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瑜璟就是个祸害，你看过他的照片吗？应该没有吧，别墅里那些早就被我烧光了。”

双心慈难得平静下来，看着手腕上的风环锁铐，凄凉地笑了一声。

她第一次来到回音门是半年前的事，墨旋作为黑鹰的首领，十分苦恼战力不足的问题，于是派整个组织中最有这方面经验的双心慈外出取材。

顺便，能多控制一个地区更好。

回音门这地方不大，称不上是多有影响的位置，唯一的便利就是离亚考兰很近，方便进攻象牙塔；但双心慈对这些东西可不感兴趣，她只是个技术研究员。

“我早听说了全家在这边很有名，所以自然要避开他们，以免耽误行动，但那家伙偏要自己找上门来。”

“我说我只是个停留数月的旅客，他不信，天天跟在我屁股后面啰嗦，像个人型监视器一样，我根本进行不了我的研究。”

“所以我问他，你到底想干什么。”

“那家伙却说，他对我很感兴趣。”

感兴趣，所以做出的事多少都会没边界感，单从外貌来看，双心慈不过是二十几岁的女生，事实也是如此，因而哪怕不愿，也有遭受不住的可能。

“所以你就爱上他了？”路珣冷笑一声，“你看起来可不像是这样的人。”

“不说爱上，至少也有好感吧。”双心慈抬头，却再难看到夜空的星星，头顶只有一片漆黑的审讯室天花板。

她好像已经很久没出过那个地下室了。

所以尽管这狭小的空间无比压抑，她依旧没觉得有什么了不起的。

“然后你就发现了他有爱人，也就是他的未婚妻虹莱西，你觉得他在骗你，所以一怒之下像希尔赛瑞的传说一样，在午夜十一点杀了全瑜璟和他的全家，是吗？”

双心慈不屑地轻笑，却是对路珣这番话表示默认。

“既然这样，也没什么好问的了。”

一晚上的惊心动魄下来，路珣有些累了，觉得太阳穴嗡嗡直跳，他现在只想找个地方好好休息一下。

廖辛又追究道：“就算这样，你也不可能洗脱你的罪名，饶是你没有杀了全氏一家，光是掘坟驭尸这点，你也不可能还被留着命了。”

“我不在乎。”双心慈神情很淡漠。

很显然廖辛没有料到她这副态度，话锋一转就要打探其他的：“既然你制造活死人是黑鹰的命令，那黑鹰到底打算在这里做什么？你们对于象牙塔有什么计划？”

他的询问太单薄，别说是双心慈，就连程曜都换位思考了下，如果自己是对面那个人，一定会笑他不够水平。

果然下一秒，双心慈就那么做了，但与程曜预测不同的是，她并非在心中默念，而是毫不顾忌地拿在明面上嘲讽。

廖辛被她的嘲笑激恼，“好好回答！”

“我说先生。”双心慈甚至有闲情逸致抬手理着头发，“如果你被黑鹰抓走，那些人让你老实交代，你会如实告知吗？”

“我是被抓了，不是被洗脑了，背叛组织的事，我可做不来。”

“你！”廖辛气恼无比，程曜却抬手拦住了他。

他微微侧头，视线还留在双心慈身上，却是和路珣与池冬屿说：“你们和廖先生先出去吧，剩下的我来。”

路珣巴不得快点去休息，但如今真的被允许了，他又很意外。

“程队，这……”池冬屿显然是不愿的，但程曜朝他笑笑，说有时逼迫太紧容易适得其反，对待敌方也一样，换换思路未尝不可。

更何况，他也有些私事想要了解清楚。

池冬屿见状，只好带着路珣和廖辛离开。

审讯室只剩程曜和双心慈两人，谁也不率先开口，不知过了多久，程曜询问道：“我问你，虹莱西死了没有？”

屋内寂静片刻，双心慈淡淡道：“我不知道。”

“她趁我不注意的时候跑了，我懒得追，是死是活我也不清楚。”

“也就是说，至少在你附近停留的最后一刻，她是活着的。”

可这种“活”是生命真实存在的活，还是活死人的活，就不能确定了。

程曜心想，双心慈这么说的话，很大概率是虹莱西还活着的时候就已经跑了，因为前者忙于研究没空理会她，才免于一难。

那么她会在哪儿呢？不论如何，还是快点寻到踪迹才好。

他思考的全过程都被双心慈看在眼里，良久，她低下头，似在思考什么一般，最终问道：“你今年多少岁？”

程曜愣了下，“我记得随便问女生姓名是件很不礼貌的事。”

“同样，问男生的话也一样吧。”

双心慈没想到他会在意这个，表情很是意外，她就像在观察什么新奇的事物一般，两眼目光却如同毒蛇，将程曜从头到脚打量一遍。

最后露出了“果然不是我眼花”的表情。

“沈琼呢？”她又问，“他竟然不在你身边，还真是稀奇了。”

又是这样，总被问些奇怪的话、灌输奇怪的信息，程曜此刻也是真的有些烦了，开始沉不住气：“我不认识什么沈琼。”

“你们象牙塔那么有名的人，你竟然不认识？”双心慈半信半疑地惊笑道，“现在该换我不明所以了，你到底是谁啊？”

程曜觉得再说下去也不过是对牛弹琴，一下子产生了想要转身离开的念头。

事实上他也这么做了，反正不是能影响象牙塔的大事，只是私下里一些可知可不知的信息，既然问不出来，也没必要给自己找堵；程曜叹了口气，什么也没说，朝门口的方向走去。

“就走了？”双心慈饶有兴趣地在角落观察他的背影。

“你既然不想说，我何苦浪费时间。”

路珣正在走廊的长椅上拄着脑袋闭目养神，池冬屿不知道去哪了，剩下的廖辛还有另一人就坐在路珣旁边。

听到开门的动静，路珣也直起身来看过去：“都问完了？”

“没问出什么有用的。”程曜语气有点惋惜，“地下室那时候你也看到了，她估计有些间歇性精神疾病。”

“为情而伤啊……”路珣侧身看着铁门喃喃。

“程队你好，我是梁炫明。”

廖辛身旁的男人起身走来和程曜打了个招呼，他和程曜差不多高，身上还残留着未完全散尽的烟味，眼下泛着些许乌青。

“关于全瑜璟……其实这背后是有内幕的。”

程曜和路珣皆是一愣。

这事到此还不能结束吗？

“瑜璟他，其实是我朋友。”

梁炫明目光放远，却不知聚焦在哪处，一时间变得有些涣散。

“从那女人到了这边开始，我就感觉她身份不一般，但她很谨慎，我们抓不到她的马脚，再者我们只是情报队，没有突出的战斗实力，所以那段期间，我很发愁。”

“瑜璟找我出去，我要么推辞，要么没精力玩乐，他感觉到我有事发愁，就问我是什么原因，我想着他虽然不是象牙塔的人，但好歹也在回音门有点势力，加上又是朋友，就把这事和他说了，想着让他知道以后多注意安全。”

“结果他听完，却说‘那就弄个卧底过去不就好了。’”

“我说那家伙警惕性很高，瑜璟想了想，最后说让他去好了，他有把握。”梁炫明说到这儿，嘴角无奈勾起，声音却如鲠在喉，“我信了，让他去了，结果没想到是以这种方式，还把他自己搭了进去。”

在场众人一时无言。

老实说，在听到这些话之前，全瑜璟给程曜留下的印象只是个普通的少爷，加上形容词也不过是玩世不恭、用情随意。

现在看来，他和那些想法是恰恰相反的。

“……这么危险的事，你没劝过他吗？”廖辛心底泛起一阵酸意。

“当然劝过，但他说，与其让他坐着等死，还不如留点贡献在这世上，能阻止最好，阻止不了，也对得起他的努力了。”

·

回程的列车上，程曜坐在窗边发呆。

当时在别墅二楼找到的那封信被他放回了原位，并没有带走，但信上的有些内容他却到现在还清晰记得。

「亲爱的莱西，请你一定相信，我真的很爱你。」

或许，全瑜璟也是自知他的决定会对虹莱西造成伤害，所以明明深爱却心怀愧疚，甚至找不到告知的途径才这样写吧。

回音门的异动就这样结束在一个早晨，那些活死人的尸体由情报队整理后交由镇民认领，让它们再次沉睡于泥土之下。至于虹莱西，程曜已经联系了总情报队向下发出指令，在整个罗曼大陆范围内寻找她的踪迹。

活要见人，死更要见尸。

“……程曜，程曜？”眼前突然多了只上下晃动的手，程曜终于缓过神来，路珣正递给他一个果子面包，“吃点东西吧。”

程曜眨眨眼，很平静道：“我不饿。”

然而下一秒，他肚子发出了很不合时宜的一声鸣音，程曜顿时有些尴尬，但更多的是意外。

他竟然出神都能出得这么入迷，连饿了都没有感觉到。

“快吃吧。”路珣笑了笑，装作没听见的样子，其实他本来是想说，我就是因为听见了才要给你面包。

那已经是第二声了。

程曜没再推脱，撕开包装袋后慢慢吃了起来。

双心慈会被怎样处置，那是上层知会情报队的事，他们已经没必要再插手太多；尽管如此，程曜也觉得她八成会被处死吧。

至少在他的印象里，黑鹰从未有俘虏留在象牙塔，都是被直接处理掉的。

池冬屿和路珣正在聊着什么，后者突然一拍大腿，“哎呀！我这车票买的是亚考兰站的！”

程曜刚想问“那又怎么了？”随即突然想到了什么，“啊，宣熠的樱桃……”

“怎么办？好像下一站就是星风堡了吧？”

程曜抬头看了眼电子播报，下一站确实是星风堡没错，且还有十分钟就要抵达站点。

“还能怎么办，当然是准备下车咯。”

程曜站起身，将行李架上的东西扔给二人，“动作快点，等下车门口聚集的人就多了。”

路珣和池冬屿愣了愣，很快又反应过来，二者皆笑起来，也带好东西跟着程曜朝车门那边走去。

三人站在车门口，看着窗外景色速度渐缓，直到上方开始出现阴影，这是已经进了站，他们后面果然站了不少也要下车的人。

路珣靠在墙边，突然道：“动作快点是对，但理由不充分。”

他这话出现得有点莫名其妙，程曜和池冬屿都不解地朝他看去，很快列车在站台旁挺稳，车门缓缓打开，路珣长腿一迈站到二人中间，一手抓住一条胳膊，直接拉着二人第一波冲出车厢。

“再不快点过去，好吃的樱桃就要卖没啦！”

他声音很大，站台上的很多人都朝这边看来，程曜和池冬屿对视一眼，很同步地笑着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