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玫瑰花

公布栏上贴着打印出来的作文,整齐排开,白纸黑字,晃人眼睛。

周玺稍俯身从三等奖开始看,忽然,眼睛一定,是高礼阳的,下意识偏头看了眼男生。

结果立马被发现。

啧,背后也长了眼睛吧,建议挖掉,不留祸患。

高礼阳向她这边迈过来:“怎么了?”

“你眼神挺好。”

“那是。”高礼阳视线在周玺身上停留了片刻,顺着她的目光望去,“我的,怎么样?”

语气还挺嚣张,不过周玺得承认,写的确实比她好,结构严谨,文章格局大,但没出格,用词很丰富,却也不显得华而不实。

“很好。”

“没了?”

“你还想听什么,诗仙下凡,神来之作,打遍天下,无敌手?”

“诶诶诶,夸张了啊,没那么牛逼,点到为止,不过。”高礼阳满意打了个响指,清脆,“拜我为师怎么样,我传授传授经验给你,不收费,不藏私,不严格,就,一个要求。”

“你叫声师父来听听。”

“你先叫声爸爸来听听。”

“嘿,你还挺自傲的。”高礼阳用手指拨拨发梢。

“我叫你师父,这不就差辈了,怕你折寿。”

“我命硬,你敢叫,我就敢应。”

周玺脚有点痒,剁了剁水泥地:“滚。”

高礼阳表示,玩不起,玩不起。

学霸,你玩不起。

“行,我滚,滚滚滚,滚去期中考试,让你也看看我的实力。”

“期中考试个鬼啊,考我呢,还是烤我!”

“诶,你看昨天播的剧没,好好看,女主一到晚上就白切黑,干大事……”

“一样一样,要死了,回去等我爸妈的金鞭鞭打!”

“这我没看,我在追漫画呢,大大好不容易更新了一章……”

“监考老师,你不要来这么快啊,你去上个厕所,最好拉个肚子,您放心,我到时候,一定一定给您赔礼道歉……”

还没开考,走廊上已经挤满了人,手里拿着的书,有人当救命稻草,在考前抱佛腿,痛苦得不行,有人是在当花瓶摆设,嘴里还在聊天。

期中考试没有按都快八百年前的入学成绩排座位,而是大洗牌,洗个干净,排得毫无规律可循,玩的就是心跳刺激,你也不知道你旁边坐的是大佬还是菜鸡。

周玺被发配在最后一个考室,五楼,肖小玉本来还想跑过来,说摸摸学霸的金手,但是休息时间太短,周玺没让她过来。

周玺找到自己位置,坐下,周围一个人也不认识。

她一向对周围敏感,不是没感觉到,若有若无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低头检查一遍考试用具,根本不在乎。

盯有什么用,老娘就是比你们好看,就是比你们考得好。

“请监考员当众启封答题卡袋,分发答题卡,草稿纸……”

考室除了监考老师分发草稿纸答题卡的声音,再无其它。

“请监考员分发试卷……”机械的女声响起,冷漠得像催命符,送给所有人。

周玺拿到语文卷子,翻页,第一先看试卷最下面一角,很快扫过简短材料,确定是篇比较中规中矩的议论文。

“所有人拿到试卷,先检查好试卷有无缺印漏印,先不要着急作答……”

又扫了眼前面的题目,整体难度还行,就是阅读量有点大,需要把控好时间。

“考试开始,现在请考生开始答题……”

“刷刷刷!”细细碎碎的写字声争先恐后落下。

这两天又降温,阴雨连连,考试的时候,手漏在外面,写字久了,有点发冷,越紧张,越冷,手指里全是冷汗。

下午最后一场考试,外面倾盆大雨,哗啦哗啦的雨声打在窗户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教室里窗户紧闭,隔绝了外面不少声音。灯开着,愈发显得外面昏暗。

“轰隆”一声巨响。

周玺专心做最后一个大题,指间的笔一抖,墨渍晕染一个字。

周围叽叽喳喳,或抱怨天气,或趁着混乱悄悄张望对答案。

“安静!安静!”

监考老师站起来,走下讲台,维护考场纪律。

透过窗户上的雨帘,周玺盯着模糊又灰蒙蒙的天,心下也沉闷。

考卷上还有一小块区域空着,她还没写,不会。

“唉!”

“叮铃铃!”

“考试结束,请考生立即停止答题,全体起立……”

“好了,不许再动笔,把答题卡朝上,试卷带走……”

监考老师火速收卷。

“不许写了,再写零分处理,听到没!”

“拿好东西,快出去,不要停留!”

监考老师地声音淹没在凳子拖拉声里。

“轰隆!”

结束了,死寂的教学楼开始恢复生机,叽叽喳喳,寻找各自的组织。

“考的怎么样,我跟你讲……”

“啊啊啊,这个题我没写出来……”

“绝对选B,哈哈,你选错了……”

“卧槽,我这个题蒙对了……”

“刺啦……”

回本班教室搬桌子,找自己的朋友对□□,吐槽自己考室里的奇葩,讨论待会吃什么……

雷声雨点灰溜溜退出主场,成了他们根本不在乎的背景乐。

姚瑶的眼睛没有焦点,呆呆的盯着窗外大雨。

“瑶瑶,你的口红色号好好看呀,你在哪买的……”

“哦,这是我爸买的。”

“叔叔对你真好……”

姚瑶半靠在靠里走廊墙壁,听着身边朋友的夸赞,微抿饱满红润的嘴巴,心里没什么波澜。

从外套里摸出来,这是一支拿在手里很有分量,外包装烫金色的口红,光滑的表面就像镜子,能够让她看到麻木的自己。

“喜欢,送你了。”她扯着嘴角,随手一丢。

突然,松开的指节握紧,用力,嘴角的笑变得僵硬。

余光中

走廊拐角一闪而过的一个侧脸和身影,像极一个人,一个很久没见过了的人。

“瑶瑶,你怎么了?”

“脸色这么变得这么差?”

姚瑶想起了很多那些被她刻意忘掉的事。

“你好呀,我叫姚瑶,你能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吗?”

“你好,周玺。”

她记得是她有礼貌又蛮横的声音闯进10岁的周玺生活里。

她们在这个炽热的夏天相识。

她家里做生意出了问题,欠了很多债,姚爸姚妈怕女儿被催债的当做筹码,于是偷偷的把她送到小镇上来读书。

“瑶瑶,你乖乖的,不要怕,保姆阿姨会照顾好你。”

“好吧,你们要快点过来,我会乖乖的,拜拜!”

“一定要乖乖的,宝宝!”

姚瑶知道自己家生意出了问题,但是她相信父母会解决好,只是暂时把自己送到这里来。

她是大小姐,是朵娇养的玫瑰,漂亮有自信,过惯了公主生活,新学校班上的人都瞧不上,觉得他们很俗,除了独立特行,酷酷又漂亮的周玺。

她看到周玺,仿佛看到了自己。

“以后我们做朋友吧!”

“不用了。”

“周玺,你理理我嘛!”

“周玺,你看!”

“周玺!”

“……”

姚瑶觉得周玺对她总是爱搭不理,十句里搭不上几句。但是她坚持,觉得这样很有意思,别人都上赶着对每天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她献殷勤,只有周玺不会。

她爱撒娇,所有人都会答应她的请求,包括周玺。

但是她发现周玺试图赶跑她,还好她一眼看出来了。

镇上有家网吧,周玺故意约了她去玩,后来周玺告诉她,自己很小就会玩游戏了,是跟网吧老板在游戏里不打不相识,输了赌。

网吧,她随便进。

周边环境很差,麻将馆子牌馆子都在那一片儿,是街溜子和混社会聚集的老巢。

当时周玺虽然小,但是个子不矮,戴着口罩和帽子混在里面。

手指在油腻的键盘上敲得啪啪响,一双眼睛冷漠无情,屏幕上的小人被暴打躺地。

而她自己穿着漂亮裙子,跟周围格格不入,甚至有人想把注意打到她头上。

她当时看了以后,也是脑子抽了,反而更加兴奋,更加坚定了想交这个酷酷的朋友。

“哇,周玺,你好酷啊,打游戏这么厉害,能不能也教教我打游戏,我学得很快的。”

她记得当时她气的周玺当场摔了耳机就走,不过,走的时候还是拉上了她。

还有一次周玺故意挑起跟一群男孩子打架,并且让她围观,她还差点受伤,不过这都赶不走她。

她早熟,会穿搭,漂亮,不知道是不是周玺设计那两件事情的时候,让自己被街溜子盯上了,总是有人去堵她,有两次差点被伤害。

“小妹妹,跟哥哥去玩好不好?”

“我不要,你走开,走开!!!”

“周玺,救命!”

“救命!!!”

“对不起。”

周玺非常自责。

周玺终于心软喽。

6岁后,周玺学会了收敛脾气,不再因为同龄人的嘲笑而打架。

10岁,周玺为了姚瑶经常打架。

“滚,以后不要让我看见你,不然我见一次打一次!”

“小崽子,你等着!”

周玺就像头还没长大但锋芒已露的狼崽子,紧紧守护着怀里娇养的玫瑰花,不允许任何人伤害或沾染。

10岁的周玺向她妥协了。

后来周玺习惯了身边的她,撒娇,耍横,只要不触及底线,也答应了她大小要求。

她知道她是周玺第一个朋友。

直到初二那年…

老师来了,姚瑶收起心思,慢悠悠走进教室。

“嘶!”

一下走神,过往搬书的同学碰了下周玺的肩膀,怀中抱着的书顺力掉到了湿哒哒的地板上。

不知道是这阴沉沉的天气还是怎的,周玺总感觉心里不安。

“对不起,对不起,同学,真的不好意思……”

“没事。”

周玺低头把书捡起,挨着地上的那些书页湿了,污水还不要脸顺着书脊往下流,想要爬上她的手。

刚进教室坐下,从包里抽出纸巾。

“周玺,快出来一下!”

班上或多或少眼光停在她身上,好奇。

周玺搁下手里的事,穿过讲台,一下安静了许多,里面的声音像被盖子盖住,只传来嗡嗡的嘈杂。

“张老师。”

“你,你奶奶心脏病病发,现在在医院抢救,快去。”张涂把手中签好的假条塞给周玺。

周玺愣了愣,头皮发麻,“轰隆”一声,好像听见有什么崩塌了。

耳朵里冲破禁忌,开始山呼海啸,一浪比一浪高,把她掀翻。

“去寝室收拾一下东西,去校门口,杨校长说跟你一起,路上注意安全,有需要给老师打电话……”

周玺眼前恍惚,只看见张涂的嘴巴在动。

“好,好……”

她来不及管教室里桌上的残局,在挂在走廊乱七八糟的一堆雨伞里找到自己被压住的那把,脚下一个踉跄,匆匆跑出去。

回寝室拿手机,联系钟爷爷,他现在一定在医院……

发消息给肖小玉拜托她帮自己收东西……

雨水打在弧形伞面上,跟坐滑滑梯一样沿着伞骨线下滑,落在地上,而声音被周围的雨声吞噬。

溅起的水花打在鞋上,裤脚上,晕染开,寒意沿着裤腿往上爬。

大雨中,周玺手紧紧攥着伞柄和假条。理智和感情不断拉扯,已经让她顾不上现在恶劣的天气,只想快点,再快点。

肖小玉刚在厕所偷偷玩手机,就看到周玺发的消息,心下不免着急。

“老张,周姐,呸,周玺,什么情况?”肖小玉一路狂奔向教室,远远就看见张涂望着大雨发呆。

“她奶奶出了点事,现在赶去医院了,你先进去。”张涂插着腰,有点失神。

肖小玉一听,那还得了,她知道周玺只有家里一个奶奶,还身体不好,现下出事了,周玺不得急死。

“老张,我请个假,去找她!”肖小玉作势扭头,就要跑。

“回座位去!”张涂厉声,又叹了口气,拧着眉头,“你现在去能干嘛,去了,反而添堵,给我在学校好好待着。”

“我……”

肖小玉急的顾不上什么,瞪了眼张涂,想张口说什么,但是老张说的没错,她现在跑过去干嘛,添乱吗?

急死人!

肖小玉瘪着嘴,不情不愿地挪着步子进去。

张涂看着肖小玉吭哧吭哧的背影,不知怎么有点羡慕。

那年,他高三,家里出事的时候,可没有人像肖小玉这样的朋友为他着急,帮助他。

他也真是被寒了心,平日里称兄道弟,要多好多好,恨不得穿一条裤子,有难了,龟孙得一个比一个跑得快。

“轰——”

又一声惊雷,雨势更大了,树枝被雨打得快压弯了脊梁,屋檐飞泄的雨落在栏杆,多少溅到走廊,连张涂身上也密密麻麻地溅到了雨粒。

“唉……”

张涂扶了扶滑落的镜框,迈腿进教室。

吉人自有天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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