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似玺把带子放进录音机,按下方形的播放按钮,机器中中随即传来歌声。
少年干净的嗓音蔓延在空气中,唱着忧郁的调子,伴着屋子里淡淡的檀香气味,似乎让所有人都回到了五年之前。
张清看着眼前五年不见的人,似乎觉得更加看不懂他了,她也从来没看懂过他,曾经她以为她懂,甚至以为她是唯一懂的,现在想想真是,太自以为是了。
他穿着与五年前相同风格的衣服,一身休闲服,干练的短发看起来软软的,但张清没敢幻想摸上去的手感。他在这里,似乎与周围古色古香的环境格格不入,与张清他们穿的民国服饰也并不相同,奶奶住在宅子里,总喜欢让大家都穿那个时代的服装。张清觉得他们之间好像隔着几十年的距离。
他过得好吗,为什么五年都不与她联络。不过也是,即使是五年前他离开那时候,他们也几乎已经不说话了。
歌词里唱,四海为家,找不到归属。
张清看着冬雨,她不知道这唱的是否就是他的心声。冬雨一直低着头,看着手中的陶瓷茶杯,却又像是看某个地方,某个张清不知道的地方。她好想问问他,问问他到底发生了什么,到底他们之间为什么会搞成这个样子。为什么会像永远隔着一层雾,看到的所有都是雾中花,都是不真实的,都是虚的。
难道曾经的感情也是虚的吗。
带子放到副歌部分,一股清冷的女声混进来,刚唱了没几个字,歌声戛然而止。
李似玺把带子拿了出来。
张清收回视线,摆弄起自己的手,悄悄把眼泪憋了回去。
“谢谢啊雨弟,奶奶就盼着这带子呢,既然你不想见她,总也得让她听听声音。”李似玺把带子收回牛皮纸袋里,开玩笑地对冬雨说,“五年了,也得让她有个盼头。”
“没什么,举手之劳,这首歌发的量少,带子就留了这一盒,也难怪你找不到。”冬雨平稳的声音传来,正是刚刚带子里的男声。
“哈哈谢谢了,确实是找不到,也不知怎的奶奶就想听这首。”李似玺走回张清的身边,在旁边的椅子坐下来。
“话说这五年雨弟过得怎么样啊,也没见你来个信什么的,好歹也是一起长大的,总让我们知道你过得怎么样。”李似玺把牛皮纸袋放到中间的茶几上,继续攀谈着。
张清盯着那牛皮纸袋,上面是一个地址,收件人写的冬雨,发件人,写的棠梨。张清感觉自己的眼睛被刺痛了一下,匆匆收回视线,拿起身边的茶水喝了一口,却不想那茶水是李似玺刚换的,热得很,一下子就呛住了,咳嗽个不停。
李似玺连忙帮张清拍背,并嘴里说着抱歉应该告诉你一声的,没事吧?张清连忙说没事没事,就是呛到了。这么一来二去,也总算是不咳嗽了。李似玺放心的点点头,然后又回过头跟冬雨说话。
“挺好的,就觉得没必要跟你们写信了。”冬雨也喝了一口茶水。
“哦哦哦,那就行,”李似玺顿了顿,还是问出了口,“棠梨过的怎么样啊?还好吗?”
“还行吧,我也不太了解。”冬雨轻轻说出一句话,看样子是不想多言。
“哦,”李似玺看冬雨也不太想说话,知道人是留不太住了,于是准备起身把带子给奶奶送过去,“那我把带子给奶奶送过去了?”他招呼一声。
冬雨终于有了反应,他突然站起来,李似玺以为他要走,结果他说出一句,“不用了,我自己去送吧。”
在场的人都小小的惊讶了一下,两个人都多少年没见了,冬雨走的时候就没见,刚刚来送带子李似玺也挽留了好几回冬雨也还是不见。
其实谁心里不清楚呢,奶奶疼这几个小辈的,冬雨是怕再见到奶奶也只能短暂地见一面,怕老人更加伤心罢了,也许也是怕自己没有勇气离开了吧。
“嗯,行,那雨弟你去送吧,奶奶还在原来的房间。”李似玺从惊讶中缓过来,重新坐下。
冬雨拿起木制茶几上的牛皮袋子,张清就在这时下意识的抬眼看了他一眼,两个人四目相对,张清愣了一下,冬雨倒像没事一样收回视线旋即离去。
张清抱着茶杯坐在椅子上,想刚刚冬雨那一眼到底是什么意思,又觉得可能只是下意识看向前方也许并没有特殊的意思,并不是,就单单像是为了看她一样。张清止住危险的想法。
外面稀稀落落地开始下起了小雨,梅雨季开始了。
冬雨从奶奶房间里出来,走着熟悉的回廊,这从前是他经常和张清他们一起走过的。他们时常在这个回廊里或打或闹或一起想着恶作剧的点子。现在走来却只剩下回忆。冬雨不禁放慢了脚步,想象自己还是一个七岁的孩童,还可以眼里只有小小的世界,还可以眼里只有……
左前方拐角处传来说话的声音,冬雨反射性的停下脚步。
是张清。
“你为什么问他棠梨的事啊?”语气不像是怪罪,倒只是单纯好奇。
“你别以为我没看出来,那牛皮袋子上写的是谁啊,只不过替你问出来罢了,那么在意你又问不出口。”李似玺笑着说。
张清叹了口气,半无奈半内疚地,安静了一会说道,“我是在意,但也没那么在意了,只是看到这个名字还是会难过而已,我也知道,现在又不是从前了,很多事都不一样了的,再过不去的事也得过去了。”
李似玺听到她这么说很开心,“没那么在意就好,不然以为你还喜欢他呢,那让我这个未婚夫可怎么办才好啊?”李似玺打趣道,想了想又说,“其实这么多年了雨弟不来信,叫也回不来,关心他是应该的,看他现在过得还不错就行了。不过你可要给我点安慰安慰,我可是吃醋了的,这样吧,就给我一个安慰吻吧。”李似玺好像是撅起了嘴巴讨吻,张清无奈的笑着轻轻打了他一下,但最终还是让他亲吻了自己,两个人吻了一会就分开了。
冬雨的心思完全就不在两个人后面的对话上了,他听到李似玺说什么,未婚夫?他俩竟然是已经订婚了,当初走的时候还完全看不出端倪,没想到竟然已经到了这种地步。不过随即冬雨就释然了,反正自己不可能跟她在一起了,那谁跟她在一起自己又哪里管得着呢,何况李似玺又是这么优秀,这不是,挺好的吗?
可他还是控制不住地走了出去,假装自己刚才并并没有听见两个人刚才的对话。
张清和李似玺吓了一跳,李似玺见是他来连忙打招呼说雨弟啊,奶奶怎么样啊,都说什么了啊。冬雨不太记得自己回答了什么了,因为他的眼神只落在眼前人身上。
张清似乎是因为刚刚与未婚夫亲吻过,脸上还是有点红,此时低着头可能是因为有点害羞。冬雨看着她平时淡粉色的唇此时变成了微红的颜色,心下还是有些莫名的情感,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让他觉得特别不舒服。
她今天穿的是浅绿色倒大袖旗袍,新雨的颜色,衬得整个人特别素净,短发轻轻地挽在脑后,别着一个银质梨花发夹,垂下几缕碎发修饰略圆的脸,一双桃花眼看向旁边,整体看来即使是成年了也依旧是小孩子模样,这张脸即使是过去了五年时间也没有变。
这张脸冬雨永远也不会忘。
正当冬雨想的出神的时候,李似玺突然兴奋地喊道,“雨弟!真的吗!你同意今晚留宿了?太好了,一会我叫他们多做几个菜,然后咱们晚上好好聚聚。”冬雨这才回过神,想起来他刚刚是答应了奶奶今晚留下来来着。
张清也惊讶于这个消息,猛的抬起头,撞上了冬雨看向她的眼神,她眼里满是不可置信和丝丝喜悦,冬雨依旧不动声色的移开眼神。
他突然觉得留下来也许是个正确的选择,但这念头只在他心里出现了一刹那,然后就消失了,像流星一样。
晚间吃饭的时候宅子难得的热闹了起来,准备了诸多饭菜,虽然还是那么几个人,但热闹的仿佛宅子里的人都回来了。
宅子大得很,从前张清一家子都在这住,祖孙三辈再加上各家的小辈一般都留在这住,小孩图个方便好玩,于是整个宅子人员满满的,生气十足,如今张清父母辈的大部分都去外做生意或定居了,只时不时的回来看一看,只有奶奶和几位照顾她的老人还住在这栋宅子里了。小辈的都出去上学,只有寒暑假才会回来住,就像张清这样的,放了暑假会回来住一段时间。
其实这样丰盛的晚餐也只有李似玺,张清和冬雨,还有奶奶吃罢了。四个人寒暄了好一会,奶奶觉得有些累就先退席了,让小辈们好好聚聚。走的时候还看着冬雨,眼里满是慈祥。
“奶奶走了,那咱们喝点酒吧?雨弟现在能喝酒不,别告诉我你五年前能喝现在喝不了了啊。”李似玺从身后柜子里拿出一瓶白酒,摆在桌子上,又拿出三个酒盅,给其中两个满上酒,另外一个倒上了茶,“我敬你,咱们慢慢喝,你跟哥说说这几年过得怎么样。”
冬雨接过酒,没有犹豫的喝了一口,真辣,但透着股清香。正如李似玺说的,他们几个五年前就偷过大人的酒喝,其实他本身也是不反感酒的。喝下一口后,冬雨心中像是消除了某种芥蒂,对着李似玺说,“也就那样,还行吧。倒是李哥你怎么没告诉我你跟张清订婚了呢?”
张清一愣,手有点拿不住茶杯,放在了桌子上。下午,他真听见了?
李似玺不可能没注意到自己未婚妻的反常举动,他笑着对冬雨说,“你怎么知道的啊,我俩是订婚了,大概几个月前吧,两家叔叔阿姨定的,结婚日子还没个盼头呢。”
冬雨看到张清的举动,也没说什么,“奶奶告诉我的,你俩什么时候日子定下来告诉我,你不是有我电话吗。”
“嗯,行,那当然,到时候你肯定得来。别说我了,你好不容易回来一趟,敢情还是围绕着我们转,你赶紧说说你现在在外面干什么?”李似玺把话题又引向冬雨身上,这回冬雨没推脱,直接就说了。
“就帮一些工作室做点广告的音乐之类的,当年发的几张单曲还有点热度。总体来说还行吧。”冬雨又喝了一口酒。
“哦,看你现在生活的还行就放心了,”李似玺似乎还想问点什么,但最终还是没问出口,换了另外一个话题,“你的房间还是原来那个行吗?你当初一声不响的就走了,大家也不知道怎么办,所以房间还是原来的样子,都没动。大家现在也都住在以前的房间。”
“嗯,谢谢李哥。”
“别谢我,是奶奶的意思,孩子们住过的房间她都不舍得动。”顿了顿又说,“雨弟你明天什么时候走啊,白天咱三个可以出去聚聚,”想了想又补一句,“像以前一样。”
“明天一早就走,那边还有点工作没做完。”冬雨此时喝完了酒,把酒杯放到桌子上,意思是吃完了。
“哦,那下次吧。”不知道下次是什么时候。
五年的时间好像野兽,吞食了所有两人之间的话题。在那之后两人又聊了几句,就各回房间了。李似玺说明天一早送冬雨去机场,冬雨没推脱。
冬雨的房间比较近,进房间之前看着远去的两个人的背影,冬雨皱了皱眉头。
张清还没跟他说过一句话。
冬雨脱下外套坐在床上,屋子里摆设什么的确实没变。他只不过是个不时来留宿的小孩子,奶奶竟然这么费心为他保管房间到现在,冬雨心中说不出的滋味。
其实三个人的房间挺近,张清的房间在宅子中间,冬雨的房间就在斜对面,李似玺的房间在搁着两个房间的地方。小的时候为了一起玩方便几个孩子住得特别近,那时候几乎天还没亮张清就来拍他们的门让他们陪她出去探险,那时候的张清真的是个特别顽皮的小孩,几个人都管不住,还胆子大的包天。
记得有一次他们从学校翻墙逃出来,三个男孩对着高墙瑟瑟发抖,只有张清一个小孩踩着堆起来的石头就翻了过去。结果自然是摔到地上磕破了膝盖,很神奇即使是这样张清也没哭一声。几周之后伤口好了留下一个颇大的伤口她也没在意,估计那伤口现在还在,只是今天她穿的旗袍过膝,没看到到底在不在。冬雨想到以前,嘴角不禁微微扬起。
张清的房间灯已经关了。
也许是喝的几口酒,也许是久别重逢的感情冲昏头脑,冬雨做了一件他怎么也没想到会做的事。
他起身穿上外套,走出门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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