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云胧淡,水烟隐隐。广渺天地之间,却似有孤舟一片,游于池水之上,漂移之轻以至拂水无痕。
朦雾如薄云微荡,一人身姿秀挺,神情舒倦躺在舟上,双目轻阖,随水逐流陷入池莲盛处。
满塘月莲盈盈舒瓣、亭亭玉立,覆迷蒙水雾,恍若渺渺梦归处。
舟中人好像,做了一个梦……
“殿下!!!”
一声叫唤打破了这片安逸,洛生安微皱下眉,略坐起身。
这一声是访月阁的传音法术,他支起一条腿,一手搭上,问:“何事?”
那头不说话了…
被惊扰睡梦的心情不佳不想给耐心:“你还有这个犹豫耽误的时间看来访月阁的公事还算不得繁忙,增员也不必了。”
另一人当即炸起痛斥他的无情,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述说了一番自己那比见鬼还苦的人生,听得洛生安想把传音术消了。
实际上他也的确这么做了。
世界一清静下来心情瞬间好了许多。
神界天池之中满是盈盈盛放的水莲花,瓣若温玉,盛光映水宛如琉璃。
洛生安眼眸微垂看向自己身侧,清辉流动。
刚想沉下心再睡一会儿,一抹细微的光亮掠过湖面,携了一缕风来到。
洛生安抬眼,一只草编的小鸟裹着一层淡淡的曦光,扑腾着翅膀悬停于他面前。
做工精巧神似活物,但也许因为知道这只小鸟的来历,在洛生安眼中,它显得格外的呆。
静默片刻才颇有些不情不愿地抬手点了点它。
小鸟旋即落入他手心。
洛生安也随之听到一阵女声响起,语调抑扬顿挫十分生动。
“亲爱的小殿下,最近有事吗?”
洛生安已经习惯了她的恶心,懒得纠正她的称呼:“如果你有什么要拜托,那我最近一百年应该都挺忙的。”
“哎呀,怎么说得这么无情啊?堂堂神界太子、六界楷模就是这样对我一个弱女子说话的吗?”黎墨这次的语气甚至夹了点嗓子。
就算是神,忍耐也是有限度的。洛生安受不了地凝眉:“我现在就可以去鬼界跟你打一架,希望你可以记得自己是个‘弱女子’。”
黎墨毫不在意地笑道:“那殿下就来吧,正好我找你有事还不用难为我费心琢磨怎么把你这尊大佛请过来。”
“……什么事?”洛生安放弃了废话。
黎墨没有明说只是一边坚持不懈的恶心人一边招呼着洛生安一定要来鬼界一趟。
虽然直觉不是啥好事洛生安最后是去了。
毕竟几百年的交情摆在那。
可直到到了鬼界,洛生安觉得这个交情不要也罢。
他还是低估了黎墨……
“小郎君~光临本店有何贵干?可要我~为你引荐一番……有想听的曲子吗?”一名涂脂抹粉长相艳丽的女子身着一身水粉色的纱衣,掐着一嗓子比黎墨还渗人的调子就要往洛生安身上扑。
洛生安阴沉这脸后退半步躲开肢体触碰。
还是有些不可置信的又看了一遍周遭的环境。
确认是黎墨给他的地点。
金器银盏交叠碰撞,绫罗绸缎隐绰缠绵,花露酒香浓厚,娇笑不绝,洛生安被围困其中脸色一阵赛一阵的难看。
他真的很想现在就在这大堂之中质问黎墨:你一个女子,逛个鬼的青楼?!还把他从千里之外的天界弄过来,只为了让他见识一番鬼界烟花之地的灿烂???你现在人呢?!!!
暗骂的功夫眼前大堂饭桌旁作风极其精彩的一群女郎已经围着几名男子簇拥而上,大有一副要白日宣/淫上演活春/宫的做派。
洛生安闭上眼默默转身。
身边的女郎见刚刚的问题他没有回答还一副要离开的模样以为是自己魅力不足忙又凑上去。
毕竟洛生安瞧眼着实在是一笔大生意,一股子钱多到没处花的贵气。
“或者小郎君不想听曲我还可以陪酒作诗?咱店的清月宴保准你六界翻遍都找不着更妙的了~”
洛生安是想扭头就走但黎墨的面还没有见到,他又不好直接问话毕竟不知道鬼界掌事主之一来这等地方可否是人尽皆知的。
如果黎墨先前在鬼界隐瞒此事,他这一问就无疑是揭了秘。
……虽然他真心觉着就是自己把这事公之于众也是黎墨活该。
不过他总归是没有将想法付诸行动而是小心翼翼地避开迎上来的人群挪出大堂。
此城是黎墨的地盘。虽说如今鬼界只有四个掌事者,但其实他们四人直接管辖的区域并不大。
而黎墨的地盘也就不过是这一座城邦。
可谁让这片土落到她手里呢。
也不知道是不是死早了的缘故,一个三千年的老鬼按理说总该有些沉稳古旧的性子,黎墨不。
城中鬼显然都是伺候的一把好手清楚怎么样能哄得主开心。庭楼房阁各色建筑无论是做什么的都粉饰上红漆彩装,挂上玲琅坠器随风轻响。
洛生安忍下气一语不发地从怀中掏出那只用于传声的小鸟,稍加一丝灵力它便仿佛活转一般翩然而起,扑腾着翅膀在人的注视下飞回入身后那栋令人避之不及的花楼中了。
半响过后,仍无回应。
洛生安心中浮起一个不做好的预感。
他几乎是瞬即就想离开。
奈何永远慢一步……
“殿下!——”
这声叫喊如同震荡起了满城的风铃,激起层层声浪在洛生安的耳中炸开。
他甚至没有回过神来就要被迫面对更难言的境况。
黎墨已经如洛生安猜测的一样用此种害人不利己的方式出现在他面前。
她怎么就是只鬼呢?都不能杀,因为本来就是死的。
洛生安顶着张冷漠、杀意果决的脸垂眸紧瞪着黎墨。
后者视若无睹熟练地装瞎装傻:“殿下日理万理怎的今日光临寒城?岂不真是折煞在下,莫不是……”
“闭嘴。”洛生安知道接下来的话只会变本加厉忍无可忍的打断。
黎墨见状差点都搂不住笑费劲收敛才堪堪稳住将人招呼进了顶楼。
洛生安适才发现,这间楼阁是附过咒的。表面看来就是个纯粹的风情巷,但其实顶楼藏着一个类似移花接木的法阵。
步入阵中,随着黎墨的动作,符文显现光影交辉,只一番天旋地转再一定睛早不见先前景象。取而代之的,是左右两侧满间的书卷,正眼前一张被杂物堆叠得几乎看不见桌面的红木桌。
虽然装潢仍是繁复肆意但至少能看出是个用来谈正经事的地方。
到了正经地方黎墨一开始仍不说正经话,继续混说道:“小殿下你也真是,那么明显的一个法阵居然都发现不了,可是最近疏于修炼?”
洛生安偏过头不理人。
黎墨自说自话的本领一绝马上接道:“哦,不对,应该是因为小殿下你压根没有踏到顶楼吧。难道连这等程度都不乐意见?那可如何是好啊,好歹也是天帝独子神界少主若是连寻常男女之事都避如蛇蝎到这地步以后你们神界的香火该如何传承……”
洛生安转过身准备走。
黎墨马上拽回来把人往里拖,念叨着:“好好好,谈正事正事。”
入了堂中洛生安驾轻就熟地坐上椅,端着一副怀疑的姿态等着黎墨所谓的“正事。”
岂料平素里从没正形的人居然真的煞有介事地从怀里掏出一卷看起来已经陈旧的绢布。
抬手在桌上理出一片空,将这卷布舒卷开来,似是一张地图。
洛生安看出应是某种用于探寻鬼怪踪迹的法器,顿时严肃几分倾身看去。
转眼间,只见图上浮光散去一个接一个血红色的符文相继显现描画其间。
随着那符文慢慢布满整张地图洛生安的脸色也逐渐变得难看。
虽然暂时不知它的效用但全凭经验也觉得情形不妙。
黎墨连忙解释道:“寻祟图,用以探寻鬼魂踪迹的。每个红符都表示有怨鬼闹事,这是南襄国。”
洛生安淡淡瞥了她一眼,人继续道:“从中元节起就开始有怨鬼闹事,到现在已经一个月了,能持续这样长的时间估计就不单单是些低末小鬼耍人玩了,我怀疑有大鬼在幕后操纵。所以想劳烦殿下帮我点忙,处理一下。”
“……这件事与我神界何干?你若想有人相助鬼界有的是愿意效忠的,为什么找我?”
黎墨听后笑道:“这殿下就要感谢我了,我在初步调查的时候发现南襄国人似乎格外信神,城郊尽是神庙。而且你猜猜,那庙中供着的是谁?”
洛生安不再说话,但黎墨知道他一定猜到了:“所以亲爱的殿下可不能辜负黎民的期许是不是?”
……
南襄国信神拜神是传统,为表对神明的敬重,神庙多建于山林,出世避俗、远离喧嚣,只有求事、供奉才会叨扰。
深秋时节木叶已渐显浓沉,林间赤景涟涟。今日的神庙便是好一阵喧闹。
京都最是不乏显贵人家,这般祭拜活动基本都是由他们筹办。
反正是不差钱,自然愿意带头,总想着神仙能第一个注意自己。
奈何神庙建得再敞亮、再华丽也难抵信徒的热情。
人潮如山风海啸般袭拥,络绎不绝。手中的物件更是丰富,小到米面糕点大到太牢三牲一应俱全。男女老少皆如此。
只一人除外。
那人倚靠在人群最外围、神庙之外不远处的一颗银杏树上。
满目璀璨纷纷,在秋阳映衬下别有生色。时不时微毫的震颤便惹得叶落,坠枝飘然。
金叶卷挟暖阳勾画起朦胧的线,逐渐交织。灿烂掩映下一袭白衣素雅而不寡淡,眼眸被四周的光彩照得清亮,仿佛万般景象皆汇其间。
可偏偏这双眼睛的主人神色格外淡漠,又似与世无缘。
他无声注视着熙攘的人群、层林尽染下的神庙,从略有杂乱的声响中探听出一些话。
“不是前些日子拜过了吗?怎么又要来?不也没出什么事吗?”
“你还不知道?”说着压低声音凑近道:“三天前,国相府出事了。”
“国相?”语气有些质疑:“怎得我们平头百姓没事国相反而遭了难?”
“谁知道呢,总之多拜一次图个安心吧,不过国相没出事现在已经被接进宫避难了?”
“整个国相府都接进去了?”
“那哪能,就是一些亲眷和贴身的奴仆吧,皇宫又不是客栈,不过国相府其他侍从应该也遣散了谁敢在个闹了鬼的屋子里待着。”
尽管声音努力放轻仍奈不过听者耳力极佳。
人原本淡然的神色忽添起些许灵动。
骤然,西风卷枝,眼前忽地落下一片金幕胜若天辰般耀眼。
流光不止,润生在落叶簇拥下抬眸看去。目光穿过种种阻隔看向庙堂,数人跪拜的祭坛上与那尊雕刻精美的神像对上视线。
一片银杏叶飘落抚过人腰间一抹红,在清白装束间格外瞩目。
是一个绣着金丝云纹的锦囊。
润生垂眸扫过此物,神色中蕴藏着一丝不易觉察的珍视。
国相府……
交谈的内容在他脑海之中久久回响。
怨鬼闹事,而且独独选中了国相府,莫不是与其有渊源?
思虑良久,他方敛神转身离去。
随便写写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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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小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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