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酒鬼惠民

谷玉梅被查出慢性心肌炎。

陈芍臻在嘈杂的医院里,见缝插针地做着数学题。她有点不安,因为她三天时间都没有好好静下心来学习了。虽然大人一个劲地让她回家学,但她不放心姥姥,她要在医院等检查结果。

但结果出来还是着实把所有人都吓住了。

“医生,我妈这个心肌炎严重吗?要不要做手术?手术风险有多大?”大姨陈淑霞着急地问道。

“你们不用着急,”医生穿着白大褂,鼻梁上挂着厚厚的眼镜,不紧不慢地说道:“老太太这个心肌炎目前来说还不是很严重,我们建议先吃药观察观察,如果还是不行,那就得准备手术了。”

“需要住院吗?”陈佳问道。

“不用住院,但最好不要离开医院太远,这样如果有情况能比较快送到医院。”医生说道。

“那这样,大姐大哥,你们平时忙,我时间比较自由,就让我妈先住在我那,这样来医院也方便。”陈佳镇定地说道。

陈淑霞和陈顺义点点头。

“行,那我们先把妈送到你那,我们把我爸送回老家。”

“姥爷还要回老家吗?”陈芍臻疑惑地问道。

“你姥爷家里还有些活,猪啊,鸡啊,还有菜园,都需要人照顾。我这几天在家办公,没事的。”陈佳安慰道。陈芍臻点点头。

众人手忙脚乱地拿了药,便两辆车一前一后去了陈佳处。

陈佳在饭店随便点了七八个菜带回家,凑活了一顿。饭后众人一块把书房收拾了出来,陈佳让老太太住进主卧,自己搬进了书房。扶着老太太上了床休息,众人便静悄悄出去到客厅坐下聊天。

“我妈在我这,你们就放心吧,我会好好看着的。”陈佳说道。

“放心放心,反正有啥事你就喊我们。”陈淑霞握着陈佳的手,若有所思地说道。

陈淑霞排行老大,陈佳是最小的,比陈佳大了4岁,今年正好五十岁了。

“佳佳,我听我妈说,你和鲁鑫分手了?”陈淑霞试探性地问道。

“嗯。”陈佳轻轻点着头,并不想继续这个话题。

“唉,你说你都多大了,怎么身边就留不住个男人呢。那你打算怎么办?总不能就这么一个人吧?”陈淑霞担心地叹了叹气。

“是啊,佳佳,你说你跟臻臻两个人女的,家里没个男人,无依无靠的,总归还是不行。万一被人欺负怎么办。”陈顺义也一脸愁容。

“不是还有你们嘛!再说了,我混了这么多年了,叱咤风云,谁敢欺负我陈佳?”陈佳知道他们的担心,但觉得对她来说确实没必要。

“瞧你说的!有我们是不错,但是万一有个急事,我们那么老远跑来也来不及啊!你还是再找个男人吧?不行的话,我去给你寻摸寻摸。我觉得你看男人的眼光不太行,来来去去这些个男的,一个都不靠谱。我来给你找!我一定得给你找个好的!”陈淑霞言语坚定,似乎对这件事情势在必得。

陈佳苦笑了一下,说道:“好啊!我眼光是不太行,那就烦劳大姐多劳劳神,给我好好挑一个好男人!好不好!”

“但是话说回来,你这个年纪了,想要找个好一点的确实也比较难了。但一般好的,我估计没有问题!你就等我消息吧!”陈淑霞拍拍陈佳的胳膊,像是在安慰她。

“行!”陈佳一边心不在焉地听着,一边敷衍地应付。

众人聊着聊着已经过了半下午,陈淑霞和陈顺义便带着陈世光走了。家里瞬间安静了。

假期还剩最后一天,第一天陈芍臻没等到张子林的电话,今天是第二天了,不知道能不能等到。但不管来不来电话,陈芍臻都顾不上,一头扎进数学练习册中,全神贯注地解题。明天最后一天了,她还剩下一篇周记,一篇作文没有写。她估摸着写完没有问题。

高一下学期到目前为止,陈芍臻依然日复一日地在茫茫题海中煎熬。成绩依旧不见任何起色,甚至期中考试又滑到了第十名,年级排名更是在一千五百名高一学生中排到了五百多名。每次经过天井旁走廊里的排名名单,她都感到呼吸急促,不敢靠近分毫。她感觉心已经被扎的千疮百孔,还要每天装作毫不在乎,强颜欢笑。

她觉得自己好假,好虚伪,每天一睁眼就戴上厚厚的面具,对所有人伪装。每次试卷发下来,面对一个个挥舞肆虐的大红叉,她整个人都在面无表情的面具下无声地哭泣,无声地嘶吼。她从来不知道年级第一是谁,也不知道倒数第一是谁,她早就无心关心,她只在乎她自己,但是在乎得如此痛苦。

她依旧按部就班地干着学习委员的活,只是学习委员的名头总让她感觉到心虚。已经十点半了,她还是没有等到张子林的电话,她有些失望,随及失望的情绪裹挟着黑压压的负面情绪前赴后继地向她涌来。她感觉到又一次陷入到了负能量的漩涡中央,她感觉到窒息,亟需一个宣泄的窗口。她忍不住打开随笔本,写下《我的后台》这个标题,挥挥洒洒,一气呵成,好像胸中有万千苦楚想要宣泄。

果然,写完这篇随笔,她顿时感觉浑身都舒畅了不少。这么多年来,每次她情绪上被压到极点,她都通过手中的笔来抒发,写作几乎成了是她唯一的宣泄出口。

谷玉梅在陈佳家里住了几天,精神慢慢地恢复了过来,也不发烧了,胃口也好了。陈芍臻很开心,每天放学回来总要陪姥姥闲聊一会儿,听她讲村子里左邻右舍的八卦,兴致满满。

“佳佳,你还记得你上学那会儿二队你同学朱耀文吗?”

陈佳坐在沙发上一边剥橘子,一边皱着眉头沉思了一会儿,说道:“朱耀文?我想想——噢我记起来了,胖胖的那个对吧?咋啦?”

谷玉梅叹了口气说:“现在成了酒鬼喽!一家子都是酒鬼。”

陈佳疑惑地问:“怎么还一家子都是酒鬼?”

“他不是有个儿子嘛,叫惠民,今年估计得二十**了。跟他爸一样,酒鬼。”

“他儿子有这么大?他年级跟我差不多大吧?”

“人家结婚多早!你哩,生臻臻那时人家小孩都十来岁了。”

“哦,那差不多。他儿子咋这么年轻也成酒鬼了?”

“唉,那个惠民,也是个可怜人哦!三月份的时候不差点喝死了嘛!往死里喝,不要命!当时送到镇上卫生所,人家收不了,后来被拉到县里医院,进ICU了。”

“怎么喝成这样?这么不爱惜自己?”陈佳不可置信地问道。

“愁得啊!养了两个小孩,自己又不能挣什么钱,天天跟着鸿宇干点活,那还能挣几个钱?外面又欠了钱还不上,唉!现在惠民已经不是以前那样了,也看不着他笑,你说小时候多活泼,见人就笑,还又能说!现在呢,唉,见人就低着个头,也不打招呼了,整个人都萎了。你没见他去年夏天那样,没有个人样了哟!那么毒的太阳,他就光着膀子干活,整个背就跟那个蛇蜕皮的一样,都成紫色了,一层一层地蜕,你说我瞅着心疼的哟!怎么家里就没有一个人让他穿件衣服的!唉。”

陈佳一边剥橘子,皱着眉头若有所思道:“家里没有什么活干,那他怎么不出来干?”

谷玉梅叹了口气,说道:“他以前也在外面干的,但是他那样谁还敢要他啊!挣了点钱去赌,欠了钱还不上就喝酒,整天醉醺醺的,你说万一干活出点什么事,谁能负起这个责任......”

陈佳静静地听着,一边漫不经心地剥着白白的橘络,一根不留。陈芍臻在旁边听着也沉默着,心里感到一种无力与无奈。她想找到问题的症结,想要找到万分之一解决办法,但她最终还是发现,别人的人生跟她毫无关系,她无能为力。这种无力让她感到无尽的悲凉。

陈佳塞了两瓣橘子进嘴里,仍然脑子在飞快地转动。许久她说:“妈,说实话,他这样,我确实也不敢帮,我相信他现在在外面压根没人敢收。但是退一步说,他也是一个可怜人,虽然说也可恨的。要不这样,只要他愿意,让他来我这,我给他找个活干。但是有个前提,我需要跟他签一个免责协议。只要是上班,他就不能喝酒,只要他身上有酒气,工地他就不能进,超过三次我也不能留他。还有一个前提,不可以赌。一旦我知道了他还在赌,立马走人。我这里容不下一个赌徒。”

陈芍臻听了,眼睛都亮了,她怎么就忘了,自己的妈妈是有能力的人呢!

谷玉梅看着陈佳,面露担忧,说道:“这不是给你添负担么。”

“是负担也不是。正好今年又接了几个项目,老董那边还在招人干活,这也是正好。但是我并不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孩子,能不能踏实干活,如果触犯了规定,那我肯定也留不住!不管怎样,能帮一点是一点,剩下的看他自己了。”

谷玉梅眉眼舒展开,像是一块巨大的石头落了地,说道:“这样好!他这个小孩打小我是知道的,干活是行的,就是不知道能不能真的改。不过也是后话了,等我回去我就去找他,他肯定愿意过来的。”

陈芍臻开心得忘乎所以。她第一次切实感受到,原来妈妈的工作第一次有这么大的意义。她以前只是认为开公司只是为了赚钱而已,原来在利己的同时,还给了这么多人生的希望,养活了这么多人。她第一次为妈妈感到自豪,也突然感觉到自己本身也被赋予了意义。

一个星期之后,谷玉梅复查之后没有问题了,立便马回了老家。天刚刚擦黑,她算到惠民应该回了家,便急匆匆拿着手电筒,去敲响了他家的门。说明了事情原委之后,惠民欣然答应。谷玉梅终于在他脸上看到了他有些不知道怎么笑的笑意,未免心里有点发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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