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 9 章

余白望着霍铎尔拖运回来的木头,第一次有了丰收的感觉。

院子还有半边墙还没来得及堵上,看着摞成山一样的木头,正好堵住石墙的缺口,形成半边围墙。

剩下的则摞在院子外墙,没把小院的空间占去。

霍铎尔眼睛看不见,余白便自己动手。

一阵忙碌之后,他拍了拍双手的灰尘,心跳很快,身上都是汗,头脑眩晕。

他做了几个深呼吸,弯着腰站直的时候,眼前突然一黑,

余白抿了抿发白的唇,耳膜响起震动的心跳。

他没吭声,胳膊环着膝盖靠在石墙底下坐好,耳朵里的心跳声很快。

神智虚虚浮浮的,有人低沉唤他,声音里带着关切。

余白头脑恍惚,努力分辨了一下,认出这是霍铎尔的声音。

“我、我缓一缓就好……”

他使劲扯着嗓子大声回应,但身体太虚了,发出的声音在霍铎尔听起来,小得跟蚊虫叫似的。

发完冷汗,余白涣散的神智慢慢恢复,没难么难受了。他慢慢抬头,立刻撞进霍铎尔低垂的目光。

对方半蹲在他面前,把他能看见的视野范围全遮住了。

“白,”霍铎尔摸索着他的后脑,掌心触碰到脖颈后冰冷的湿汗,灰色黯然的眼睛涌出关心:“还好吗,药放在哪里,我给你拿来。”

余白紧了紧嗓子:“缓过来就没事了,”

他泛白的唇牵起一抹笑,哑声解释:"比从前强壮了不少,现在我还能干这么久的活呐。"

他扶着墙想站起来,踉踉跄跄地又跌了回去。

余白后腰撞到石墙,咽回一声闷哼。

霍铎尔捕捉着那丝隐忍的痛呼,摊开手掌:“我抱你进屋。”

余白稍有迟疑,没让对方抱,而是把手放进霍铎尔展开的掌心,借力站起。

回到屋内,余白捧着碗倒了点水喝。

炭在早上出门时已经熄了,留在罐里的水是凉的。

凉水下腹,他打了个哆嗦,从石壁凹处摸出燧石,点了火,把剩下的水倒进锅里热热。

做完这些,他回头,看见霍铎尔依然半蹲在身旁“注视”自己,平时很冷酷的面孔流露出一丝丝忧虑。

“白,你的身子一直这样?”

余白心里一热,克制好情绪后,开口解释:“不全是。”

“比以前好了很多。”

身体的病痛,致使余白从小就比很多人内向安静,敏/感愧疚。

即使心里有很多痛苦和挣扎,却几乎没把这些话告诉任何人。

这一刻望着霍铎尔不掩关心的面孔,他忽然有了倾诉的想法。

余白舔了舔唇:“我……死过一次,醒过来就躺在河岸旁,没有人管我,直到灰羊老兽人救了我。”

“最开始那半年,我几乎只能躺在这间小屋里,尽管那时候我告诉老兽人我无药可救,可她没有丝毫放弃的想法,每天给我喂药,做蘑菇糊糊给我吃,阳光好的时候,还驮我到后边的山坡上晒太阳。”

余白声音越来越小,头也越来越低。

他想起为了自己辛苦了十几年的母亲和外公。

想起母亲早年生出的白发,眼眶不由酸热。外公的身体也越来越年迈,好多次半夜都起来帮他盖被子,送水送药的,安慰他会恢复健康。

决定结束生命的那一刻,他没有后悔,更多的是解脱。

身上的病痛得到解脱,同样解脱掉桎梏了家人十几年的负担。

说完这些话,余白压着酸胀的心舒了一口气。

他不需要得到回应,只是单纯给长久积压在内心的想法找到一个泄露的口子。

他这两辈子从没结交过什么朋友,这时候看着眼前的兽人,忽然有了想要了解的念头。

他捧着碗里烧好的热水抿了几口:“霍铎尔,你为什么会受伤?我看部落里的兽人好像挺怕你的。”

又道:“你手臂上的花纹好特别啊。”

余白细细打量,霍铎尔瞳仁的颜色很浅,像野兽的眼睛,之后就是布满花纹的左手,盯久了,仿佛活过来一般。

余白摇了摇脑袋,定睛凝神。

霍铎尔:“白想知道?”

余白低头看着泥地,打量个人**的举动让他有些心虚,说完那些话心跳又快了。

“唔,假如不方便说的话……”

霍铎尔:“先吃点东西休息,我告诉你。”

余白眼眸一弯,等身体缓过来后,就去准备了晚饭。

他拿了四个鸡蛋,放进碗里打散搅拌均匀,再洒一点磨碎的咸豆粉,跟着粉粉豆一起蒸。

“今晚煮鸡蛋羹。”

霍铎尔:“鸡蛋羹?”

兽人们倒是吃过蛋,多是生吃或者水煮。

余白神秘道:“过会儿就知道了。”

他走到角落翻了翻石罐子,翻出上次姄姆姆给的黄姜。

剥去姜块上的泥土,洗干净切了几根小块,接着拍碎,又割了两块熏好的猪肉,切成拇指大小的片状。

暮色四起,夕阳落在余白身上,漆黑的碎发变得黄橙橙毛绒绒的。

他坐着木凳,烧火起锅。

余白起手先煎了几片肉,冒出油渍后,再把剁碎的姜片倒入。等炒出味道,最后把切成块的肉全倒进锅里翻炒。

生姜激出肉的香味,余白吞咽了一下嗓子,有了香料的调味,猪肉闻起来香了许多。

霍铎尔扶着石墙站定,目光努力捕捉石灶前的那一团小灰影。

“这个味道很独特。”

余白:“是炒的肉。”

霍铎尔:“肉?”

余白前几天也炒过肉,但都没有这样的味道。

这个亚雌兽真的很奇怪,明明很弱小,身子也不好,可他却会许多兽族都不会东西。

余白好声好气地解释:“阿力跟他的阿兄去了蚩足部落,在附近的山脚随手挖了一些土姜。他说那边的山上长了很多土姜,但因为气味太冲了,几乎没有兽人挖这些东西吃。”

他耐心补充道:“这些土姜不仅可以用来做菜,还能药用,有机会我想过去多挖一点。”

霍铎尔:“我陪你去。”

余白抿了抿唇,心想他不用做什么都需要人陪同,话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

霍铎尔话都那么说了,他听了心里挺高兴的。

余白盛了一大碗蒸好的粉粉豆,浇上肉汁,又挖了三分之二的蛋羹和炒肉摊入碗里,放到霍铎尔手上。

“尝尝。”

热腾腾的食物散发着浓郁的香气,霍铎尔从来没闻到如此香的吃食。

余白也给自己来了一碗。

两人坐在燃烧的火堆面前,就着暗下的夜色享用晚饭。

余白过半饱就停下筷子,柔软的碎发在夜风下吹起,露出那双水润乌黑的眼眸。

这一顿还算有滋味的食物叫他忍不住发出感慨:“好吃。”

又问旁边的兽人:“你觉得味道怎么样?”

霍铎尔:“很好吃。”

霍铎尔进食速度快,虽然看不清楚,但耳边的注意力完全放在余白身上。

比如余白夹了多少次木筷,嚼了多久,都一一听在心里。

余白露出愉悦的笑意:“吃饱了。”

霍铎尔:“饱了?”

兽人食量不小,余白吃的东西实在太少了,对于一个先天力量不足的亚雌兽而言,霍铎尔很担心余白会越来越虚弱。

“白,你多吃一点。”

余白揉揉腹部,再吃下去,他怕胃不舒服,但还是接受了对方的好意,多吃了几口。

夜风越刮越冷,余白和霍铎尔用热水稍作洗漱和擦身,前后回了屋内。

火光明亮,映出余白水润又亮滢滢的两只眼睛。

许是今晚吃得舒服的原因,他唇色少有的泛红,捧着半碗热水,吹了吹,喝干净了,继而望向石床的方向:“霍铎尔,该你跟我说说了。”

霍铎尔耳朵微微一动:“嗯。”

从远古的时候开始,山神给了巨人族力量,但不是所有巨人族都能继承,力量的强度也各有不同。

两百年前,山神就不再出现,巨人族替山神守着西南山岭,所以也会被称做守山族。

山神虽然不再出现,可只要有山岭,它可以依附在所有群山之间,守护山河安稳,掌控自然气象。

只要触怒山神,便会引发雷电风雨,地龙翻身。

所以兽族十分敬畏山神,比起尊重,更多是畏惧,怕触怒了它,以致降下祸患。

连带着守山的巨人族,也因此被许多兽族畏忌,见着了都会避开。

霍铎尔道:“这次出来,是为了把离开西岭的族人带回去,结果途中遇到风暴和兽潮。”

霍铎尔拖住在兽潮的侵噬,为族人争取了生存的机会。

如果若不是风太大将他连着泥石卷走,只怕早就被数不尽的野兽吞食。

屋内很安静,余白放缓了呼吸。

他同样遭遇过那场风暴和兽潮,也明白如果被卷进兽潮里,能存活的几率有多渺茫。

安慰的话无从开口,只有经历过死亡,才知道生的可贵。

他动了动唇,道:“霍铎尔,不管以后发生什么,都要尽力活着,因为一旦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霍铎尔还想再说,可涉及生死的话题,叫余白有些低落。

他背过身拢起兽褥,眼眸合起来,隔绝了火光照亮的石壁。

“睡吧。”

*

第二天天没亮,部落乌炎一家吵了起来。

乌言带着儿子乌追去外山狩猎,结果遇到山虎。

那山虎体格庞大,出来猎食,乌言父子正好撞到它面前。

为了活命,乌炎带着乌追跃下山壁,命保住了,可腿脸疼痛难忍,这两天没办法动一下。

乌炎的雌兽,阿狡本来想请祭司过来,却被乌炎阻止。

一来,请祭司医治要送祭司太多东西了,他们今年储存的食物,只能勉强过到冬天,如果都送出去,肯定活不过那么冷的时候。

二来,乌言另有打算。

他道:“部落里不是有族人看见一个亚雌兽治好了巨人族,那个巨人族快死了都能医治,不如找对方试试,如果亚雌兽有办法,我们可以送一点东西,总比都献给祭司好。”

于是阿狡早早就赶到破旧的石屋外,想请余白过去看看。

听到动静,余白刚打开门,跟在他身后霍铎尔目光冷酷,从上到下完全挡住了门口。

雄兽和雌兽有着很大的力量差距,阿狡差点被吓坏了,手脚打抖,差点软了身体瘫下。

可眼前毫无力量的亚雌兽居然一点都不怕。

余白:“……”

他抬起眼睛:“霍铎尔。”

被叫住的兽人低头:“白。”

余白不太赞同的语气,话说出来却是温温和和的:“霍铎尔,你不要吓别的兽人……”

小鱼:别吓人。

小鱼老攻(委屈):我没吓,天生就长这样。

谢谢大家!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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