肥袋子,摞着或蓝或黑的大块补丁。
细瞅像两个行走的大萝卜,瘦伶伶的身躯,大大的脑袋。缺衣少食不过如此,让人感觉酸酸的,还有些皱皱巴巴。
穷则思变。
不能再这样穷困下去了。
李沁狠狠地发誓,一定要改变家里吃不饱穿不暖的现状。
小时候日子虽也不富裕,至少能吃饱饭,偶尔会有桂花糕,每年穿新衣。可小八小九都5岁了,还没有穿过一次新衣服。俩人的衣服都是兄姐旧衣一改再改,衣服传到小八小九这,是补丁摞着补丁。简直就是硬板板粘着铁板板,穿着粗拉拉硬邦邦,一点都不舒服。
做为家里的老大,不说让弟弟妹妹们吃山珍海味,穿绫罗绸缎,说实话,李沁没这本事,当年全国也没几人有这本事。
李沁只想让他们吃饱穿暖。现实是大家只能吃个五分饱,细骨伶仃。
兄弟姐妹们长身体需要营养,饭都吃不饱,食物营养跟不上,长个的营养就得从肉上找回,一段时间下来,一个个骨瘦如柴。如果长时间处于饥饿,那一个个最后得长成小矮子。
虽说这几年年景不好,大家不饿死就已经很好了,可这都1963年了,灾荒已经过去了,村里有经验的老人都说,今年是个好年,能丰收。
丰收意味着大部分能吃饱,农人俭省,这也意味着农人有余量交易。
但,丰收也不意味着所有人家都可以吃饱。孩子多劳力少的人家依旧缺粮,有钱的可以交易换粮,没钱的依旧吃不饱。
李家前几年是第一种,现在是第二种。
自从李沁阿爸去世,李家的日子一天不如一天,在李沁叔叔李行去世后,日子更是一落千丈。
现在,李家吃饭是勒紧裤腰带,以不饿死,有点精神上学干活为指标,饭多一分都没有。
李家是战乱期间被迫分离的一个普通农村家庭。
战乱期间,李沁祖父被抓了壮丁,人没有回来,也没有收到他一星半点儿的消息。
李沁祖母在乡下和李沁太奶太爷更费心的养育李沁爸爸和叔叔,日日监督两人练武,春夏秋冬,风吹雨打从不间断。
李沁爸爸和叔叔也争气,武功虽比不上李沁爷爷,在十里八乡也是数得着的。各家有事,也能说的上话。
后来,各城市逐渐沦陷,战争从城市开始往乡村转移,乡下日子更难。如果说原来李沁奶奶他们在乡下能过,现在只能是勉强不死。而他们这还是好的,在别处每时每刻都有人因为饥饿、抢掠而死。
李沁爸爸和叔叔农闲时各镇现市打零工,见得不平事多了,血性起来,两人商量抓龟一人留下顾家,一人当兵杀敌。
李沁爸爸当兵走了。
李沁叔叔留家里照顾一家老小。
只是,仗越来越多,李沁阿叔在乡下组织民兵抗击漏网敌寇,慢慢被收编也跟着部队走了。
国破城深,荒村乱草,不杀敌,心难安。
李沁奶奶自此,带着两个儿媳,几个孙子孙女在过活,忙完的深夜想想不知去向的老伴,两个当兵的儿子。
直到战争结束很久,李沁爸爸和叔叔工作相对稳定下来,李家日子也才真的安稳下来,不用担心某天突然收到儿子没了的消息。
不用为儿子们担心,家里除了俩儿子当兵的收入,李沁奶奶带着俩儿媳也勉强养大几个孩子。
平时嚼用李沁奶奶和两个儿媳妇种地就够了,李沁爸爸叔叔的工资大部分都攒下了。李沁几个孩子偶尔打个牙祭,过年穿个新衣服完全没有压力,日子过得有滋有味。
只是后来李沁爸爸李进做为志愿军,在鸭绿江反击战中不幸牺牲。当时国家穷的叮当响,抚恤金有限,抵一家人半年口粮。
更别提李沁阿妈受到刺激,险些难产,弟弟妹妹顺利出生,只是李沁阿妈伤了根本,一直断断续续的病着,吃药调养,见效不大。
苍白无血色,吹风换季李沁阿妈准准的生场病,缠绵病榻多年,还是离开了人世。
李家少了一个壮劳力,少缺了一大份工资收入,多了两个奶娃娃和一个常年吃药的病人,要不是有李沁二叔李行的工资补贴,李沁阿妈也不能调养那么多年。
对普通农家来说,家里有一个长年吃药调养的大人,种地的钱刨除吃药,养孩子都费劲,尤其家里孩子还都上学。
这一点在李家二叔李行执行任务牺牲,李家日子日渐艰辛可以看出。
光靠种地,家里有一个天天吃药的,送一两个孩子上学都困难,更别提李家九个孩子了。
李家能送九个孩子上学,主要还是靠存款和李家两个儿子每年的抚恤金。
李沁二叔李行的抚恤金多一些,能抵李家一年的口粮。一家人踏踏实实的种地干活,刨除人情往来,杂七杂八的开销,也能安安稳稳的吃饱。
但,李奶奶临走前让李沁二婶一定要送所有孩子上学,只要他们学习好,能考上高中大学,就让他们一直上学。
这个要求在农村特别奇怪。
农家人光糊弄饱肚子,都费尽了力气,哪还有精力考虑孩子们的未来。
让所有孩子都上学太奢侈了。
李沁二婶答应了婆母,就咬牙执行到底。村里一年到头,钱有限,孩子们一年比一年大,吃的一年比一年多,孩子们小时候吃的少,李行的补恤金够一家人一年的开销,现在两个人的补恤金还不够一群半大孩子吃半年呢。
家里存款也越来越少,家里进项几乎没有,以后说不定发生什么事呢,得留着些以防万一。
为长远打算,二婶张翠只能从吃穿上俭省,抠出每一分,攒起来,留着给孩子们上学。
灾荒三年二婶咬牙让孩子们继续上学,不符婆母嘱托,各处俭省加上灾年。才有了一家子瘦骨伶仃的样子。
几年下来,李沁兄弟姐妹衣服被褥都是补丁摞补丁,但他们依旧在上学。
尤其是李沁今年还考上了大学。
只是上大学需要一笔钱。
日子不好过,生活不容易,国家穷困,村里家家户户都不好过。
不好过,没钱,那就想办法挣。
1963年,人们不是不好好干,不是不想挣钱,是没有门路。当时能挣到钱的,要不是脑子特别灵活能闯的,要不就是冒着没命的风险挣钱的。
安安稳稳当兵进工厂对农村人来说,太难了,就是钻营几乎也没机会。
战争胜利后,李家两兄弟当兵,还一直留在部队,村里人都说李家兄弟有本事。本还想着沾李家的光,没想到兄弟俩没几年就全去世了。
人们只叹他家命不好。
李沁遗传的李家脑子不难用,甚至可以说聪明,要不也不能在六几年考上大学,成为十里八乡难得的大学生。
李沁也知道钱不好挣,她观察收集、整理分析、开拓总结各处消息,大概有了想法,初步分析可行,具体怎么行动,何处入手,还需县城考察后,做进一步计划。
李沁决定忙完春耕,和二妹李清去县城一块考察。
人生有了目标,如人民有了领导团队,不在漫无目的无知无觉。冰凉的细风吹在脸上,李沁也只感清冽舒爽。
转眼到了去县城的日子。
早上,李沁睡的正香,突然感到一阵推搡,像小船遇到暴风雨,被刮的东倒西歪。李沁迷怔怔的睁眼,看到满脸愠色的阿妈抱胸站在炕前,生气要打人。
李沁一轱辘就坐了起来,瞬间清醒,一看,原来是二妹。二妹和阿妈越来越像了,相貌脾气都像。
每次将醒未醒看到二妹,就像看到阿妈掀被窝拧耳朵,催李沁起床的样子。李沁摸摸有点幻疼的耳朵,眼里满是怀念。
"阿姐,四点了!李叔快到了!快点!"李清气哼哼的说。
李沁顿时清明,慌忙起床。脑子里只循环着二妹刚刚的样子——吓人。是不是二妹之前叫自己,自己没听到,一直不起床,惹二妹生气了?
李清看大姐慌乱中扣反扣子,抿嘴偷笑,大姐平时表现的再成熟,将醒未醒的时候,装生气,一吓,就又漏了迷糊本性。
李清正了正偷笑的表情,板正脸说:"我带了饼子,你直接出来就行。"
转头朝醒了的四妹说:"时间还早,你接着睡。"
老四李涟点点头,也不说话,就呆呆的看着二姐‘欺负’大姐,不敢吱声支援大姐,二姐太有派头了,担心被削。
书呆子也知道趋利避害。
对门听到声音的老三李江也醒了。李江人稳重话少,安静的送大姐二姐坐上村长的牛车,才转头去后院劈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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