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月17日国际田联钻石联赛上海站的比赛,男子跳高被放在了上午进行,当天从北京赶过去肯定来不及。因此,魏期和傅海之在16号一早就跟着跳高组提前出发去上海了。
沈应昨天晚上挺晚才睡着,第二天没有海妈叫起床,差一点早训都要迟到。整个早上匆匆忙忙的,胡乱的刷牙洗脸换完衣服就直接冲向了训练基地,头发都没来得及梳。
教练看到他这幅样子,倒是很理解,笑眯眯地问:“昨天晚上没睡好?”
沈应老老实实的点头。
“在想着比赛的事,稍微有点兴奋。”他压下快要跑出来的哈欠,搓了把脸,“教练,你觉得到世锦赛,我能跳过5米80吗?”
沈应现在的教练,就是当初在省队的时候把他从跳高组挖到撑竿跳组的启蒙教练,孟川。今年刚满四十,从沈应十二岁开始一直教他,到现在已经五年了。
孟川和跳跃大组的主教练周平韬都是撑竿跳出身,还是同门师兄弟,在做运动员的时候关系很好,退役后双双成了教练也没疏远。或许是有这一层关系在,周教练对沈应这个“师侄”也格外亲切。
隔了一层的周教练都因为孟川的关系对沈应额外优待,孟川本人对沈应当然只会更好。这会儿听到沈应的问题也不觉得他想太多,脸上仍然笑着,很耐心的给他分析。
“你现在大概的技术已经练出来了,以前成绩没上来是因为身体的硬件条件还不够。这几个月身体开始上来了,人长高了,也慢慢的有肉了。之后成绩是肯定会涨的。只是,能不能在世锦赛前突破5米80,这么点时间光靠身体素质提升的带动不一定能行。”
“虽然比你以前好一些了,但身体方面,肌肉还不太够。但还需要继续增肌,上肢、核心、下肢,都还能加强。现在还是有点太瘦了。不过你还没有发育结束,暂时也不能狠练,这方面还得等等。”
“目前来说,主要是技术方面,有很多地方还可以更精进一些。像是助跑的这个步伐,频率,节奏,都还有进步的空间。包括竿子撑起来之后在空中怎么调整身体,过杆的一些小技巧……”
“而且你窜得有点太快了,从这段时间的动作也可以看得出来,你对现在的身体还在适应中。之后几个月估计还会长,身体一直在变化,要不断的根据自己的身体变化调整技术。在这个时期,成绩可能不会非常稳定。”
“沈应你进步的空间还是很大的。也不用太着急,按部就班的练下去,哪怕今年的世锦赛不行,下一届的世锦赛身体也到了巅峰期,肯定能出成绩。而且到那个时候,生长期应该过了,基本上就能稳定下来了。”
孟川对沈应讲了很多。他没有很直白的回答沈应之前那个问题,但沈应还是明白了他的意思:在八月份的世锦赛之前突破5米80,不太可能。不仅不太可能突破5米80,现在的成绩也可能会保不住。
“如果我一定想要……”沈应抿了抿嘴唇,“如果想要尽可能多的提升成绩,这几个月我主要练什么?”
要是一听到“不太可能”的答案就直接放弃,那他干脆也别当运动员了。沈应就那么定定地看着孟川,他倒没有硬着头皮说“我非要在世锦赛前跳过5米80”,就只是看着孟川——一副不服输的样子。
“那你的训练单很多都要变一变了。”孟川莞尔,很亲昵地伸手揉了揉沈应的头发,“得,今天还是和之前一样练吧,我去和周教练讨论一下。”
和强者如云的游泳队不同,撑竿跳运动员实在不多,出成绩的就更少。国家队重质不重量,男子撑竿跳就三个人,其中有两个已经二十八岁了,都已经过了自己的巅峰期。年轻一辈的,又实在找不出什么人。
省队那些二十多岁才跳到5米的,基本上最好成绩也就这样了。但5米在国内倒能排在前几,放到国际上就什么也不是了。再小一点的,也没什么特别有天赋的好苗子。虽然各个省队都有在广撒网挑人,这么些年就出了一个沈应。
因此,沈应现在也算是千亩地里一根苗了。放眼望去,搞不好往后十年男子撑竿跳都要指望他。
沈应年纪还小,才十七岁,远远没到撑杆跳运动员真正出成绩的时候,就跳过了5米60,眼看着未来很有希望去国际上拼一拼,跳跃组也就格外重视。如今沈应的训练计划已经不是孟川一个人说了算了,得主教练周平韬看过点头了才行。
“好嘞!教练你去忙,我自个儿练!”沈应笑嘻嘻地应了,一下子看着也不困了,兴冲冲地跑去训练。孟川看着他细细长长小白杨一样的背影,忍不住失笑。
孟川也算是看着沈应长大的。虽然两人相遇的时候沈应已经十二岁了,但男孩子嘛,又是一门心思练体育的,十二岁实在也还一团孩子气。
这孩子从小就有一股倔犟脾性。孟川还记得自己第一次见到沈应的时候,那会儿沈应还是练跳高的。当年孟川全国各地到处跑,想到各省的省队看看有没有撑竿跳的苗子。
孟川自己就是从跳高转到撑竿跳去的,所以去省队挑人的时候,也就格外关注跳高的小运动员。结果就让他看到了沈应。
那会儿孟川对沈应简直是“一见钟情”,怎么看怎么觉得这孩子适合练撑竿跳。跑得快,弹跳力好,虽然人长的瘦瘦的,但力气却不小。孟川当即就让沈应试试撑竿跳。他把基本的要点简单和沈应讲了一遍,横杆只升了一米,就是让沈应试着跳跳看。
沈应也确实是有些悟性,哪怕他只是简单地听着孟川讲了讲撑竿跳的要点,拿起竿子助跑也像模像样的。孟川心里还对这个自己看中的男孩暗暗期待呢,结果沈应压根没跳起来。
他把长竿插进起插斗,临到要撑起来的时候,又退缩了。没等竿子竖起来把自己带到空中,就犹犹豫豫地抱着竿子直接倒在了海绵垫上。
孟川虽然有些失望,但也不是不能理解。
小孩子嘛,第一次撑竿跳,会害怕也是正常。撑竿跳毕竟有些特殊,用一根竿子把自己甩到空中去,跳的高不说,竿子还可能会断,不熟悉的人初次尝试难免会忐忑。尤其沈应还那么小。
确实也是他有些急了,应该循序渐进着来,哄几天,一点点适应,慢慢打消沈应对撑竿跳的恐惧再让沈应尝试……没等孟川相处个所以然来,就看见沈应红着眼睛从垫子上爬了起来,咬着嘴唇又走到了助跑点。
他这个样子,孟川不但没有感到欣慰,反而有点担心。他生怕沈应是一时赌气,万一再再退缩,多来几次,心气可能就泄了。
孟川赶紧出声,劝他等一等,想好了再试,要是实在害怕也不要紧,别硬逼着自己。结果沈应只是红着眼睛“嗯”了一声,握着竿子就开始助跑了。
沈应的第二跳没有再半途而废。
看得出来他心里还是有点慌的。跳起来之后身体肉眼可见的紧绷,要过杆的时候动作也显得有些局促。好在横杆只有一米,如果升到了和他这一跳差不多的高度,以他的过杆动作肯定会掉下来的。
不过总的来说还不错。跳得很高,孟川估摸着可能都不止三米了,作为一个根本没训练过的十二岁少年正儿八经第一次成功的试跳,这个成绩还真不赖。
只是吧,这第一次见面,沈应试跳没成功就红了眼睛、险些哭鼻子的事,让孟川有点担心这孩子会不会太娇气了。太娇气的孩子,其实是不太适合练体育的。
等后来孟川正式成为沈应的撑竿跳教练,开始带着沈应训练后,渐渐的也摸清楚了自家小弟子的性格。
倒不是真的娇气,应该只是比较情绪化。难过了就要哭,开心了就要笑。哭也不是说闹脾气的那种哭,就只是安安静静的掉眼泪,看起来还挺可怜。
倔是真的倔,也真是不服输。训练计划哪怕再辛苦、再困难,也都要做完。有时候一个动作一直做不好,或是某个高度一直过不去,眼泪都吧嗒吧嗒掉下来了,却还是要继续练、继续试。
这两年孟川看沈应好像没怎么哭了,也不像小时候那样一碰到点开心的事就兴高采烈的只差没蹦起来,以为是终于长大了、变稳重了呢。结果现在看来,还是挺孩子气的。那副蹦蹦跳跳的样子,兴奋劲儿藏都藏不住。
孟川看了一会儿沈应自行训练,转身离开了训练场,准备去给沈应修改训练计划了。
他对沈应一直都很放心。这孩子训练从来都不用人操心,非常自觉,是那种布置的任务绝对会一丝不苟的完成的乖孩子。尤其这会儿他正摩拳擦掌的想要在世锦赛前把成绩提上去,就更不用担心没有人盯着就会不认真了。
沈应不知道孟川还对着自己怀念了一番从前。
把“怎么在世锦赛前尽可能多的提高成绩”的问题交给教练后,沈应就彻底抛下了这件事。他认认真真地做着这几个月来做惯了的训练计划。往返跑,节奏跑,杠上练习,卧推,坐推……很专注,什么也没想,只是不停的练着。
不管孟川说这一阶段因为身体变化成绩会不稳定也好,到世锦赛之前不太可能突破5米80也好,沈应通通不理会。
他很清楚,有些事情不是他能控制的。成绩就是其中一项。就算沈应现在说“我想跳过6米”,跳不过就是跳不过。
但有些事情,是自己可以决定的。努力训练总会有所收获。就算三个月后的沈应注定不会是世界最好的男子撑竿跳运动员,他也可以让三个月后的自己成为现阶段最好的沈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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